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通俗历史小说《唐宣纪事》连载

释三昧

第20节 三个客人

    一番劳作后，义玄、三昧、三嗔、三痴等人随希运大师回到黄檗寺，一进庙中，却见到个邋遢老和尚骑坐在正殿的大佛上，正在打盹。
    希运大师的一个小徒弟义通也是刚拜在希运门下不久，不认识来人，当即开口叱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跑到黄檗寺撒野了，快些下来，不然我们要不客气了。”
    只见那邋遢老和尚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说道：“希运，这个是你新收的徒弟？”
    希运大师呵呵笑道：“秉天然师叔ⅰ，正是。”
    天然大师从佛身上跳了下来，指着佛像说道：“这里即没有佛，也没有祖。达磨是个蓝眼睛臭胡僧，十地菩萨是担屎的汉子。”又转头对着希运及其众徒说道：“佛法只是教你们不要造作。穿衣吃饭，屙屎送尿，更无生死可怖，也无磐涅可得，无菩提可证，只以一颗直心做一个寻常无事人是也。”
    希运大师“哈！哈！哈！”大笑三声，并不言语。众徒弟听了如云里雾里，只有义玄和三昧若有所悟。
    天然大师走到希运大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最近在江南西道一带云游，顺便到你这黄檗寺看看你，我回我的丹霞山了。”又从怀里掏出两个木造小佛，继续说道：“顺手，在你这黄檗寺拿了两个小佛，路途上夜晚天寒地冻，正好当柴火用。”
    说完，丹霞天然就走出黄檗寺了。希运大师率领众徒弟礼送。义玄感叹道：“这个天然师祖，倒是一等一的洒脱人。”
    当晚，三昧等又随希运大师及众师兄念佛坐禅不题。
    次日，上午三昧、义玄、三嗔等又拿起农具要随希运大师去务农，却见庙中来了一个中年的官员，平凡的面容上有一双神采奕奕的双眼，向着希运大师就行礼，“裴休拜见师父。”
    希运大师“呵、呵、呵”笑了笑，“裴休，你来了。好！且在庙里先坐会禅，待为师劳作回来，再与你下棋。”
    这位中年官员，正是那是在殿上反对皇帝灭佛，而被贬至袁州司马的原礼部尚书、河东裴阀阀主裴休。
    河东裴氏世代礼佛，裴休自幼便与佛亲近，更兼善文章，工书法，以欧、柳为宗，是当世名士。
    当裴休刚被贬至袁州时，一日到了黄檗寺，观看寺内廊壁画作，便询问知客ⅱ义真说：“这是什么图相？”
    义真回答：“是前代高僧的真仪。”
    裴休反诘：“真仪我是看到了，可是高僧何在？”
    义真无言以对。
    裴休再问：“这里可有禅人？”
    义真于是请来师父希运大师。
    裴休问希运大师说：“我有一个问题，可否请禅师开示一语？”
    黄檗“呵呵”笑了笑，点点头。
    裴休于是重述前言，但希运大师厉声道：“裴休！”
    裴休应诺。
    希运大师历声逼问：“在何处？”
    裴休当下心领神会，自此对希运大师心悦诚服，拜其为师。
    后来，武宗灭佛的浪潮也波及江南西道，是裴休利用袁州司马的职权ⅲ，多方照拂黄檗寺，使黄檗寺较少受到影响。
    那裴休也在庙中看到了三痴（光王）、三昧等人，虽然以前任礼部尚书时也曾见过光王，但此时三痴剃了发，是以没有认出来。
    就此一连几日，裴休都住在庙里，有时和希运大师、义玄下下棋，有时和义玄、三昧等切磋一下武艺，有时和希运大师参禅论道。
    三昧也对这位博学多识，文武双全的裴师兄印象深刻。当裴休下山时，义玄、三昧都有些依依不舍。
    裴休下山后的第二日，黄檗寺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见一个鹤发长须的老道士，带着几个小道士，和三十多个捕快，气势汹汹，堵住黄檗寺的门口。
    老道士粗暴的捶打在大门上，只听见“呯！呯！呯！”数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知客义真刚一开门探出头，就被老道士一手掐住了脖子。
    只听老道士历吼的质问道：“杀害我爱徒舒平的恶徒，我已问知清楚，就是藏在这黄檗寺。贼秃，快些把人交出来！”
    义真想要问道：“来…人可……是…天…？”
    老道士的手稍微松了一松，义真脖子一松，终于能把话说清：“来人可是天师教张天啸张教主？”
    “哼！”张天啸说道，“贫道正是天师教的教主。黄檗希运何在？快叫他出来与我对质！”
    “家师在半山坡务农未归。”
    张天啸的手又凌厉的钳住了义真的脖子，大声道：“我自己进去搜！”
    于是，张天啸一手提着义真的脖子，拖着他的人，在庙中四处寻找，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因为孔忠明、凌子丹本身就并不住在庙里，而是另外结庐而居。
    只气得张天啸“嗷嗷”直叫，怒气攻心，手上一用上内劲，只听见“咯嚓”的一声脆响，义真的颈骨断裂，被张天啸害死。
    张天啸“哈！哈！哈！”狂笑了三声，“黄檗希运，这就是你窝藏人犯的报应！我的爱徒死得不明不白，我今天也要杀死你的徒弟！”
    此时义通农活做完，先行回庙准备做一些杂活，却在进庙后不久听到张天啸的狂笑声。急忙走进一看，只见义真歪着头，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气。
    义通当即大怒，也不想自己打不打得过，一头冲了过去要为师兄义真报仇。可怜的义通又哪里是天下道教泰山北斗之一的天师教教主张天啸的对手，只见张天啸只挥出一掌，打在义通的胸口，“咚”的一声，义通就被打出三丈，弹在黄檗寺的大门上，口吐鲜血，已经气绝身亡。
    这时，希运大师等人也刚好回到了黄檗寺，看到了义通惨死的一幕。当即随手拿起一根扁担，就向张天啸迎了过去。
    张天啸也不言语，抽剑就向希运大师杀了过去。
    ……
    ⅰ本书中共出场或提到了六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禅宗祖师，分别是药山惟俨、丹霞天然、黄檗希运、伪山灵佑、赵州从谂、临济义玄。禅宗的六祖曹溪慧能传南岳怀让、青原行思是第七代；怀让传马祖道一，行思传石头希迁是第八代；道一传百丈怀海、南泉普愿，希迁传药山惟俨、丹霞天然是第九代；怀海传黄檗希运、伪山灵佑，南泉普愿传赵州从谂是第十代；希运传临济义玄是第十一代。义玄是临济宗始祖，灵佑是伪仰宗始祖。
    ⅱ知客，指寺院里专司接待宾客的僧人。
    ⅲ武宗、宣宗时的中晚唐时期，藩镇割据，武力对抗中央是司空见惯的，江南诸道虽然朝廷中央的控制力大一些，但地方上以中央指令阳奉阴违也是常见的。不过，正史中裴休庇护黄檗希运的具体方式和书中并不相同。　　

释三昧

第21节 天师教主之死

    张天啸持剑一头杀了过来，希运大师持一根扁担，也迎了过去，步履稳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轻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节奏和韵律，“铿”的一声，剑和扁担碰到了一起。
    张天啸吐口说道：“希运！杀害我爱徒舒平的贼人，是不是被你窝藏在黄檗寺中？！”
    希运大师淡淡的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铿！”、“铿！”，剑与扁担又交手了两式，张天啸怒道：“为什么？！我天师教与你禅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五岳剑派赵归真当上国师后，力主排佛。我龙虎山天师教在江南数道势力雄大，都没有附和赵归真，对你禅宗赶尽杀绝…”
    张天啸还没有说完，被希运大师打断：“难道说，就因为你没有禅宗赶尽杀绝，贫僧就要对你天师教感恩戴德不成？！”
    张天啸听了这句，怒气一气，一连刺出十多剑，目标真指希运的心脏位置，又怒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贼秃！早知今日…”
    又没说完，被希运大师一扁担，张天啸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屏息注视对手，专心挥剑。“铿！”的数声震人耳鼓的激响，剑与扁担拼得火花迸溅。
    张天啸一剑击去，希运大师不迎反退，张天啸着急的追击，步伐稍乱。希运大师见准机会，用内劲将扁担弹出，击中张天啸右胸。
    张天啸痛得长剑脱手，身子离地拋飞，重重的撞在庙里的大树上，登时大树树身摇晃不止。张天啸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一脸的羞惭写在脸上，又做声不得，想自己与赵归真并称道教泰山北斗，没想到今日栽在禅宗五大神僧之一的希运手里，禅宗中果然藏龙卧虎，万万不可轻视。张天啸完全站起来后，也不再废话，只手一招，率领众徒弟及捕快们离开黄檗寺。
    希运大师，也不拦击，也不追赶，放任天师教一行人下山。
    三昧感到疑惑，就问道：“师父，为什么放他们走？为什么不追赶他们？那贼老道可是杀害义真、义通两位师兄的凶手啊！”
    希运大师一脸的黯然，“怨怨相报何时了？”
    三昧回想义真、义通两位师兄死的惨状，热血上涌，又顶了句：“难道义真、义通两位师兄就白死了吗？！”
    希运大师叹了一声，“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师教势力庞大，天师教教主张天啸有六个大师弟，一起并称为七星北斗，手下徒子徒孙众多，在江南西道、浙江东道、浙江西道等地势力庞大。今日，把张天啸强留在此地不难，可难保明日天师教向黄檗寺大发难。”
    三昧仍不死心，“我们也可以用飞鸽传书，将药山惟俨、丹霞天然两位师祖和伪山灵佑、赵州从谂两位师叔请来，以五大神僧之力，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希运大师看着三昧，暖声的说：“当今天子一心禁佛毁寺，全天下的佛寺都处于飘摇之中。在此背景之下，我们也就不得不对道教忍让三分。还有，三昧，你要记住，我们修禅，就是要去除你这样的争斗之心，要切记！”
    三昧涨红了脸，心里当然仍是不服，只是不敢再说。
    “阿迷陀佛。”义玄双手合十，闭目叹道：“都是师兄的过错。”
    希运大师安慰义玄道：“义玄，你不需要自责。这一切都是因果。况且，决定收留三痴，收他为徒的人是为师。收下你三痴、三昧等师弟是段大因缘，我早已算知，和天下大势有关。日后，复兴佛门，拯救苍生，还落在他们几个人手里。”
    “阿迷陀佛。”义玄睁开双眼，“师父，是弟子执迷了。”
    对于师父、师兄等人所说的因缘，三昧听得云里雾里，尤自在叹息好人的冤死，凶手的逍遥法外。
    却说张天啸率领众人一路下山，孔忠明和凌子丹一直远远的尾随其后。
    原来，自打张天啸等人上了黄檗山，孔忠明和凌子丹俩人就一直在暗中窥测。张天啸残杀义真、义通之事，尽落在俩人的眼下，只是因为没有危及到三痴的安全，俩人也无心出手。
    但是，始终张天啸都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必须铲除。孔忠明和凌子丹俩人只等张天啸下了山，远离黄檗寺的范围，再择机会下手，以免让人联想到黄檗寺，最终危及到光王的安全。
    就这样一直跟踪了几日，直到张天啸等人出了袁州地界，孔忠明和凌子丹俩人才决定动手。
    是日夜晚，张天啸等人打算投宿于一乡间的客栈，却是晚上用餐时，忽然接连弹出几粒小钢弹，将房间中的烛火都击灭了。
    张天啸大怒，叱道：“是谁敢虎口拔牙！混帐东西！”刷的起身，扑出窗外追去。
    孔忠明一路狂奔，张天啸紧追不舍。论武功，孔忠明远不如张天啸。但若只论轻功，无名神功胜在轻灵，张天啸略逊一筹。就这样，孔忠明使调虎离山之计，将张天啸引走。
    那头凌子丹，提剑进入客栈中。
    一捕快怒叱：“何方蟊贼！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凌子丹不答话，径直入前，一剑刺穿了那捕快的咽喉。这些人已隐隐威胁到了光王的安全，一个也不能留！
    这时，那些捕快和天师教的弟子才知道来了硬点子，纷纷提剑、棍杀了过去。
    凌子丹将剑伸出，一运气，一剑化成了千万支，“千树万树梨花开！”
    众人都只觉得剑是要攻向自己，心下大惊。
    只见凌子丹剑如游龙，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切在众人的肩膀、腰腹等处。
    只听惨叫声连连响起，一只只断臂、一根根断肠、还有几只耳朵掉落在地上。
    凌子丹对他们毫不留情，刺出的一剑又一剑，只向心、腹等要害招呼。
    几个天师教弟子这才完全收起轻视之心，明白人多不一定能止住来人的攻势，正想用天师教的剑阵对敌，可是已经晚了。
    凌子丹完全没有给他们机会。
    一剑！切开一个天师教弟子的脖子，只见没有头的身体在碗大的伤口处狂喷着鲜血。
    又一剑！从右肩向左斜劈，人被分成了两截，各自掉落在地板上。
    剩下几个天师教弟子恼羞成怒，想给师兄弟报仇，不想正中凌子丹的下怀。锋利的剑，正等着他们！
    一剑刺穿肝脏，再透体而出。一剑砍在腹中，肠子花花流出。
    最的一个天师教弟子想要跑，可惜一枚飞镖，从后插进了他的后脑勺，“咚隆”一声倒地。
    最后没有死的几名捕快早已心胆俱裂，只恨爹妈少生两只腿，没命的向屋外跑去。
    可惜，他们的速度不如凌子丹。刷刷几剑，从后背刺入他们的心脏，快！最后的几名捕快死得没有太多的痛苦。
    这时，又有两人先后闯入客栈。正是孔忠明和张天啸两人。
    原来孔忠明算准了凌子丹的杀敌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将张天啸引了回来。
    当张天啸察觉到他的弟子和众捕快已经成为一具具的尸首之后，又惊又怒！
    张天啸仰头向天“嗷！嗷！嗷！”悲哀了几声，提剑杀向凌子丹。
    凌子丹却也不避，挺剑迎击。
    本来，孔忠明和凌子丹的武功都远逊于张天啸，联手也不是张天啸的对手。
    但是，张天啸被希运大师用扁担击中了右胸，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虽然调养了几日，但远没有恢复。
    凌子丹懔然不惧，丝毫不被张天啸武学宗师的气势吓倒。一旁的孔忠明仗着鬼魅的身法，不时以钢弹或直接出掌偷袭。是以三人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近一百招后，张天啸内伤未愈，不耐久战，被凌子丹一剑迎面插在了左腹，后面的孔忠明再双拳击中张天啸的两侧太阳穴。
    张天啸吐出一口鲜血，这位一代武学宗师就仆倒在了地上。
    孔忠明也大声舒了一口气，向凌子丹说道：“这下光王可以安全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