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人物刘吉纯

萨沙

刘吉纯（1929-）时任8341部队警卫科副科长，负责毛家湾外围警卫

1971年9月11日上午，叶群对李文普和刘吉纯说，赶快把你们女儿送到北戴河空军疗养院。刘吉纯女儿在北京四中读初二，李文普两个女儿也在初中读书。一个多月前，叶群发话，让她们当女兵。她们倒是很快来到北戴河，却没有急着当兵，先在北戴河玩个痛快，当了兵可就没有机会玩了。叶群9月11日再次发话，9月12日，李文普坐车到距离林彪别墅不远的空军疗养院找院长、政委，讲了叶群让三个女孩当兵的意见。傍晚李文普护送三个女孩到了空军疗养院。三个女孩被安顿在一间屋里，第一天当兵，虽然还没有发军装，但她们很兴奋，所以很晚才睡着，根本没有听见半夜“机”叫。第二天一早，已经物是人非。

刘吉纯回忆：九一三事件是我经历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夜。幸亏我们去机场的路上，没有翻车，否则死了就说不清楚了。而且如果林立果知道我陪林豆豆向中央报告，一定会下手。经林豆豆提醒，李文普和我都把手枪顶上膛，放在裤兜里。要不李文普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一枪。

刘吉纯则一夜未睡。当他垂头丧气从山海关机场回到林彪别墅，得知李文普自伤，怕影响两个女儿，没有去空军疗养院，而是被“押送”到了陆军疗养院。这时天快亮了，刘吉纯想到世事难料，他自己的命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女儿当兵的事情肯定吹了，当务之急是不要影响女儿。9月13日一大早，刘吉纯就到空军疗养院，把三个女孩送到北戴河火车站，让她们赶快回北京，什么也不要说。也幸亏刘吉纯此举，否则三个女孩也会被看押起来，送进亚疗，时间长短就未可知了。

刘吉纯回忆：1971年9月7日上午，林豆豆、张清林、张宁从北京飞往北戴河，是我派车去山海关机场接的。午饭后，我刚休息，8341部队二大队大队长姜作寿来我房间说，张清林（林立衡的未婚夫）和杨森（空军保卫部副处长、林立衡随从人员）有事找你。我随他到大队值班室，张、杨已经在那里等我。我问有什么事，他们说，不知豆豆（林立衡）被老虎（林立果）弄到哪里去了，你快去把主任（叶群）、老虎抓起来。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我大吃一惊：什么事这么严重，况且我怎么敢抓他们。我说，先别着急，去看看再说。我立即赶到林立果住处外面，看到他的车停在那里。我到96楼找李文普（林彪随身警卫员），他是“林办”在北戴河的负责人。我向他报告了张、杨讲的情况。他说，你不要听他们的，没有那么回事。回到房间，我翻来覆去地想，到底出了什么事。由于事关重大，也不敢同别人讲。晚上，林豆豆要我到她那里去，问我，他们（张、杨）对你说了些什么？我把张、杨讲的情况告诉了她。她问，你和别人说了没有？我没敢说和李文普讲过。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主任、老虎在外面做了坏事，被上边知道了。他们怕挨整，在北京待不住了，想挟持首长（林彪）到外地去。我说，怎么办，是否去报告？她问，向谁报告？我说，只有向汪东兴、张耀祠、杨德中报告。她说，汪东兴在庐山也受到了批评，现在对谁都不要讲。首长国庆节还要上天X安门。现在离国庆节还有20多天，等几天再说吧。当时我同她商定，她在里面、我在外面观察动静。

9月8日，林立果、刘沛丰离开北戴河。

9月10日，我和林豆豆碰了一次头，我们都没有发现新的情况，只听叶群说准备去大连。

9月12日，午饭后，叶群叫我去。我到她办公室时，李文普已经在那里。叶群问我，现在部队情况怎样？我说，很好。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见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说，没有事，我可以走了吗？她点点头，我就回去了。当时我很纳闷，她为什么忽然问起部队情况，是否对部队不放心？下午，叶群吩咐工作人员为林豆豆、张清林操办订婚活动，并放风说要做去大连的准备。

晚上20时，林立果乘坐的三叉戟马上就要到了，林彪别墅还一无所知。叶群为女儿林豆豆订婚，正在96楼走廊放映香港电影《甜甜蜜蜜》。文化大革命中只有孤零零的八个样板戏，更别说看香港爱情片了。“林办”秘书、警卫员、服务员都被叫来了。电影放了一小半，值班秘书宋德金问林豆豆，山海关机场来电话，说来了架飞机，问我们知不知道什么人来。林豆豆说不知道。但她想，很可能是弟弟林立果回来了。可是奇怪，叶群怎么也没派汽车去接？

山海关机场问是谁的专机？姜作寿又问林彪办公室，回答不知道。姜作寿放下电话才三、四分钟，李文普的电话就追来了，急急地说，老虎（林立果）回来了，快派吉姆车去接。原来叶群忘了，她从内部直线电话告诉李文普，立果听说豆豆今天订婚，很高兴，坐飞机赶回来祝贺。叶群要8341部队警卫科副科长刘吉纯坐车去接。

刘吉纯回忆：吃过晚饭，叶群给工作人员散喜糖，我和林办秘书李春生等正在平台上乘凉，边聊边吃糖，忽然听见天上大飞机的声音。一会儿叶群来电话，要我赶快派车去接老虎。

大队长姜作寿在向司机小宁交代任务时，一架大型飞机轰轰吼着，从西南向东北飞来。已经降低了高度，显然是要在山海关机场降落。小宁着急地说，接不到了，50公里路，没有40分钟，怎么也开不到啊。姜作寿说，快动身吧，既然已经通知，接不到也要接。

8341部队派的是警卫车，去了两个司机。刘吉纯说不要跑快，就在中间跑。20时35分，过秦皇岛市不远，正急忙赶路的司机小宁发现一辆开着大灯的吉普车，目中无人般地“站”在马路中间，连忙停车，原来林立果“借”了机场的吉普车。刘吉纯表示歉意，主任叫我来接你们，因为通知晚了，所以才到这里。林立果说不怨你们，事情急。说着，刘佩丰从吉普车上搬下两只手提箱（晚上看不清，我以为是礼品，也没有在意），换乘了吉姆车，扬长而去。司机小宁和刘吉纯上了林立果丢下的吉普车，一路追也没追上。

之后刘吉纯一直没有见到林立果，怀疑他来北戴河有别的事情，不像是为林豆豆订婚而来。刘吉纯回忆：我见到李文普，问怎么看不到老虎，他的房子准备好了没有？我和李文普一起看过林立果的房间，回到96楼的院子。我见李文普不说话，便说，我觉得老虎回来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要出事呀？李文普说，等上飞机后再说。我说，上了飞机可就晚了，工作人员中就咱俩有枪，是不是从部队挑选几个人上去？他没有表态。过了一会儿，叶群给秘书办公室打电话，李秘书接的，她派我去大连看房子。我问，怎么去？叶群说，坐火车去。我说，夜里没有开往大连的火车。叶群改口说，机场不是有架小飞机吗？我想了一下，说我不想去。她说不去就算了。当时我感到很蹊跷，因为夜间乘火车去大连，第二天晚上才能到达，而他们第二天上午乘飞机，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大连了。况且，大连的房子，林彪多次住过，不用做什么准备，给那边打个电话就行了。我想，叶群是否想把我支走？当晚22时30分左右，林豆豆对我和李文普说，主任、老虎要挟持首长到广州去，在广州呆不住就去香港。她想去报告，李文普不去，说怕林、叶找他。我便陪着林豆豆去8341部队值班室。这时部队干部、战士已经休息，我把林豆豆带到小树林，然后找到姜作寿大队长。他正和陆军医在值班室下棋，我说林豆豆有重要情况向中央报告。我把姜作寿领到小树林后，说你们谈吧，我过去看看动静。我嘱咐姜作寿，为林豆豆的安全，就不要让她回去了，在大队部会安全些。我回到96楼后，心情十分紧张，但因事关重大，又不敢对别人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对林彪在庐山会议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看到陈伯达不参加会议，觉得他可能出了问题，至于叶群检讨等别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23时多，我听到叶群在走廊上大喊，快走快走！我以为是去大连，就跑到秘书办公室，让宋秘书给大连打电话。他刚拨通，把话机交给我，恰好林立果进来，问我给哪里打电话？我说大连，他立即按断话机。这时，8341部队张宏副团长打电话给李文普，询问情况。林立果又把电话按断，并大声喊：“谁都不要打电话，也不准接电话！”接着，林立果把李文普拉出去，叫李文普备车。

李文普立即叫司机杨振刚备车。刘吉纯跑到大队部，让姜作寿赶快派人去机场，先把飞机看住，别让飞机起飞。他们本想派一名区队长带人去，我说不行，要让于仁堂副大队长去。等去机场人员上车后，我回到96楼。刚到楼前，看到林彪的车已经开了出来。

刘吉纯回忆：我赶快回到96楼，刚到楼前，林彪的车就出来了。因为没看见叶群的车出来，我跑到办公室，叫林办秘书李春生去看看叶群在不在。李春生还什么也不知道，回来说没看见。叶群的内勤看见叶群只拿了一个小包，以为她还要回来，就守着一大堆行李等着。内勤说叶群可能在卧室，他再去看看。

林彪内勤小陈和小张懵了好一会儿，奔到院子里，边哭边说：他们都走了，都走了……宋德金问：李处长呢？跟着一起走了。李春生不信，进去看了一圈，跑出来大喊：首长走了！96楼一片慌乱，去哪儿了？去大连。去大连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宋德金说：快快，快调值班车。我一听更急了，感到问题的严重。还好院子里有8341部队的一辆“伏尔加”，正好宋德金出来，还叫上了李春生。刘吉纯回忆：考虑到只有我一个人有枪，还叫了一名带长枪的战士，直奔山海关机场。虽然司机开得很快，我们还是叫他再开快点。因为李文普半路下车，耽误了一会儿，我们都看见前面小穆的车了。

叶群司机小穆的妻子是叶群内勤，此时正在家休息。小穆还以为还是第二天早晨出车，听内勤说要走，拎上牙具袋，也顾不上妻子和行李，赶到96楼。还没有下车，叶群内勤喊，主任让你到56楼接豆豆他们去机场。小穆马上开车去56楼，看见56楼一片黑暗，以为人已走，掉头又回到96楼。小穆跳下车对叶群内勤小孙说，你告诉主任，56楼没有人，怎么办？小孙慌乱地说，他们早走了。小穆吓“死”了，他是叶群的专车司机，迟到了叶群准要骂他，他转身上车开着空车向机场追去。

“伏尔加”追上了叶群司机小穆。小张要开枪打，宋德金说：慢着，万一里面有豆豆，打错了人怎么办？要是打出去，小穆准没命。小穆看见后面“林办”的车在追，他怕叶群骂，开得更快。路上没有路灯，过铁道时，司机突然刹车。车速太快，车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才停下来。原来正有一辆货车通过，若不是司机老练，他们可能撞上火车，也可能翻到沟里，一旦死了就说不清楚了。

等长长的货车慢慢驶过，前边的“大红旗”已经跑得没影了。

刘吉纯回忆：当我们赶到机场，黑极了。大红旗车在，而飞机却没有了。先赶到的8341部队战士站在车边。我问飞机呢？他们指着跑道说在那里。这时，飞机已经起飞了。

8341部队的三部值班车都追出来了。

自从“大红旗”从北戴河开出后，8341部队遵照周恩来“劝阻林彪不要上飞机”的指示，先后组织了8辆车70多人，由张宏副团长带队去追。23时45分左右，二大队副大队长于仁堂带着六名战士坐两辆吉普车先出发，到山海关机场控制飞机，不准飞机起飞。副团长张宏交代：要与机场取得联系，有问题请示中央后再定。

8341部队只接到“追”的命令，没接到“击”的命令。

本来“吉普车”比“大红旗”先走几分钟，但一直没有接到拦截的命令，不但没有阻拦，反而给“大红旗”让开了大路。过了海边大桥，“大红旗”就超过了“吉普车”。

因为屁股后面有车追击，“大红旗”像受惊的兔子，更快地向前窜去。

开到机场北门，林立果冲着警卫喊，有人要害林副主席，快把大门锁上。所以后面的“吉普车”怎么按喇叭，门卫也不开门，装听不见。后来“吉普车”火了，命令跟上来的卡车硬把铁门撞开，门扇都给撞翘起来了，“大红旗”右前灯处也撞坏了。

林豆豆回忆：按照惯例，林彪上飞机前，8341部队要派人和先行车到机场布置安全措施，上飞机检查，然后武装守卫。除了派警卫同机跟随，还要派部队乘另一架飞机护送。如果目的地没有8341部队，要先乘飞机或火车前往布防。多年来，林彪非常厌恶这套繁文缛节，但为尊重8341部队的安全措施，从未脱离过严密守卫和跟随。但奇怪的是，这次却始终没有执行。

叶群司机小穆的车“咬”着“大红旗”进了机场，但乱糟糟的场面让他停住了脚步。事后有人问，如果叫你上，你上不上？小穆说：当然跟着上。“林办”惟一目睹三叉戟起飞的只有小慕，而偏偏他事先一无所知。等刘吉纯他们的“伏尔加”开到机场，飞机已经上天。

刘吉纯回忆：我到了山海关机场，痛骂8341部队的战士，你们都是死人，为什么不拦住？不是命令不准飞机起飞吗？你们等着挨整吧。我问于副大队长呢？战士说在那边。我见到于副大队长，问怎么能让他们上飞机呢？于仁堂说，我们也是刚到机场。我说赶快，上调度室。我埋怨于仁堂怎么叫他们上了飞机，于仁堂说他的车慢，被后面的车超了过去，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因为只是向干部讲了，战士都不知道林彪要跑，所以战士都站在那里不敢动。我想了一下，不应该埋怨他们，上边只让追，没有给拦截的命令，战士们谁也不敢上前。如果中央早下命令，他们是跑不了的。没有上面的命令，谁敢动中国的第二号人物林彪？

稍后，张宏副团长也赶到机场，把没有上飞机的机组人员集中起来。

刘吉纯和一起去的几个人乘车返回北戴河。

他和“林办”所有工作人员都没有想到，他们将被“审查”四年。

1966年，刘吉纯是总政保卫部干部。林彪成了“接班人”，警卫升级，刘吉纯被派到林彪办公室。他不想去，但又不能不服从组织决定。林彪办公室的警卫干部有两个，一个是刘吉纯，一个是李文普。也就是说，毛家湾的警卫由李文普和刘吉纯负责，李文普挂军委办公厅处长的名，是“内卫”，主要负责林彪生活。刘吉纯挂8341部队副科长的名，负责“外卫”，主要是和8341部队二大队联络。

1971年夏天，刘吉纯随林彪、叶群及“林办”工作人员从北京到北戴河驻地。同往常一样，他的任务是协同8341部队做好林、叶的安全保卫工作。九一三事件发生后，负责警卫林彪的8341部队二大队由“保卫”变成了“看押”，而同是8341部队警卫科副科长的刘吉纯，虽然挂着8341部队的大名，却因为是林彪办公室的人，由“保卫”变成了“犯人”，他和“林办”工作人员一起被审查四年。先被关到亚疗一年，后来在团河农场三年。因为毛X泽X东批了林彪保健医生蒋葆生的信。团河农场所有的“犯人”都被闪电般分配。刘吉纯因为是山东牟平人，被分到山东一个县武装部（当时有规定，所有“林办”工作人员都不能分到野战部队），职务直到离休仍在副团“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