砲兵的行軍

萨沙

炮兵的行军

昨天有网友问(骡马)炮兵的行军，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要了解抗战年代的国军炮兵，就要明确认识战时马力的不足。而要认识战时马力的不足，对当时炮兵行进的要求，就要有基础的了解。这是写炮兵的那本拙作没有详谈之处，不妨撰文补充。

大家都知道，行军分成"行军"、"急行军"与"强行军"。让我们先从"行军"开始说起。

1.旅次行军与战备行军

行军有两种。没有敌情用旅次行军，有敌情用战备行军(阵中要务令255)。旅次行军只要派副官打前站，沿途准备茶水即可。而战备行军就要派搜索部队，主队要斥堠、派前兵、派前队、要用骑兵两侧搜索、要与后方辎重部队联络……

简单地说，就是要随时准备打仗。

"旅次行军"与"战备行军"，表面看来是常识，但不要小看旅次行军与战备行军的区别。不少谈军事的朋友，都没有这个常识。所以谈起用兵作战，就单纯地去算距离，而没有考虑到战备。

就拿写炮兵的那本拙作来说，就遇到一位缺乏常识的偏执狂，以其搞不清旅次行军与战备行军的思维，到处谩骂。事源于拙作前言举了一个炮5团第1连在徐州会战时长途行军的血泪战史。在3个月内徒步由台儿庄到广水，google地图上一量，这个壮举横跨700公里。结果这位有点偏执狂的仁兄到处谩骂，他说3个月走700公里，一天才走8公里，骂得还挺带劲的……

这就是搞不清楚战备行军与旅次行军分别的案例。打仗要攻防遭(遇)追退，一个状况要原地警戒大半天。前方接触，能打的要就地应战，打不了的要原路折返、要绕路、要改为夜行军……

所以战备行军是不能硬套公式的。如果把战备行军路线时程图画出来，可能是在打圈圈，可能是在原地警戒一停多日。这虽然可以说是常识，但却经常被忽略。

所以，我要特别强调一点，这里谈的是"旅次行军"。

2.步兵的旅次行军

我们常讲的行军/急行军/强行军，其实是步兵的概念。其实行军的标准，不是算走多快，而是算一天能走多远。

一般的行军，一天走50公里，脚力好连长强的连队稳稳地在12个小时内走完，中间休息喝水补给充足，还有12个小时整休，快乐野餐充足睡眠。而脚力差连长烂的连队，则以走到半夜才到达宿营地。反正一天24小时要走完50公里，大家都知道，行军乐大概是一个小时能走6公里，抗战时则是一个小时走4公里(阵中要务令260)，但具体怎么分配时间，就是连长的智慧了。而上级的参谋，也就是一天行进50公里为参谋作业的标准，不会去细究你一小时行进了多长距离。

在军情紧急的时候，就要加快脚步了。这就是"急行军"。急行军或者加快步伐，或者灭少休息的次数时间(阵中要务令257)。这时速度是第一的，所以<</span>阵中要务令>建议轻装。当然，有交通工具就用交通工具，只要能跑得快一点，用火车汽车或其他车辆，也算是急行军。

在台湾时期，"急行军"一词又专指步行行军了，标准是一日走70公里。

而在战况最紧张急迫之时，行军就会出现不顾死活的"强行军"。

急行军还会考虑士兵的体力限度，而强行军就不考虑了。最惨酷的强行军，是完全不休息，甚至昼夜兼行(阵中要务令256)，一路跑步跑到目的地为止！

在台湾时期，强行军也订出了标准。一天要走100公里！

我没有真正尝试过强行军的滋味，但是自己健行时有所实验，滋味是非常可怕的。要在12小时走完100公里(留12小时吃饭睡觉)，1小时要走10公里以上。那就不是走路，而是跑步了。

所以强行军的训练，先练万米全副武装跑步。真的强行军起来，军官要带棍子，随时敲打士兵的钢盔，因为士兵经常边小跑着就睡着了，栽到路边水圳里很危险。

然而，强行军还不是最累的，真正可怕的是夜行军。离题太远，就不多谈了。

讲了这么长，却还没讲到炮兵呢。

然而，讲炮兵的行军，一定要先讲清楚步兵的行军/急行军与强行军，因为人们总是把两个观念搞混。所以只有先把步兵的行军/急行军与强行军讲楚，才能讲炮兵。

3.炮兵的行军

步兵与炮兵在行军上的差别，就是步兵可以练强行军，但是(骡马)炮兵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强行军。

人的潜能很大的，走出满脚水泡，可以剌破再走。但是骡马却很实际。走得太急，马的脚掌会坏。跑得太快，马会直接倒毙。所以参谋们对骡马炮兵的强行军，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轻用。

炮兵的行军标准，与步兵不一样，因为行军是从步数算起的。步兵有便步(86m/min)与跑步(145m/min)，而如辎重兵或骑兵(乘马步兵)之"乘马兵"，则有慢步(100m/min) 、快步(200m/min)与跑步(袭步，300m/min)。

骡马系驾炮兵又不一样。我们看国外的记录片，系驾炮兵都跑得很快，但那是洋马。中国的马力差，所以系驾炮兵走得特别慢。马力的局限，直接反映在<</span>阵中要务令>的规定之中。<</span>阵中要务令>第260条规定：

"系驾乘车炮兵之慢步，以徒步兵之便步为准。其快步及跑步以乘马兵之快步及跑步为准。"

这个规定的意思是：炮兵机动，一般不要把骡马跑倒跑瘸，所以一般行进的速度与步兵最轻松的便步计算，而不以马匹的慢步计算。但若遇到部队在急行强行的场合，不顾骡马的生死损伤，这时狂跑起来，就直接以马匹的快步与跑步计算了。

当然，一但下令炮兵"快步"或"跑步"前进，沿路上必然是沿途倒毙或瘸行的马匹。稀稀落落的零星枪声，都是查马长给无声弟兄补上人道一枪的泪水！

所以，抗战年代国军一般骡马系驾炮兵的速度，是慢之又慢的。事实上，骡马系驾炮兵的实际行进要求，比步兵的行军还慢。步兵一天走50公里，但骡马系驾(野)炮兵的要求，是一天行进35公里。

如此缓慢的行军，才能有效降低骡马的损耗。

35公里只是一个概数。35公里之说来自抗战时期操作俄式野炮的炮兵团。另如赵桂森将军的<</span>后方勤务研究>，又偏向辎重兵，所以用32公里为一日行进的基准。

当然，有朋友要批评了，一天(以行军12小时计)只走30公里出头，平均起来1小时只走两公里多一点，简直是老头在蹓弯散步！

现在的军事迷大都是在城市里长大的，难以想象骡马炮兵行动的艰辛。但老兵都知道，对于马力不足的中国本地骡马而言，如此缓慢的机动，是完全必要的。

我有幸见识过钉马掌(蹄铁)。掌工以惊人的力量，将马脚抬起挟在胯间，俐落地将马掌锉整钉好。日军也是马掌专家，日军细心地随军带上化铁炉，每马配上四副马掌，才能使骑炮兵发挥的惊人机动力。

打仗不是拍电影，拍电影看马跑来跑去很威风，但实际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兵，就会想，如此不恤马力，要跑坏多少马掌，跑瘸多少好马，跑倒多少不会说话的战士！

只要认真地由技术面去看炮兵，由典范令去看炮兵，就能看出一个大时代的血泪辛酸。

4.联合兵种之行军

步兵一天可以走50公里，骡马炮兵一天则以走32~35公里为常。但若是步兵+骡马炮兵，大家一起行军，标准又不一样了。

联合兵种的行军(步骑炮工辎通)，就要考虑到步速更慢的工辎通。所以速度还要更慢。国军的<</span>阵中要务令>明确指出：“诸兵连合之部队，应以速度最缓之部队为基准。”(阵中要务令260)，所以一日行程只抓到24公里(阵中要务令261)。

因此，系驾炮兵如果是与步兵师一起行进，速度会更为缓慢。

5.冷血的现实-代马输卒的人力标准

抗战时期，大部份的炮兵机动，其实是人力的，而且是挑夫挑炮件，不是手推车推炮件。那是血泪纵横的。

为什么要挑起来呢？因为道路太差。当时全国也没几条柏油马路。要体验当时的路况，你车一直往前开，大路换小路，小路的尽头开始坑坑洼洼的，一路颠得天翻地复，时不时底盘还有大刮擦，颠到你觉得底盘大约要换了，再开进泥泞，行有余力，下车走入田埂，曲曲折折跳来跳去，再翻个山头，就能感觉那个年代的道路状况。

没有合适的马，人力挑运才是最实际的。人力挑运的重量标准是30公斤，每日32公里。炮件太重，就用两个以上挑夫共挑一挑。所以抗战年代谈炮件，不谈几”驮’，而谈几”挑”。

用人力挑炮，是最冷血痛苦的，但在抗战年代，却是最有效的机动方式。

拙作的续集，将深谈”代马输卒”，这是炮兵的血泪！

6。炮兵的希望－摩托化

抗战时”摩托化”与”机械化”没分那么清楚，一般称车辆牵引炮兵为机械化炮兵。机械化炮兵的行进就快了，一日行军行程标准是140公里！

当然，机械化炮兵要道路，要汽油，要修车。其实这都是可以克服的。国军与日军在抗战时都成了急就道路的修路专家，油料屯积所与加油站井井有条，土法修车更是奇技百出。可惜，抗战太早爆发了。炮兵的全面机械化虽然不可能，但若有相当数量的炮兵，能与辎重兵一样机械化，抗战必然是另一个局面！

在拙作的续集中，会谈日军拿推土机开路进军的大手笔，那真是战场奇观！





推土机，马掌…真是谈不完的。随手写个行军，不小心写了如此之长。看了看，还没谈到驮载的行进标准呢！

其实我也没找到驮载状态的行军标准，但理由是可以想象的。驮运必然是最慢的，比一般便步还慢，所以很有可能适用一日24公里的最慢标准。所以阵中要务令只规定系驾炮兵，因为驮载炮兵反正一定是最慢的，走山路还要更慢……


朋友们，不要小看行军，炮兵的行军可是一门说不完的大学问！

乌鸦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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