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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历史的沉思

失败者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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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6: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晋文公的父亲晋献公开始,晋国就留下来一个传统,公族一概不给封地。当然,他还想不到废除封建制度(也没可能),封还是要封的,封异姓。春秋初年,异姓大夫弑君则有之,篡位的事似乎还少见,也许他因此觉得不同姓的人还可靠些,或者至少威胁不那么迫切。

这事的长远后果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战国时晋国被异姓的大夫瓜分了。但就从春秋中期形势看,则是因为不讲宗法,人才选拔的余地比齐、鲁、宋、卫这些国家都要大,因此冒头的人才也最多。

在反封建的问题上,楚国要走得更远。我们知道,后来取代封建制度的是郡县制,而文献当中能找到的最早的关于县的记载,就是楚国的。

--春秋时似乎也有郡,但那时不是郡下设县,而是比较繁荣的地方,就设一个县;而地广人稀的地方,就设一个郡,郡县是平级的。就像西藏叫自治区,江苏叫省,却也是平级的,只是西藏比江苏要大得多。

但后来,人口增长,地广人稀的地方不再地广人稀了,郡就显得太大,--就好像西藏的人口密度哪天要是也像江苏省那么大,它肯定也会拆分成几个省和自治区的。于是郡以下再设若干个县,这才有了郡县二级行政区划。

郡县和封建制度下的家有什么区别?大夫的家是世袭的,这个地方封给这个大夫,国君就对这个地方基本失控了。而郡县不一样,你干得不好,国君就可以撤你的职,君主对国家的控制能力明显是加强了。

过去还有个老话,叫“刑不上大夫”,国君无权对大夫用刑,但这个话,在楚国明显就已经是过去时了。楚国国君以下最大的官就是令尹,而从城濮之战开始往下数,《左传》里写到,楚国有八位令尹,被楚王杀了或者被楚王逼得自杀了。

春秋时代,楚国始终是最强的国家,或者至少是最强的国家之一,和它在新体制的打造上走得最远,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这一切都表明,楚国已经越来越不是一个封建国家,而在通向一个新型的中央集权的帝国。

军事上,晋国、楚国这样的新型国家,实力肯定是更强,但是,这种新的集权的官僚的国家管理模式,是否真的就在方方面面都优于旧社会呢?

不妨就从“刑不上大夫”这句话谈起。刑是掌握在君主手里,“刑不上大夫”说明国君的权力在大夫面前还有很多限制。现在国君可以拿大夫开刀了,是国君和大夫为代表的贵族之间的一次权力再分配。分配的结果是,国君的权力极大扩张,而贵族也降低到平民的地位,但却一点不意味着平民的生活可以有任何改善。

前面已经讲过,封建社会的本质是小国寡民。在封建体制下,等级分明是一回事,但并不意味着官大一级可以压死人。

大夫在国君面前可以保持自己的尊严,因为跟我你得讲礼,不能讲刑。尤其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变态的道德观,当时肯定没有。

看两个例子。

晋献公把晚年宠爱骊姬,把三个年长的儿子或者废了,或者杀了,打算立骊姬的儿子。

但是他也知道,晋国的大夫们对此肯定不服,自己一死,只怕就要出乱子,这时候他想了又想,也就只有一个叫荀息的大夫靠得住。于是临终前,他就跟荀息说:“这小孩子我就托付给大夫您了,您打算拿他怎么办?”

荀息说:

“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

“我肯定尽忠,竭尽全力。这事儿能成,是国君您的灵魂保佑;不成,我愿意把命搭上。”

后来果然动乱爆发。动乱的组织者并不想对荀息下手,就问:“你打算怎么办?”荀息说:“唯有一死。”人家就告诉他:“你死也白死。”荀息说:“我已经跟我们的先君承诺了,不可以出尔反尔。为了实践这个诺言,白死我也死。”

后来动乱中,荀息确实是死了。

荀息这样的人,当然是忠臣,后世也有很多。区别在哪里?

《左传》借君子之口评价荀息:

“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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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美玉上有瑕疵,还可以磨掉;这句说错了,那就没办法可想了。’荀息就是这样啊。”

他这意思,是替荀息惋惜。荀息不该答应晋献公,愿意为保你那小儿子而死。不答应可以不死,答应了那确实是不得不死了。就是说,在“君子”们的道德观里,信用是要讲的,但忠君这一款,就得往后排了。--这和现在的观念其实比较相似,但和秦始皇往后的大一统帝国的观念,则完全不同。

再如,齐庄公和齐国大夫崔杼的老婆私通,结果被崔杼杀了,齐国动乱,有人就问晏婴:“您这会儿打算怎么办呐?为国君而死?流亡国外?还是回自己的老家去?”

晏婴说:“难道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国君么,我为什么要陪葬?国君死是我的过错么,我为什么要流亡?国君都已经死了,还能回哪里去啊?”这一连串的反问之后,接下来这段话很重要:

“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

一个做国君的人,难道是让他欺压老百姓的吗?是要靠他来处理国家大事。我们做国君的臣子,难道就是为了领薪水吗?我们的责任是保养国家。所以,国君是为国家而死的,我们有责任陪他一起死;国君是为国家而流亡的,我们有责任陪他一起流亡;但是国君因为他自己的私事而死了或流亡了,不是他个人的亲信,谁敢陪他一道啊?

“非其私昵,谁敢任之?”注意这个“敢”字。这话的意思是,这种情况下,有责任陪国君死的,一定是他私人的亲信。我晏婴要是这时候也陪葬,就会被人当作他私人的亲信。为什么叫不敢死?我是国家的大臣,我不敢丢这个人。

大夫跟国君是如此,士跟大夫也一样。回到家(就是大夫的封地)里,士对大夫要讲尊卑礼节,但也可以保持自己的尊严,至于国君,那对普通的士来说就已经是很遥远的存在,遥远得有点空洞了。--可以借用欧洲封建时代的一句话,叫:“我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

主人。”

庶人呢?也不至于在贵族面前就卑贱得不像个人。

也看个例子。

鲁宣公二年,宋国和郑国打了一仗,宋国的右师(相当于执政)华元做了郑国的俘虏,后来又逃了回来。后来宋国人开始修城墙,这个工程是华元主管的。这时候修城墙的民工们就开始笑华元:

睅(音汉)其目,皤(音婆)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睅其目,皤其腹”,“于思于思”,都是说华元的长相。于字是语气词,无意义;思同偲,是说华元长了部络腮胡子。

翻译大意:眼睛鼓得大大的,肚子挺得高高的,丢盔卸甲逃回来的。你这络腮大胡子,丢盔卸甲逃回来。

华元一听,居然这么挖苦我!就跟身边人说:你们也唱,咱们来个刘三姐对歌!

于是他手下人就唱:

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

那,是奈何的合音。古人管小犀牛叫犀,大犀牛叫兕,牛皮、犀皮、兕皮都可以做盔甲,统称“三革”,当然,犀牛皮的质量会更好一些。这意思是,牛皮就可以做盔甲,何况咱们犀牛皮有得是,丢了盔甲又怎么样,咱们卷土重来未可知!--我疑心,这是不是吹牛皮的出典。

民工们一听,哈,你唱回来啦,咱们再唱:

从其有皮,丹漆若何?

从同纵,纵然有牛皮,刷盔甲的红漆哪里找去。意思是,这场子你找不回来啦。

华元一听:“去之,夫其口众我寡。”咱们离开这儿吧,他们人多声音大,咱们惹不起。

要知道,当时华元可并不是一个下野的、落魄的前政府官员。如果是这样,那倒没什么稀奇了。中国人是有打落水狗的传统的,墙倒众人推,最喜欢在已经落水失势的官员身上展示正义感,典型的例子比如喜欢跑到岳王坟前向秦桧的跪像吐唾沫。

但当时华元仍然是宋国的执政,宋国国君对他的信任,从来就没有衰减过,他手里是有权的。可就这么一当权派,给一伙苦力嘲笑,也只好服输。

小国,人和人之间不大会极端不平等。

因为小共同体,下面要监督上面总比较容易,上面也不大可能搞极权。一个有一万人的地方,我得到了一百人的支持,然后我对其他九千九百人说:“你们都得听我的,谁不听,我就杀了谁。”这种行为叫找抽。

但一个一百万人的地方,我得到了一万人的支持,然后我对所有人说:“你们都得听我的。”我很可能就能达到目的。

变成了集权社会,下级对上级可以实施取而代之的暴力,但是很难再有封建体制下,大家和平共处的尊严。

毁灭的力量可以落入任何人手里,创造力则只属于有尊严的人。我们还不应该忘了,春秋时代,太行山以东的诸夏各国,不管军事实力怎么弱小,始终都是中国这片土地上,人口最众多,经济最富庶,文化创造力最旺盛的地区。

一个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如果不是这样,大家干嘛非跑到这里来争霸啊?

楚国也可以往东发展嘛,那可是今天的江浙地区;楚国也可以往南发展嘛,到湖南去,到广东去,那里都没有开发的处女地。而且我们知道,无论是江浙还是湖广,就自然条件而论,可都比黄河流域要优越。可是楚国人偏偏哪里都不去,他就是要北上。

同样的,晋国也不一定要南下和东进啊。它西边就是秦国,而且事实也证明了秦国是个威胁。可是晋国尽管很注意削弱秦的国力,却没有兴趣向西推进夺取秦的土地。相反的,他要到中原来争霸,热切的想扮演起华夏文明的代表者和保护人的角色。

这难道不正说明了,那些战场上连吃败仗的诸夏所创造的财富和文化的吸引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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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7:04 | 显示全部楼层
秦国则有一点特殊。

我们从秦穆公说起。前面说了,霸主不是活雷锋。但是,你看《左传》或《史记》里秦穆公的故事,第一印象,这位霸主还真是活雷锋。

当然,要讲一个好人的故事,还一定需要一个坏种做陪衬。这个又无赖又愚蠢的坏种,就是晋惠公。

晋献公死,晋国发生了内乱,于是公子们纷纷流亡国外。国内局势大致稳定后,国内的大夫就放出话来,请这些公子们回国。--这和齐国公孙无知之乱后,大夫们请流亡在莒国的齐桓公回国是一样的。

其中一个公子叫夷吾的,想回去,可是他又担心国内这些大夫权力太大不好控制,于是他决定先找外援,这就想到秦国了。--秦穆公娶的他姐姐,是他大舅子。于是他派人去跟秦穆公说:“你帮我回去,我就把河外的土地割让给你。”

于是秦穆公派兵护送夷吾回国做了国君,这就是晋惠公。这是鲁僖公九年的事。

但是晋惠公回国后就反悔了,送话给秦穆公:“当初我跟你是说过,把河外给你。但是我晋国的大臣都说:‘这片土地是我们晋国的先君遗留下来的土地,是我们晋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时你流亡在外的时候,有什么资格把这块地许给别人呢?’我拿他们也没办法。”

于是他就赖着地不给了。

过了几年(僖十三),晋国发生饥荒,老百姓没饭吃。这个晋惠公是真拉得下脸来,这时又想起秦国了,就派人跟秦国讨要救济粮。秦穆公说:“其君是恶,其民何罪?”晋惠公是混蛋,但是晋国的人民是无辜的。于是派船给晋国运粮食。一船一船的粮,船队规模很大,因此历史上特别记了一笔,叫“泛舟之役”。

第二年(僖十四),轮到秦国灾荒了,于是秦国跟晋国要救济。结果,晋惠公君臣一讨论,结论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皮都没有了,毛还能长哪儿啊?这意思是,答应给秦国的地没给,已经结了怨了;现在就是给粮,仇恨也消除不了。当初答应给地,是皮,到底没给,是皮之不存;现在给粮,是毛,给了也白给,是毛将焉附。

于是晋惠公就眼看着秦国人挨饿。秦穆公终于忍无可忍,兴兵攻打晋国,秦晋两军军在韩原大战。好人有好报,秦国人到底是扬眉吐气了,获得了胜利,抓住了晋惠公。

之后,秦穆公再一次显出大仁大义,没有杀晋惠公,居然还把他给放回去了。

这是粗读历史故事所得出的印象,就看好人坏人了。读书细一点则不难发现,晋惠公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从晋国的角度看,确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兑现那个承诺,把河外列城送给秦国的。

这个河外列城到底是什么地方呢?黄河从龙门山到华阴,是南北流向的,然后便折而向东。对晋国来说,河西和河南,都是河外。所谓河外列城,“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我们不作详细的地理考辨了,反正大略说,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晋献公假途伐虢,所吞并的那块虢国的土地。

我们知道,中国的地理形势,由西向东,可以分为由高而低的三级阶梯。这个地方,正是第二级阶梯和第三级阶梯的分界,黄河奔腾而下,两岸都是崇山峻岭,险峻异常。这就是所谓的殽函谷地,因为这里后来建起了一道赫赫有名的关口,就是函谷关。

这是秦要向东争霸的咽喉通道,晋国控制住这里,也就等于是扼住了秦的咽喉。反过来,一旦秦国得到了这里,秦国打晋国就好像水之就下,势不可当。

秦穆公频频插手晋国内政,表面上是学雷锋做好事,其实他念兹在兹的,就是这块土地。晋惠公则深知,这块土地绝不能放弃。一旦真放弃,那春秋时的晋国,就成了五代时候的后晋了。写历史的人,也一定会议论说:“晋惠公拘泥于匹夫的小信用,而忘掉了国家的大义。”反正对失败者,大家是总找得出很多批评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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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晋惠公死后,秦穆公又帮助重耳回国。我们不知道,这一次秦穆公有没有又跟重耳要什么承诺,也不知道,重耳最终有没有兑现这个承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公子重耳变成晋文公之后,秦晋之好的时间并不长,两国关系很明显是在不断恶化的。

晋文公去世,秦穆公终于无法克制对东方的向往,在还不曾据有殽函谷地的情况下,发兵奔袭千里,攻打郑国。结果在回军时,遭到晋军伏击,全军覆没。--这就是著名的殽之战。

要知道,在此之前,战争中是很少有全军覆没这个概念的。殽之战,可能是春秋时第一次以歼灭敌方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战争。

在列国中,秦军最早遭到了大规模的屠杀,这事一定在秦人心目中留下了深刻而惨痛的记忆。而众所周知,到了战国的时候,秦国是最热衷实施大屠杀的国家。

殽之战之后,秦晋之间战争不断,但晋国始终处于优势地位。秦国很长时间没有能够出殽山一步,以致几乎东方的国家,几乎忘了天下之大,还有个秦国。

往东突破不了晋国的封锁,所以秦国转而把扩张的重心,转向西方了。于是“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就是说,秦穆公这个霸主,是西戎的霸主,而没有得到诸夏的承认。所以他的霸主的成色,就比齐桓晋文要差多了,也有人在谈谁是春秋五霸的时候,就拿别人把他替换掉。

还有一个故事值得一说。

秦本来戎狄化程度很深,但秦穆公一度是很向往东方的礼乐文明的,所以他就模拟东方,搞山寨版的礼乐文明。自以为搞得不错了,就想找个机会卖弄一下。

这天,一个西戎使者叫由余的到秦国来。在秦穆公看来,这是最好的卖弄对象了。本来我秦国跟你西戎也差不多,但你看看,我现在多高雅,多有文化!于是他把秦国所学到的礼乐,展示给由余看,这就是暴发户特别喜欢炫富的心态。

这一卖弄,就卖弄坏了。由余虽然是西戎使者,但是人家祖上是晋国人,比你秦国有文化,而且由余本人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人。我们知道,鄙视文明的人,不一定野蛮人。也很可能正是因为文化水平高,思想见识深,所以对文明的那种虚伪和做作,看得更透彻。中国的比如老子,他强调不发展,觉得人回到婴儿的状态最好;西方的,比如卢梭,他喜欢鼓吹什么“高贵的野蛮人”,搞得伏尔泰看了他的书之后写了封信给他,说读了您的大作啊,我就觉得两条腿走路太可耻了,还是在地上爬比较高贵。

这回,由余看见秦穆公的这一套,就显得非常不屑。他说:“你这么搞,叫折腾。你看看山东各国搞礼乐教化,可是他们的国家治理得好吗?相反,我们戎人一切社会规范都很简单,但是民风淳朴,上下一心,就跟一个人似的。所以要礼乐干什么?”

后来,秦穆公越想由余的话觉得越有道理。于是使了点阴招,让西戎王抄了由余的鱿鱼,然后就把由余给挖过来了,并且,开始按照由余的思路治理国家。

这个故事,也未必是真事,然而它所反映的背后的社会心态,也许很真实。

就是说,对东方诸夏的文明,秦国拒绝得最彻底。晋楚都不同程度的改变了封建宗法制度,但是他们毕竟都向往中原文化,并且随着兼并战争的进行,他们在逐步的中原化。而秦国连这个也免了。他几乎是在刻意的保持野蛮、落后的文化。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秦人也最大限度的保持了一种蛮性的冲击力。--在冷兵器时代,这种冲击力只要再加上纪律,对军事胜负的影响,是比什么都大的。

这么保持住野蛮,为后来的商鞅变法减小了阻力,也使得秦在列国争雄的战争中,得以笑到了最后。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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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晋献公晚年宠爱骊姬,骊姬为了自己的儿子奚齐能做国君,就设计害死了太子申生,逼得另外两位年长的公子重耳和夷吾流亡国外。

骊姬这么做,其实很不明智。晋献公去世,骊姬如愿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国君。但里克、丕郑等晋国的大夫们都不服,就把骊姬的儿子杀了,敢于维护骊姬的人也杀了。

这时,晋国就面临了没有国君的问题。于是,大夫里克派人去请当时流亡在狄人那里重耳回来当国君,重耳回复说:

“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

这是谈道德。

于是里克又去请公子夷吾,夷吾和手下人商议的结果是:

“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

这个回复,就是利害算计了。谈道德的人,背后可能也有利害算计,重耳当时不愿意回国,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回国了也是里克手里的傀儡,滋味不好受。

夷吾想回国,又不想当傀儡,所以就要找外援,于是就去找秦国。这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当时夷吾在梁国,之所以会逃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梁国和秦国很近。当然,要秦国帮忙,空口白话不行,得给人家好处。

于是夷吾派郤芮去见秦穆公,答应把河外的五座城,往南到华山,往东到当初虢国的土地,都割让给秦国。

接下来,秦穆公和郤芮的对话很有意思。

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秦穆公问:“你们公子有什么力量可以倚仗?”这是试探夷吾的虚实。

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郤芮说,我们公子没有党羽,打小性格也不好斗不过分,别的就不知道了。

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秦穆公向公孙枝咨询,这句话内容紧接上文,但已经换场了,不是当着郤芮的面说的。

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郤芮的话比较委婉,但拿去好听的字眼,其实就是夷吾在晋国国内没什么力量可以倚仗,性格也不强势。公孙枝就郤芮的话做这样的推论,顺理成章。

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秦穆公这里谈的是“利”,不是要当帮助晋国的活雷锋。

结合前因后果,大概可以这么分析:秦穆公希望能够插手晋国内政,就想帮晋国立个比较无能的国君。

于是夷吾就得到秦国的支持,回国登基,就是晋惠公。

是夷吾确实无能?还是夷吾一党也摸准了秦穆公的心思,为了骗取秦国的支持,所以在装孙子?

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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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夷吾当上国君后不久,就把里克给逼死了。

里克不是容易杀的。

晋献公死后,里克是掌握晋国实权的人。骊姬的儿子奚齐,本来即将登上国君的宝座,可是还在丧庐中,就被里克给杀了。

受晋献公托孤的荀息,于是改立骊姬妹妹的儿子卓子,里克又把卓子给杀了,这次动手的地方,干脆是在朝堂上。

荀息没办法,只好陪着卓子死了。这就是所谓里克“弑二君与一大夫”。

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上晋国国君,处心积虑十几年。从情理上说,除了给晋献公灌迷汤,她肯定也会拉拢一些其他政治力量。可是面对里克的屠刀,居然毫无抵抗之力,可见里克背后的势力有多雄厚。

惠公杀里克时让人给里克带话说:“没你我做不了国君,我得感谢你。可是,两个国君一个大夫都给你杀了,做你的国君,不也太难了么?”

他这个担忧,不能说没有理由。更重要的,他能杀里克,说明他不仅是拥有一个国君的虚名,而且有实力。

不然,里克能杀奚齐、卓子,为什么不能杀他?

可见,他跟秦穆公说什么“亡人无党”,不是实话,他在晋国国内,本来就有根基。

里克有一个重要的同党,叫丕郑。

晋惠公杀里克的时候,丕郑在秦国。因为他在为惠公给秦穆公带话:

“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

这里可以阴谋论一下。

惠公靠秦穆公的力量回国,使得自己可以免于一回到晋国,就处于里克、丕郑的控制之下。

然后他把答应割让河外之地的问题摆到里克、丕郑面前。这个诺言不能兑现,这点惠公和里、丕之党,很容易取得共识。甚至于,整个晋国上下估计没几个人会有不同意见。

由于还意识不到惠公是个危险人物,所以里克、丕郑只想着怎么应对秦国,丕郑表示愿意出使秦国。

趁丕郑不在,里克孤掌难鸣的时候,惠公突然发动,对里克下手。

事情的真相不一定这么环环相扣。但惠公利用秦穆公的力量,摆脱国内大夫的控制,再以晋国大夫的反对为理由,拒绝向秦穆公兑现诺言,却是很明显的事实。

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借力打力,不能说使得不高明。



意识到自己被惠公利用了的丕郑,开始转而为秦国谋划。他跟秦穆公说:

“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

吕甥,《左传》里也作瑕甥、瑕吕饴甥、阴饴甥,《史记》里则做作吕省。其实都是一个人,本文统一称吕甥。这是惠公一党最重要的人物,下面还会提到。

冀芮就是前面提到的郤芮。

这几个人都是惠公的死党。所谓“实为不从”,是说他们不愿意履践割地给秦的诺言。现在可以先收买他们,于是惠公也就势孤力弱了。然后就可以考虑让重耳取代惠公的事。

于是秦穆公赞助丕郑回国收买这些人。收买完全不成功,结果是不久之后,丕郑和他在军方的势力,就被一锅端了。

于是丕郑的儿子丕豹再跑到秦国,跟秦穆公说怀公不得人心,推翻他很容易。穆公是何等人物,当然知道这是丕豹急于报仇,故意贬低惠公。穆公说:

“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没有大众的支持,怎么可能诛杀大夫?晋国国内反对惠公的人,避祸还来不及,哪里能够赶他下台?

《左传》多次提到,晋惠公在晋国不得人心。其实,这些评价有的是出自宣传需要,有的则恐怕是事后附会之言,都不如秦穆公这句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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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鲁僖公十五年,秦晋韩原之战爆发。

这一仗开战前,秦正义,晋没理,秦必胜,晋必败,《左传》大力渲染了半天。但看战况,则是另一回事。

备战的时候,大夫庆郑说了晋惠公不爱听的话,偏偏占卜的结果却说,选庆郑当车右最吉利。于是惠公破除迷信,没选庆郑当车右,又用了郑国送的马拉车。结果在战场上,郑国马不听话,导致惠公陷入了秦军的包围。惠公向庆郑呼救,庆郑不理,跑开了,惠公被俘。

同时,秦穆公也陷入了晋军的包围,庆郑跑去跟眼看就要抓住穆公的晋军说,快去救咱们国君。于是晋国人走了,秦穆公逃过了这一劫。

这是《左传》、《国语》的说法。还有另外一说,散见于许多古籍,《史记》也采信了:

当初有一批盗马贼,偷吃了秦穆公的骏马。秦穆公知道这事后,不但没追究,反而给他们送了美酒过去,说吃了马肉不喝酒,伤身子,你们喝吧。

于是这些人对秦穆公感激得不得了。所以韩原之战时,秦穆公已经身陷重围的时候,他们突然杀出来,把晋军杀退了。

这两说哪一说更接近历史真相,其实不重要。事实上两说都有很明显的道德说教的气味和文学加工的痕迹。但有一点,不同的说法观点倒是一致的,就是韩原之战打得相当惨烈,秦军是险胜,乃至可说有点运气。

这足以表明,惠公没有失去大部分军队的支持。

抓住惠公后,秦国国内主流的意见,就是把他放回去。

秦穆公说:“不图晋忧,重其怒也。”国君被抓,晋国的大夫们都很忧虑,不考虑这个问题,会加重他们的悲愤。

公孙枝说:“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重怒难任,陵人不祥。”我们没有办法灭掉晋国,却把人家国君杀了,只能导致两国关系彻底恶化。晋国人要是都大怒了,咱们抗不住,欺负人,不吉利。

事实证明,秦国君臣的担忧属于有政治远见。

惠公的死党的吕甥,这时候把发动群众的工作做得漂亮极了。

他先用惠公的名义重赏了国人,然后宣布惠公的话:

“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

所谓“夫太子,君之贰也”,上面这句里的“贰”,就是指太子。这话是说:我即使能回来,也已经给国家丢人了。还是占卜一下,我的儿子圉,当国君是不是合适。

听了这话,国人们就都哭了。

于是吕甥就策划搞“爰田”和“州兵”。这两个词怎么理解,历来解说纷纭,我没能力考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极其重大的经济和军事改革(可能大到有划时代意义),它的效果足以使“好我者劝,恶我者惧”:本来跟晋国友好的,跟晋国交往越发来劲;本来跟晋国敌对的,就都害怕了。

不久之后,吕甥来见秦穆公,对话有意思。

秦穆公问,晋国内部和睦不和睦。

吕甥说,不和睦。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

所谓“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是晋国的平民拥戴惠公;所谓“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则“知罪”显然是有前提的,就是“秦必归君”,你得把我们国君放回来。

总之,你秦国放回我们国君,我们晋国内部就不和了,平民还是恨秦国,但贵族会反战。秦国不放我们国君回来,那么晋国可就上下和睦,大家都以你秦国为敌了。

于是,秦穆公也就放晋惠公回国了。

总观这一大段,要说惠公在国内很不得人心,实在是不大像。



鲁僖公二十三年,惠公死,他的儿子圉即位,就是晋怀公。怀公滥用威刑,晋人这才渐渐离心。次年春,秦穆公发兵,送公子重耳回国,杀死了怀公。重耳终于结束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涯,做起了国君。

总结两句。

晋惠公当然算不上什么英明的君主,品德上可指摘的地方更多。但脑子不笨,有笼络的手腕,身边也有一群相当有素质的辅佐。他当国君十四年,晋国虽然没能对外扩张,但国力保持得还可以,至少,他没糟蹋。

对这个结论,最重要的证明实际上不是我上面说的这些,而是晋文公重耳的霸业。

鲁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登基;僖二十五年,晋文公帮助天子平王子带之乱,并开始外出征伐;僖二十八年夏四月,城濮破楚,一战定霸。

积蓄国力,那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事。晋文公只有短短四年多的时间,晋国强大的国力是哪里来的?

只能是,晋文公接手的本来就不是一个烂摊子,惠公时代晋国的底子,本来就不错。所以文公的要做的,是整合,而不是积蓄,这才是四年时间可以完成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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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春秋中期,有所谓五大战争:

公元前633年,晋楚城濮之战

公元前628年,秦晋殽之战

公元前597年,晋楚邲之战

公元前589年,齐晋鞌之战

公元前580年,晋楚鄢陵之战

秦晋殽之战,前面已经讲了。

其余四场大战,除了鞌之战发生在晋国与齐国之间外,都是晋楚两国间的战争。而鞌之战所以发生,也是因为晋国担心齐国和楚国联合。所以说,春秋中期的主旋律,是晋楚争霸。基本模式是,这两个超级大国大战一场,谁获胜,各小国就表示,拥戴谁做霸主,然后,向他缴纳贡品,--实际上,说穿了就是交保护费。

说到这争霸战的特点,有几条值得注意:

第一,我们尽量不打

两个大国,轻易也不敢直接交锋。就好像美苏争霸的时候一样,是不敢彼此间直接打的。因为直接打就得咣咣咣扔原子弹,那谁都吃不消。

晋国楚国当然不至于彼此顾忌到这个地步,但是城濮之战后,彼此对开战都还是很谨慎的,不像秦国跟晋国,有事没事就打一回热身。城濮之战到向戌弭兵,之间差不多九十年,真正的大仗,也就打了这三回。

其余的时候,有时是楚国躲晋国,更多是晋国躲楚国,有时更是讨点口头便宜就算了。

鲁僖公三十三年,在蔡国境内,晋军和楚军相遇了,双方隔河对峙。晋军统帅阳处父给楚军的统帅子上写了封信:“咱们这么耗着不是办法,这样,我后退三十里,你过河,咱们见个高低。”

楚国人也不傻。他知道你阳处父不是宋襄公,我过河过了一半,你冲过来了,那我不惨啦。于是回了封信:“这样,我退后三十里,你过河我们打。”

于是楚军开始后退。哪里知道,阳处父根本就不过河,反而直接宣布:“咱们庆祝吧,楚军已经逃跑了!”

他就这么收兵了。那边楚军一看晋国人已经走了,他也不敢追,就也回家了。后来楚王觉得这事丢了自己的面子,就把统兵的子上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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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要打在别人的地盘上打

当然,如果老是这样根本就打不起来,那还争什么霸主呢?所以打还是要打的,但是,要打在别人的地盘上打。

晋楚两国地北天南,相距很远,基本上谁也没有打到对方的家门口去。打,都是利用那些小国的国土做战场的。

城濮之战,城濮在今天山东鄄(音倦)城的西南,当时是卫国境内。

邲之战,邲在今天的河南荥阳东北,是郑国的地盘。

鄢陵之战,鄢陵是今河南鄢陵西北,还是在郑国。

郑国的地理位置,到晋国和到楚国距离差不多。所以晋国楚国都觉得,在这里打,后勤上彼此都不吃亏。而且郑国地势也比较开阔,地形上也很公平。所以要开战的话,经常就挑中郑国做战场。

第三,打了你的小弟,就是打你

更多的时候,晋国和楚国都是通过攻打教训小国,来显示自己的威风的。--仍然好像是美国跟苏联斗,也是你到巴拿马捅一下,我到阿富汗捅一下。

城濮之战的起因是什么?是楚国打宋国,楚国打宋国的理由是什么?是宋国亲近晋国。

那么,晋国当然不能坐视不救,可是他去救宋国了么?没有。那么,围魏救赵,他直接去打楚国了?也没有。

晋国跑过去打追随楚国的卫国和曹国,就算是对楚国的抗议和示威了。

邲之战,起因楚国打郑国,理由跟上回一样,郑国亲近晋国。郑国当然打不过楚国,便向晋求援。晋国倒是也派援兵了,但是行动奇慢。终于,走半道,探马来报,郑国已经投降了。

于是主帅荀林父一声令下,咱们撤兵罢。

为什么?荀林父的意思:郑国都投降了,我还辛辛苦苦赶过去干什么?

这话倒也不错,那回去之后,晋军是不是就可以休息解散了?

怎么能解散呢?“这个郑国,太不象话了,怎么能投降楚国这样的野蛮国家呢?不去教训他一下,咱们作为正义之师,没有尽到维护国际和平的责任。等楚军撤了,我们也去打郑国一下。”

总之,倒霉的都是这些小国家。

夹缝中,给夹得最惨的是宋国。

我前面说过,宋国人是比较戆的,他就认死理,楚国是蛮夷国家。其实到了春秋中后期的时候,楚国中原化的程度已经很深了,楚国的本土文化和中原的礼乐文明相结合,产生出来的新文化比中原文明不说犹有过之罢,至少也毫不逊色(这个讲到战国的时候会细说)。但是宋国人他不管这个,我就看你楚国人不顺眼。因此宋国绝大多数时候是站在晋国一边的,也因此,楚国要拿谁开刀,往往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前后,楚国好几次包围了宋的都城。最惨的一次鲁宣公十四年(-595)九月,楚庄王围宋。第二年春天,宋国人向晋求救,可是就在两年多以前,邲之战晋国刚刚惨败在楚国手里,现在又忙于和秦国作战,哪里救得了宋国呢?国内一讨论,认为“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可是晋国人坏,他不说自己来不了,反而派人给宋国人打气:“要坚持,要挺住,要发扬爱国主义精神,要保持中原文化的先进性,我马上就给你发救兵。”

于是宋国人戆劲上来了,拿出一种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守城,拿出一种守株待兔的精神,来等待晋国的援兵。

守株待兔我们说过,这是宋国的本地风光;而如果宋国人知道愚公移山这事,这时候肯定骂:“这老头太戆了,没事挖什么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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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11: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愚公他们家,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差不多就是宋国再往北去一点那个位置。愚公家门口,有太行、王屋二山,愚公出门不方便就开始挖山,结果惊动了天帝,天帝就派夸娥氏二子,把山给搬走了。从此,愚公家“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就是说直通河南南部,一直到汉水的南岸。

豫南汉阴,那是楚国的地盘,宋国在哪?就在楚国到愚公家的大路上。

宋国人肯定想,你把山搬那么远干嘛。稍微往南移动一点就可以了嘛,那楚国人打我们也不能这么长驱直入了。

结果,这一仗打成了春秋时为期最长的一次围城战。宋国人在城里搞到“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地步。没东西吃了怎么办?吃小孩,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吃,那咱们换。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小孩领回家去也不能生吃啊,得生火,柴禾是早就没有了,但到处都是死人,拿点死人骨头拆吧拆吧,火也点起来了。

顺带说一下,宋的都城在睢水以北,这里后来叫睢阳。唐朝安史之乱的时候,名将张巡死守睢阳,结果也是没粮食吃了只好吃人,一座睢阳城几乎吃空了。这样的悲壮和惨无人道,出现一次震撼人心,但在同一个地方反复上演,则不能不引发人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感想了。

孔子周游列国,碰到好多隐士,这些隐士大多就是出现在当年的晋楚战场一带。孔子不满黑暗的现实,老想着改良;隐士们则不相信社会还有变好的可能。这和他们更多的见识了历史的无耻与悲惨,可能也有关系。

大国残暴无耻,小国就只有把自己变成无赖,不然他就没法维持生存。

郑国就越来越无赖化了。

前面说了,邲之战前,晋国其实不想跟楚国打,为什么最终还是打了?很大程度上就是郑国挑唆怂恿的。郑国人的想法就是,你们一定得打,你们不打,我哪里知道该认谁做老大啊?

晋楚争霸九十多年,郑国认晋国是老大和认楚国是老大各是四十多年。可见晋楚两国有多么势均力敌,也可见郑国见风使舵有多么敏捷。

襄公八年(-565年),楚国攻打郑国。郑国人两个选择:一、向楚国投降;二,当时郑和晋国结盟,可以等晋国的救兵。

结果郑国的执政子驷引了一句《诗》:“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人一辈子才几年啊,等晋国的救兵啊,还不如等黄河清了呢。过去传说,黄河一千年清一回,就是说等晋国是千年等一回的事情。所以,向楚国投降!“当然,等楚国走了,晋国人肯定又要来的,”这个子驷别提多明白了,“那也没关系,咱们把保护费准备好,他来了给钱给他就是啦。”

果然,楚国人一走,第二年,晋国人来了。郑国一看,哦,来了,我向你投降,咱们再结盟吧。

这次盟会上,晋国人说,这回把话说定了,盟约这么写:

“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

你以后一定得听我晋国的,不能三心二意。结果郑国人说,盟誓上咱们再加一句:

“自今日既盟之後,郑国而不唯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

大意:从今天结盟之后,我们郑国如果不追随讲究周礼,而且强大得可以保护我们郑国的国家,而有三心二意的话,就要受到这份盟书上所说的惩罚。

于是,祷告了神明。

晋国人一听火了,什么叫追随强大的国家?你这不是有奶就是娘吗!这盟书得改!

郑国人说:“这盟誓已经汇报给神明了!如果盟书也可以改,那就是神明也可以背叛;神明都可以背叛,那大国又有什么不可以背叛的?还是就这么着罢。”

晋国人也无可奈何,走了。果然,他前脚走,后脚楚国又来了。

郑国还是老样子,向楚国投降,和楚国结盟。也有人不好意思,说:“我们刚跟晋国歃血为盟,嘴上的血还没干呐,这就改变立场,合适吗?”

子驷说:“我们本来就说追随强大的国家啊,没有违背盟约啊!”

看来,郑国的道德崩溃得最彻底,郑国人也是真善于拿着条约咬文嚼字。所以,郑国能成为春秋各国里最早颁布法律的国家,实在也是毫不奇怪的。

但是,郑国再滑头,毕竟弱国无外交。给晋国楚国这么不断的收保护费,也搞得财政体系快崩溃了。所谓:

天祸郑国,使介居二大国之间,大国不加德音,而乱以要之,使其鬼神不获歆其禋祀,其民人不获享其土利,夫妇辛苦垫隘,无所厎告。

老天爷祸害我们郑国,让我夹在你们晋楚两个大国之间。你们做大国的,不给我们友好的声明,反而发动战争,要挟我们结盟,让我们郑国的鬼神不能享受到清洁的祭祀,让我们的人民不能安心耕作,男男女女辛苦羸弱,有冤没处说啊。

终于,大家都被折腾得受不了了。在鲁襄公二十七年(-546年),由宋国的大夫向戌牵头,各国的实力派人物荟萃于宋国,召开弭兵会议。弭是消除,兵是武器,指代战争,弭兵就是消除战争,弭兵会议,也就和平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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