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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化史 对外文化交流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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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8 14: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唐文化史 对外文化交流编(一)

第一章  陆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

唐代是举世闻名的陆路丝绸之路发展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通过欧亚内陆地区进行的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发展,是与唐朝强盛的国力及其在西域的经营分不开的。宋朝史臣记叙唐朝疆域称“举唐之盛时,开元、天宝之际,东至安东,西至安西,南至日南,北至单于府,盖南北如汉之盛,东不及而西过之”[1]。指出唐朝对西域的经营甚至超过了中国历史上以开疆拓土著称的汉代。正是有了唐朝在西域实施的各项行政设施和完备的驿站系统,使通过陆路进行的经济、文化交流有了可靠的保障。唐代也是历史悠久的陆路东西交通走向衰落的时代,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内部的战乱,在阿拉伯势力东进的影响下中亚地区政治局势的变动,中国经济重心从中西部内陆地区向沿海地区的东移,海上交通工具的长足进步等诸多因素的作用,促成了海上线绸之路取代陆路地位的局面。



第一节  陆路交通的发展

交通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前提之一,也是文化交流得以实现的最根本的条件。交通状况决定和制约了文化交流的规模和程度;反过来,文化交流繁荣与否,也对交通状况起着促进或滞碍的作用。发达的陆路交通,为唐朝的文化交流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1.《西域图志》与隋代西域交通

    唐代对外交通的繁荣,是在隋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在隋、唐之前,中国古代社会经历了魏晋南北朝长期的分裂,对外交往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局限。隋代重新统一全国,使内地与外界的交通进入了新的阶段。尤其是在隋炀帝继位之后,专门设置了四方馆,负责接待并处理四方客使事宜,加强隋朝对外交往的职能[2]。同时又派了许多使臣,四出访求异俗。仅见于记载,在大业初年派出的使臣就有:羽骑尉朱宽在大业三年(607年)出使流求[3];同年,文林郎裴清出使倭国[4];大约同时或稍后,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出使赤土国[5];大业初年,遣侍御史韦节、司隶从事杜行满出使西域各国[6];大约同时,又遣云骑尉李昱通使波斯[7]。在同一时期派遣如此多的使臣,出使这样多的地区或国家,这在汉唐时期对外交往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使臣间的交往不仅增强了隋朝与外界的相互了解和政治、经济往来,开扩了当时人的眼界,而且也大大加强了隋朝与周边地区各国,尤其是与西域诸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联系,促进了隋朝与西域陆路交通的发展。

    在对外交往发展的基础上,出现了一批记叙隋代与外界交往的史籍,主要有韦节《西番记》[8]、彦琮《大隋西国传》[9]、裴矩《西域图记》以及《大隋翻经婆罗门法师外国传》、《西域道里记》、《诸蕃国记》等等[10],在数量上大大超出了前代。虽然这些书籍多已散佚,但它反映了隋代对外交通的高度发展,同时也促进了隋朝人们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在这类书籍中,《西域图记》对后世,尤其是对唐朝的影响很大。

《西域图记》3卷,裴矩编撰。矩,字弘大,河东闻喜人。西晋战乱,其先祖避乱于河西,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年),苻坚灭前凉,徙豪右七千余户于关中,裴氏家族大概在此时返回河东故里。裴矩及其父、祖都在北齐为官,齐亡入周,渐受杨坚重用。平陈之后,裴矩以3,000“弊卒”绥集岭南二十余州,以功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后来历任民部尚书、内史侍郎、尚书左丞、吏部侍郎等职。炀帝继位之后,担任过民部侍郎、黄门侍郎。这时随着北方形势的好转,隋炀帝大力发展与西域的关系,西域诸国多至张掖交市,炀帝令裴矩掌管与西域的贸易,裴矩揣知炀帝“方勤远略”,于是“诱令”商胡言西域各国的国俗、山川等情况,撰成《西域图记》一书[11]。虽然现在已经无法见到《西域图记》的原貌,但是在《隋书》和《北史》的“裴矩传”中,幸而保存了原书的序,借此可以大体了解到这部重要著作的概况。

对于研究隋唐时代的东西交通来说,最可宝贵的是《西域图记》的序文中保留了原书中介绍当时中西交通的三条最主要的道路。裴矩将它们称作北道、中道和南道。

北道出敦煌(今甘肃敦煌)至伊吾(今新疆哈密),经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铁勒部到达突厥可汗廷。然后渡北流河水(今锡尔河)至拂菻(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达于西海(今地中海)。这条道路的开通与突厥汗国在政治上统一了欧亚大陆北方地区有密切的关系。

    中道出敦煌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经焉耆(今新疆焉耆)、龟兹(今新疆库车)、疏勒(今新疆喀什),度葱岭(今帕米尔),又经钹汗(今费尔干纳盆地)、苏对沙那(今乌拉秋提尤别)、曹国(今伊什特汗)、安国(今布哈拉)、穆国(今查尔朱),至波斯(今伊朗),最后到达西海(今波斯湾)。

南道出敦煌至鄯善(今新疆若羌),向西经于阗(今新疆和田)、朱俱波(今新疆叶城)、喝盘陀(今新疆塔什库尔干),度葱岭,又经护密(今瓦罕)、吐火罗(今阿姆河南、兴都库什山以北的地区)、帆延(今巴米扬)、漕国(今加兹尼),至北婆罗门(今印度北部),达于西海(今印度洋)。

隋代发达的西域陆路交通,为唐朝陆路交通的大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开端。



    2.唐朝统一西域

    隋朝在炀帝时代虽然大力开展了对西域的交通,但是由于国祚短促,交通的深度和广度都有较大局限。而唐朝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在西域取得了比前代更大的成就,从而为陆路对外交往的空前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隋末唐初,突厥势力有了极大的发展,西突厥汗国统治着金山(今阿尔泰山)以西,波斯以东,兴都库什山以北的广大西域地区,而东突厥汗国则是金山以东,东海以西,大漠以北广大草原地区的主人,高开道、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刘季真、郭子和、张长逊、薛举、李轨等北方诸多割据势力,甚至包括唐朝开国皇帝李渊在内,大都在这时接受了突厥可汗赐封的官号,向突厥汗国称臣纳贡。唐人杜佑称此时突厥势力空前强大,“戎狄之盛,近代未有也”[12]。突厥汗国的威胁,是唐朝初年面临的最重大的问题。

    建国之始,唐高祖李渊(618-626年在位)的处境相当艰难。仅就北方而言,他一方面不得不维持与突厥汗国原有的臣属关系,同时还要与服属于突厥汗国的其它割据势力斗争,壮大自己的力量。经过高祖与唐太宗李世民(627-649年在位)两代的努力,终于在太宗贞观四年(630年)利用突厥汗国内部分裂的有利转机,消灭了东突厥汗国,解除了来自北方草原的威胁。此后,太宗步隋后尘,转而向西方发展。贞观八年(634年)击败吐谷浑,打开了通往西域的道路。十四年(640年),正式开始对西域用兵。

与西突厥汗国的斗争,贯穿于唐朝初年经营西域的整个过程之中。贞观初年,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去世之后,西突厥汗国分裂成了泥孰系与乙毗咄陆系两派,双方为了争夺大可汗的位置,互相征战不已。唐朝最初虽然没有介入西突厥的内战,但是始终坚持以泥孰系西突厥为正统,并将势力范围向西推进到了伊吾,设立了伊州。贞观十二年(638年)之后,乙毗咄陆可汗迅速向东方推进,引起了西域东部地区局势的大变动,原来与唐朝保持友好关系的高昌国也倒向了乙毗咄陆可汗,转而与唐朝为敌,图谋联手攻击伊州。为了扭转不利局面,唐太宗毅然发动了对西域的战争,驱逐了乙毗咄陆系西突厥在西域东部的势力,消灭高昌国,并在高昌、北庭等地设置了西州和庭州,与伊州一起推行与内地相同的制度。唐太宗还不顾大臣的反对,在高昌设置安西都护府,留兵镇戍西域,将唐朝的势力范围推进到了西域东部地区。

    在对西域的战争中,唐太宗始终坚持支持泥孰系西突厥的政策,当泥孰系西突势力逐渐强盛,打败乙毗咄陆系西突厥之后,与唐朝的矛盾很快就激化了。泥孰系乙毗射匮可汗与唐朝的矛盾集中体现在分割原来由乙毗咄陆系西突厥控制的地区这个问题上,当乙毗咄陆可汗败亡之后,唐太宗希望通过双方结姻的形式,得到对塔里木盆地诸国的统治权,提出以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等5国作为聘礼,但被乙毗射匮可汗拒绝。贞观廿二年(648年),唐太宗发动了针对乙毗射匮可汗的昆丘道行军,并扶植原乙毗咄陆系的阿史那贺鲁叶护作为西突厥十姓故地的统治者。唐朝在西域的势力较之前代有了较大的发展。

    但是唐太宗未及对西域事务作出最后安排,就过早去世了。唐高宗(649-683年在位)继位之后,改变了唐太宗的西域政策,将被唐太宗俘虏至长安的焉耆、龟兹、于阗等国国王都送回西域,并任命滞留长安的高昌王的弟弟麴智湛为安西都护兼西州刺史,担任了西域最高军事、行政首脑。但是由于唐朝在西域的行政设施有欠完备,军事力量也非常薄弱,已经担任了唐朝瀚海都督的西突厥首领阿史那贺鲁很快就发动了叛乱,使唐朝在西域的势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甚至面临着完全退出西域的危险。经过7年的战争(651-658年),唐高宗最终平定了西突厥,并在波斯以东原西突厥统治的地区设置了众多羁縻都督府、州,初步完善了唐朝在西域的政治统治格局,形成了以伊、西、庭三州为核心,以安西都护府为保障,以羁縻府州为依托的多层次的统治结构。此后虽然由于吐蕃和大食的介入,西域局势屡经变动,唐朝在西域的军事、行政组织设施以及羁縻府州的具体设置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动,但是直到8世纪末年唐朝退出西域,在将近一个半世纪的历史进程中,7世纪中叶建立的这种统治结构一直是维持西域社会秩序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唐朝对西域的长期统治,使西域社会摆脱了西突厥各派长期混战的局面,促进了西域各国生产的发展,从而为陆路交通的大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社会条件和物质保障[13]。



    3.沙漠丝绸之路概说

      所谓沙漠丝绸之路,是指由唐朝都城长安出发,通过我国今甘肃、青海、新疆地区,经中亚通往中东及东欧地区的通道。大体上可以根据敦煌为界,将这条道路分为东西两段。

    沙漠丝绸之路的西段,约略相当于上文裴矩《西域图记》记述的由敦煌通往西方的中道和南道。随着东西交往的发展和人们地理知识的丰富,唐代对陆路丝绸之路西段的了解和记载远远超过了隋代。如根据唐朝初年著名的玄奘的经历撰写的《大唐西域记》,详细记录了波斯以东的西域各国及天竺各国的地理情况[14];唐德宗朝宰相贾耽(730-805年)撰写的《皇华四达记》[15]和新出土的吐鲁番文书中[16],都详细记载了葱岭东西,尤其是葱岭以东今新疆塔里木盆地的道路状况和由唐朝设置的烽燧馆驿;而9世纪阿拉伯地理学家伊本·胡尔达兹比赫(Ibn Khurdādhbih)《道里邦国志》也记叙了巴格达北通中亚,南达印度的道路状况,其中从怛罗斯到热海南岸的拔塞干城的道里和沿线诸城绝大部分与贾耽记载的路程相符合[17]。[Îâð©1] 此外如唐朝初年义净所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18]、开元十五年(727年)新罗僧人慧超记述自己巡礼天竺诸国经历的《往五天竺国传》[19]、8世纪中叶唐朝名相杜佑族侄杜环记载在中亚、西亚各地见闻的《经行记》等有名的地理著作[20],也大大丰富了沙漠丝绸之路西段的内容。

    东段指由唐都长安连接敦煌的道路。从长安西通敦煌的路线分为南、北路和青海道等三条通道。

    南路的大体走向是长安→咸阳→扶风府(今陕西凤翔)→陇州汧源县(今陕西陇县)→陇山,转而沿陇山西南行,经清水至秦州(治上邽县,今甘肃天水)西行,经伏羌县(今甘肃甘谷)→渭州襄武县(今甘肃陇西)→渭源县→临州(治狄道县,今甘肃临洮),转而北上至兰州(治金城,今甘肃兰州市),由庄浪河北上,经广武县(今甘肃永登)→凉州昌松县(今甘肃古浪),至姑臧县(今甘肃武威)与北道合,西行经删丹(今甘肃山丹)→甘州(治张掖县,今甘肃张掖)→肃州(治酒泉县,今甘肃酒泉)→瓜州(治晋昌,今甘肃安西)等地至敦煌。

    北路从西安出发,经奉天(今陕西乾县)→邠州(治新平,陕西彬县)→泾州(治安定,今甘肃泾川)→平凉弹筝峡,转而向北,经原州(治平高县,今宁夏固原)至石门关,由此向西,经会州(治会宁,今甘肃靖远),自乌兰关渡黄河,西北行至凉州姑臧,与南道合,至甘州→肃州→瓜州→敦煌。

青海道从兰州或临州西行,经河州(治枹罕,今甘肃临夏)→鄯州(治湟水,今青海乐都)→鄯城(今青海西宁市),转而西北行,渡大通河,越大雪山(祁连山),经大斗拔谷(今扁都口)至删丹县,与北道合,至甘州→肃州→瓜州→敦煌。

青海道还有两条支线,或自鄯城经青海湖北岸,沿柴达木盆地北缘至大柴旦,北上经当金口至敦煌,或自鄯城过赤岭(日月山),沿青海湖南岸至吐谷浑国故都伏俟城,沿柴达木盆地南缘,经都兰、格尔木,西出阿尔金山至新疆若羌,与裴矩所载南道合[21]。

经过考古工作者的长期努力,上述道路已可由考古遗存标志出来[22]。



    4. 吐蕃、泥婆罗道的开辟

    自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与古代印度的文化交往,就构成了古代中国对外交往的最重要的内容。但是在魏晋南北朝期间,中国与印度之间的陆路通道主要是经由裴矩记载的中道或南道,不仅路途迂远,而且非常危险。较著名者如法显,在后秦姚兴弘始元年(399年)从长安逾陇山西出,经河西走廊达敦煌,度流沙,西经鄯善(今新疆若羌境)、焉夷(今新疆焉耆),向南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抵于阗(今新疆和田),西跨葱岭,入北天竺,游历天竺诸国后,由海路返回。贞观初年唐玄奘西行取经,也由河西达玉门关,越莫贺延碛,西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阿耆尼(今新疆焉耆)→屈支(今新疆库车)→跋禄迦(今新疆温宿),北跨天山,经热海(伊色克湖)至素叶水城(今吉尔吉斯斯坦之托克玛克),向南经中亚诸国,跨越大雪山(兴都库什山),入天竺。玄奘归途则是由所谓南道,越葱岭,经于阗返回。

由于传统道路自然环境恶劣,须“践流沙之浩浩,陟雪岭之巍巍”,有“铁门巉险之途,热海波涛之路”[23],被行人视为畏途。在唐代,随着吐蕃的兴起和对外交往的发展,新开辟了一条由西藏经尼泊尔(泥婆罗)至印度的通道[24]。据记载,这条道路大体走向是由上述青海道河州北渡黄河,经鄯州(治湟水,今青海乐都)→鄯城(今青海西宁市)→青海湖,转而西南行,大致经都兰、格尔木,越昆仑山口、唐古拉山口,进入今天的西藏,进而经安多、那曲,进抵拉萨,再由拉萨西南行,经日喀则进入尼泊尔,并进而抵达中天竺。近年在西藏日喀则地区吉隆县县城以北约4.5公里处阿瓦呷英山嘴发现的摩崖石刻《大唐天竺使出铭》,明确记载“显庆三年六月”,左骁卫长史王玄策经“小杨童之西”出使天竺的经历,为进一步研究吐蕃泥婆罗道的具体路线提供了宝贵的资料[25]。

《释迦方志》称这条道路为东道,且置于唐朝由陆路通印度的三条通道之首。并在“泥婆罗国”下称“比者国命并从此国而往还矣”[26]。《佛祖统记》也胪列了由唐朝通往印度的各条道路,并在“尼(泥)婆罗”下注称“其国北境即东女国,与吐蕃接。人(?)来国命往还,率由此地。唐梵相去万里,自古取道迂回,致成远阻。”[27]。最可注意的是,两处都特别声明,唐朝官方使臣往来天竺是由吐蕃泥婆罗道。《佛祖统记》的注文可能出自唐高宗麟德二年(665年)由许敬宗领衔主编,在玄奘《大唐西域记》和王玄策《中天竺国行记》基础上编撰的《西域志》(或称《西国志》),两相比较,《释迦方志》关于吐蕃泥婆罗道的记载,很可能就是来源于《西域志》或《中天竺国行记》[28]。

    “近而少险阻”,是唐朝初年官方使臣选择这条道路的最主要的理由。至少唐使王玄策前后三次出使天竺,都是取吐蕃泥婆罗道。贞观十七年(643年)三月唐使李义表由长安出发,送天竺使返国,同年十二月抵达摩伽陀国,只用了不足10个月时间。而同一时期僧人玄照自中天竺归国,“以九月而辞苫部(中印度奄摩罗跋国国王),正月便到洛阳,五月之间,途经万里”[29]。只用了区区5个月的时间。较之跋涉沙碛,翻越天山的传统沙漠道,新开辟的吐蕃泥婆罗道确实是一条便捷、安全的通道。这条道路在贞观年间成了唐朝与天竺交往的一条最重要的通道。

    除了官方使臣之外,唐朝初年前往印度求取经像的唐朝僧人,也大多选择这条道路。《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载了贞观十五年(641年)至武后天授二年(691年)近50年间57位僧人赴印度求法的经历,其中确知经由陆路者21人,3人所经具体路线不详,8人取传统道路经新疆、中亚至印度,10人取吐蕃泥婆罗道(其中3人经传统沙漠道去,归途取吐蕃泥婆罗道)。如果考虑到7世纪中叶以后唐与吐蕃交恶,经由吐蕃境内的道路受到严重影响这一事实,将时间范围限于社会环境较为正常的7世纪中叶前后的话,则确切知道贞观十五年至麟德二年(665年)间前往印度的僧人共8人,其中只有1人取传统道路,其它7人全部取道泥婆罗[30],可见这条道路在当时是非常重要的。

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吐蕃攻陷唐朝西域羁縻州,并且在青海大非川大败唐军,吐蕃泥婆罗道断绝。这条道路开通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却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除了佛教经典之外,印度绘画、雕塑、造糖以及植物都在这时通过吐蕃泥婆罗道源源不断传入了唐朝,有学者认为,甚至中国造纸术也是通过这条道路传入印巴次大陆的。[31]



    5.草原丝绸之路的繁荣

  草原丝绸之路是指由漠北通往西域的通道,草原丝绸之路的繁荣,与突厥汗国和回纥汗国的兴起有密切关系。

    突厥汗国是6世纪中叶由突厥人建立的游牧政权。在最兴盛的时期,突厥汗国统治了东尽大漠,西至里海,南抵波斯、印度的欧亚内陆广大地区,使许多较小的草原或森林居落,以及被荒漠隔开的相对孤立的绿洲社会都打上了深深的突厥的烙印,从而进一步加强了各种古代文明之间久已存在的联系。尽管统一的突厥汗国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而且汗国内的各个属国实际上都享有高度的自主权,但是突厥的统治却在当时和后世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正如汉、唐等朝代在世界各地对中国的称谓中所起的重大影响一样,在西方,突厥的名称甚至取代了旧有的“斯基泰人”的称呼,在许多世纪中,成了“野蛮人”的通称。反映出突厥政权在东西交往的历史上所起的重要的作用。

    在突厥人之前,丝绸之路交通主要是沿着欧亚大陆腹地的边缘地带进行的,当时的交通路线主要是将中国、印度、波斯和罗马连接起来,而通往罗马的道路则需要从波斯境内通过。在东方与拜占廷帝国间的丝织品贸易中,波斯人长期都充当着“中间人”的角色,并得到了丰厚的收益。古代丝绸之路贸易的显著的特点是,这种贸易是通过“转手”的方式进行的,买方与卖方往往并不是商品的直接消费者或生产者。在漫长的丝绸之路上,贸易物品在流通过程中一次次地在大的商业集散地“转手”,然后陆续转入消费者的手中。减少中间环节不仅意味着生产者能以较高的价格出售商品,对于消费者来说,也意味着可以用较低的价格买到自己需要的商品。作为中介的波斯人在东方与拜占廷帝国间的丝织品贸易中得到的利益越多,对突厥或拜占廷利益的损害就越大。对波斯人而言,尽量维持丝绸之路贸易的原有格局,是保持自己优势地位的最有效的手段;而对于罗马人和突厥人来说,当务之急则是改变丝绸之路贸易被波斯人控制的局面,以使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罗马人和突厥人共有的改变丝绸之路贸易原有状况的强烈愿望,对唐代草原丝绸之路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罗马和突厥都进行了一些尝试,摆脱波斯人对东西方贸易的控制。当时的罗马通过海上交通也可以进行丝织品贸易,可是由印度启航的丝绸贸易船大都是在波斯的港口停泊登岸,为此,查士丁尼(Justinian Ⅰ,527-565年在位)皇帝曾经与阿拉伯沿海的航海人联系,建议他们从印度的港口直接运送丝织品,他还努力将蚕引进了罗马。在海上贸易还不很发达的情况下,罗马的这种努力收效甚微。与此同时,突厥人也力图改变由波斯人控制丝织品贸易的局面,派遣由粟特人组成的商贸使团出使波斯,请求得到在波斯境内自由出售丝织品的允诺。波斯人不但拒绝了突厥的要求,而且在突厥使团的食物中投放毒药,毒死了突厥使臣。这次事件导致了突厥与波斯关系的破裂,也促成了罗马与突厥人之间的直接贸易活动的开展,开辟了新的东西方之间交往的通道[32]。

    这条道路是在波斯以北,穿越碱海与里海之间的荒漠地区。当时主要的线路大概有两条,一是由锡尔河出发,通过碱海的北岸,另一条是沿着阿姆河,通过碱海南岸,两条线路一般是在乌拉尔河口附近的地方会合,然后通向伏尔加河。从伏尔加河开始,或者沿着顿河和黑海北岸到达君士坦丁堡,或者穿越高加索,到达黑海的港口。这条道路应该就是裴矩在《西域图记》中记载的新“北道”,即所谓草原丝绸之路的西段。这条道路虽然不如从波斯通往罗马的道路那样便捷,但是在经由波斯的通道被阻塞之后,它的开通恢复了东西方间的交往,增进了相互的了解,开阔了当时人们的视野,在东西方交往的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而突厥汗国则在新北道的开通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新北道开通之后,突厥与罗马之间频繁的使节往还,说明了这条道路在当时的重要作用。据近代学者研究,拜占廷帝国只有在突厥汗国时期才对远东有比较详尽的记载,而在此之后,西方对东方的记载却明显地减少了,只是到了六百多年以后的蒙古时期,希腊和拉丁记载中有关东方的内容才又逐渐增多起来[33]。这个事实突出地证明了突厥人不仅对当时的东西方之间的了解和交往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且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草原丝绸之路的西段在唐代继续得到了发展。前苏联学者在北高加索西部库班河上游莫谢瓦亚·丘巴尔卡墓葬群发掘出了八九世纪产于唐朝的大量丝绸、帐历性质的汉文文书片断,和以“唐人牵马图”为内容的绢画等文物,出土遗物证实了这条道路的存在,而且表明唐朝商贾的足迹至少已经到达了北高加索地区[34]。

    如果说突厥对草原丝绸之路西段的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的话,唐朝的统一则是草原丝绸之路东段大发展的决定性因素。随着唐朝对漠北草原诸部的统一和在西方的进展,草原路的交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唐太宗贞观年间(627-649年),唐朝连破突厥、铁勒汗国,漠北草原游牧部落在回纥的率领下臣服唐朝,贞观廿一年(647年),唐朝以铁勒、回纥诸部置6都督府7州,并给玄金鱼符为符信,“于是回纥等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置邮驿,总六十六所,以通北荒,号为参天可汗道,俾通贡焉。”[35]回纥牙帐位于鄂尔浑河上游(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哈尔和林西北),所谓“参天可汗道”,就是由唐朝关内道北部军事重镇丰州(今内蒙古五原南)向北通往回纥牙帐的交通干道,此外经由居延海和唐朝北庭也有通往漠北草原的道路。

    参天可汗道与贾耽记载的通四夷七道之一的中受降城入回纥道约略相当。大体走向是由长安北上至丰州,西北行经鸊鹈泉入碛,经麚鹿山→鹿耳山→错甲山→密粟山→达旦泊→野马泊→可汗泉→横岭→绵泉→镜泊至回纥牙帐。要之,这条道路是经乌兰泊,循翁金河北上至鄂尔浑河流域的道路。

    居延海道从汉代以来就是重要的南北通衢。具体路线是由甘州(今甘肃张掖)北出合黎山口,循张掖河(额济纳河)北上,至居延泽,复北行抵花门山堡(今蒙古人民共和国敖包图),东北行与参天可汗道合,至回纥牙帐。

早在北朝,北庭通回纥汗庭道就是由漠北突厥汗国通往西域及天竺的重要通道,唐朝统一西域地区之后,这条通路的战略意义更显重要。玄宗开元八年(720年),唐朝击东突厥,以朔方总管王晙自南徂北,奚、契丹率部由东而西,另由拔悉密部从北庭东入,合击漠北突厥牙帐,所行即北庭通回纥道[36]。安史之乱以后,河陇被吐蕃攻占,河西走廊及青海道都被阻塞,官方使臣、僧侣、商贾往来西域,都须取道回纥,这条道路更成了由陆路通西域的唯一通道。其大致走向为自北庭西出,经蒲类县(今新疆奇台县)北行抵北塔山,转而沿山东行,越阿尔泰山,东北行至回纥牙帐,整个行程约三千里[37]。



    6.西南丝绸之路的发展

    西汉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汉使张骞历尽艰辛从西域回到长安。在向汉武帝提供的报告中,张骞提到他在大夏(今阿富汗北部)曾见到邛竹杖和蜀布,据称这些四川的特产是大夏的商人自东南数千里外的身毒(印度)转贩至大夏的,张骞根据地理方位猜度,印度应去蜀未远。向汉武帝建议开通自西南经印度通大夏的道路,以避开羌人与匈奴的阻滞[38]。张骞的意见得到了汉武帝的支持,由此引发了汉朝历时多年开通西南通道的行动。虽然由官方派出的使臣们最终没能由西南到达印度,但是此举对西南地区的开发起了重要的作用,并使从西南通往西域的道路第一次进入世人的视野。

    历东汉、魏晋,西南通道见于僧传者渐多。约在4世纪后半叶,冀州僧人慧睿少年出家,游学四方,行至蜀西界,被人掠为牧羊奴,有商客见他精通经义,以金赎身,再著缁衣,遂“游历诸国,乃至南天竺”[39],慧睿自蜀地向西进入印度的道路,就是汉武帝搜寻多年未果的西南通道。又据义净记载,唐初东印度有支那寺遗址,“古老相传,云是昔室利笈多大王为支那国僧所造。(支那即广州也。莫诃支那即京师也。亦云提婆佛呾罗,唐云天子也——原注)于时有唐僧二十许人,从蜀川牂牁道而出,(蜀川去此寺有五百余驿——原注)向莫诃菩提礼拜,王见敬重,遂施此地,以充停息,给大村封二十四所。”据内容分析,这些僧人进入东印度的年代当在3世纪后半叶[40]。则在慧睿之前,就已有大批僧人沿此道前往印度。晋常璩《华阳国志》也记载永昌郡境内有“闽濮、鸠僚、僄越、裸濮、身毒之民”[41]。永昌郡在今云南西南部,身毒就是印度,则印度古代居民也有移居云南境内者。

    入唐以后,随着与古代印度交通的发展,西南丝绸之路更加繁荣,记载也明显增多。不仅一些著名的僧传作品,如《大唐西域记》、《南海寄归内法传》等都记载了这条道路[42],而且官方地理书中也正式记载了这条道路的情况,如慧琳《一切经音义》在注释“牂牁”时,就曾“检《括地志》及诸地理书、《南方记》等”书的记载,详细记载了西南丝绸之路的状况[43]。《南方志》未见著录,但《括地志》则是唐朝初年由唐太宗第四子魏王泰主持修撰的大型地理书[44],而且慧琳称“诸地理书”,则当时记载这条道路的地理书当不在少数。此外,贾耽在《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之“安南通天竺道”中,也详细记录了这条道路的情况[45]。据称,咸通中(860-874年)有天竺三藏僧经过成都,通五天竺胡语,通大小乘经律论,曾在唐朝宫廷供职,“以北天竺与云南接境,欲假途而还”,此僧被怀疑为奸细,抓到成都之后,“具得所记朝廷次第文字”[46]。则在沙漠道、吐蕃泥婆罗道、草原道等陆路交通线衰落之后,西南丝绸之路仍然是联系中国西南地区与印度的重要通道。

大体上来说,西南丝绸之路可分为两段,一为川滇段,一为滇缅段。川滇段分为两道,北道为牦牛道,即从成都西出,经邛崃→雅安→荥经→汉源→越西→西昌→会理→黎溪→大姚→大理;南道为石门道,由成都南下,经彭山→乐山→宜宾→豆沙关→昭通→威宁→曲靖→昆明→大理。滇缅段主要有两条,一是从大理出发,经保山→腾冲,进而西至缅甸密支那,前往东印度;一从大理出发,经保山→龙陵→瑞丽,进入缅甸,至东印度。此外进入缅甸之后,还可由伊洛瓦底江泛舟南下入海,经海路前往印度。



第二节  唐朝与中亚诸胡国的交往

    这里说的中亚诸胡国,是指唐代葱岭(帕米尔)以西,波斯以东,大雪山(兴都库什山)以北,碎叶水(楚河)以南的地区。这一地区在唐代以前由西突厥控制,唐朝灭西突厥汗国之后,在这里设置了羁縻都督府州,但仍然保持了各国统治者原来的地位,实行了与突厥类似的限于名义的统治方式,与唐朝关系相当密切。

唐玄奘在贞观初年曾途经中亚诸国,他在《大唐西域记》中,明确将共同处于突厥统治之下的中亚诸国分成南北两个地区,铁门关以北是以河中地区为中心的粟特地区;铁门关以南,则是所谓的吐火罗地区。玄奘将前者称作“窣利”(即粟特),后者为“覩货罗(即吐火罗)国故地”[47]。这种区分比较准确地反映了葱岭以西、波斯以东中亚诸国的人文和自然状况,是唐朝初年比较流行的看法[48]。如稍后于玄奘的义净(635-713年)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成书于武后天授二年,691年)中叙述玄照西行求法的行程时,称玄照“途经速利(即粟特),过覩货罗,远跨胡疆,到土蕃国”[49]。同作者在《南海寄归内法传》(与上书同时)中,也将“覩货罗、速利(即粟特)国等”与“北方诸胡”对举[50]。所谓的“覩货罗国”或“速利国”,并不是指两个独立的政权,而是代称西突厥政权统治下的西域的两个不同的地理区域。由于这两个地区具有显著的差别,所以玄奘明知它们同属突厥势力范围,但还是将粟特与吐火罗地区的分界点铁门称作“突厥之关塞”[51]。以下分别叙述这两个地区与唐朝的交往。



1.与粟特诸国的交往

    《新唐书·西域传》描述了粟特诸国之一的何国屈霜你迦城(Kusanik),称:“城左有重楼,北绘中华古帝,东突厥、婆罗门,西波斯、拂菻等诸王,其君旦诣拜则退。”[52]这里说的“婆罗门”就是古代印度的代称。“波斯”是指波斯萨珊朝政权。“拂菻”指拜占廷政权。这条记载突出说明了处在中国、印度、波斯、罗马等古典文明交汇之地的粟特诸国的特征。粟特地区与古代中国历朝政权都保持着密切的交往,绘制“中华古帝”,表明了它与中华古文明的久远联系;自6世纪中叶以后,粟特诸国被突厥征服,成为突厥汗国的属国,所以同时描绘了突厥君主的画像;而这里又是印度、波斯、拜占廷诸古代文明向东方传播的重要中继站,故而这些国家君王的画像也堂皇地绘在了何国的重楼之上。

    粟特(Sogdiana)很早就见于汉文载籍,《后汉书》作“栗(粟)弋”,《三国志》作“属繇”,此外还有“窣利”、“速利”等异译。在唐代,粟特主要是指热海以西,波斯以东,楚河以南,铁门关以北以锡尔河和阿姆河为中心的地区及生活在这一地区(或曾经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民及其后裔[53]。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民族文化传统,粟特人很早就以经商为业,“善商贾,争分铢之利。男子年二十,即远之旁国,来适中夏,利之所在,无所在到”。“生子必以石蜜纳口中,明胶置掌内,欲其成长口常甘言,掌持钱如胶之黏物”[54]。与犹太民族在西方历史上承担的作用类似,粟特人也在东方古代社会的经济生活中扮演了贸迁有无的商业民族的角色[55]。

    唐代粟特地区以康国(Samarkand)为中心,形成了主要由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等国组成的所谓“昭武九姓”国。昭武九姓国是粟特及周围地区土著政权的主体。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年),康国和曹国与唐朝通贡,自此联系不绝,但是粟特地区仍在西突厥政权的统治之下。贞观元年(627年)以后,西突厥爆发内战,严重阻碍了丝绸之路沿途各国与唐朝的贸易往来,对以兴贩贸易为业的粟特诸国影响尤大。贞观五年(631年),康国请求“内附”唐朝,即建立名义上的君臣关系。唐太宗认为招来绝域,追求声威远播的虚名,“无益于用而糜弊百姓”,况且一旦接受内附,就要承担相应的保护义务,如果康国有难,在道义上就不得不出兵相救,结果只能“劳百姓以取虚名”,拒绝了康国的要求[56]。粟特诸国远在葱岭以西地区,而唐朝势力这时还没有进入西域,康国请求“内附”,只能理解为在西突厥长期内战的情况下,康国为了维持与东方的贸易关系,请求唐朝承担保护丝绸之路贸易的责任,这次事件表明,兴贩贸易对粟特诸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高宗显庆三年(658年),唐朝最终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叛乱之后,在西域各地建立都督府、州,在粟特及邻近地区至少设置了康居都督府(以康国置)、大宛都督府(以石国置)、佉沙州(以史国置)、安息州(以安国置)、木鹿州(以东安国置)、南谧州(以米国置)、贵霜州(以何国置)、休循州(以拔汗那国置)等羁縻都督府和羁縻州,以各国国王为都督或刺史,进一步密切了与粟特地区的关系。此后,唐朝曾封康国王咄曷为钦化王、以西曹国王哥逻仆罗为怀德王、石国王莫贺咄吐屯为顺义王、石国王子那俱车鼻施为怀化王、米国国君为恭顺王,并曾改史国为来威国。安史之乱以后,边兵内调,吐蕃占据河陇,大食势力也在中亚逐步立住了根基,粟特诸国与唐朝的政治关系由密而疏。

粟特诸国与唐朝文化交流的意义不仅表现在粟特本土与唐朝之间的密切关系,而且在于丝绸之路沿线,特别是在唐朝境内广泛分布的粟特移民点在东西文化交流中起的重要作用。粟特人经商的范围遍及中亚及东亚、北亚各地,为了保障商队的安全,为经商活动提供便利,他们在交通要冲之地设立了驼队棚舍和一些自我保护性的组织,随着时间的推移,初期临时性的过客变成了停居的侨民,而驼队棚舍的所在地也就相应地成了粟特侨民的聚落[57]。本世纪初以来,在新疆各地发现的粟特语、于阗语、中古波斯语和“据史德语”以及汉语、藏语、佉卢文尼雅俗语等资料表明,至少在七八世纪时,在今新疆境内塔里木盆地周围的于阗、且末、若羌、据史德、拨换、龟兹、焉耆等地,都普遍有粟特人存在[58]。根据近年对吐鲁番出土文书的研究,六七世纪时,在高昌就已经有了著籍的粟特人,《唐神龙三年(707年)高昌县崇化乡点籍样》残文书中,存户主名46人,其中属于粟特姓者24户:计康姓10户、安姓6户、曹姓4户、何姓2户、石姓2户;属于其他胡姓者4户:白姓2户、竹(竺)姓2户;汉姓只有18户。有些姓名如安浮?台、康?延、何无贺?、石浮?盆、石浮?满、曹莫盆等都是典型的胡风名字。这件文书表明了唐西州粟特聚落的存在,而且“崇化”这个名称,也与这个乡作为粟特胡人聚居地不无关系[59]。

自西州东行,在今甘肃敦煌、河西、内蒙古、辽宁等地也存在大量的粟特人聚落,尤其是敦煌从化乡的情况,与西州崇化乡性质略同,但更为典型。敦煌所出天宝十载(751年)敦煌县从化乡科差簿残卷,登记了从化乡居民236人,其中康、安、石、曹、罗、何、米、贺、史等粟特姓氏占总人数的九成以上,而在他们中有四成以上仍然以粟特语起名。在8世纪中叶,虽然农业生产在他们的生业中已很重要,但是商业活动仍然占相当的比重,而他们从事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作为商业交易的中介人来维护粟特人的利益[60]。

近年在各地发现的粟特金银器皿,为粟特人在唐朝各地的活动提供了实物证据。1963年春,在西安东南郊沙坡村出土了一批银器,其中有1件“圈足,圆口,腹部十二曲”的银碗,碗底正中有阴雕长角鹿图案[61]。这种图案在七八世纪粟特器物上较为常见。更重要的是,在银碗的口沿下有一行粟特文铭文,意为“祖尔万神之奴仆”,可知是粟特火祆教徒使用的器物。1990年在新疆焉耆七个星乡老城村出土了6件银器,其中有一个碗上的铭文被识别为粟特文,意为“这件器物属于得悉神……达尔玛特神,银重30斯塔特”[62]。1975年,在内蒙古昭盟敖汗旗1号墓发现了一批金银器,其中有鎏金银壶1件,鎏金银盘1件,椭圆形银杯1件,带柄银杯1件,银勺1件。这是有组合关系的一套餐具,在唐代金银器皿中,目前还没有发现同类器物。这组器物中,最有特点的是带柄壶和带柄杯。带柄壶捶揲成型,壶身扁圆,口部有流,略似鸟形。束颈,鼓腹。圈足呈喇叭形,底缘以联珠环绕。壶柄上端起自口部,下端止于中腹,呈弧形。最奇特的是,壶柄上端与口缘相接处立一胡人半身像。带柄杯呈扁圆形,口部两端上翘。束颈,鼓腹,圈足外侈。腹部有环形柄,上加椭圆形指垫。在中国传统器形和唐代金银器中还没有发现完全相同的器物。据研究,这组器物属于粟特银器,时代在公元7世纪下半到8世纪上半叶,较墓葬年代为早[63]。这组器物的发现为研究草原丝绸之路和粟特人的活动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长期居住在中国的粟特商人甚至从敦煌、吐鲁番等地将中国的商业制度带到了粟特本土。在粟特语中,tym这个词指“店铺、商栈”,而在现代塔吉克乌兹别克语中,这个词是指“有棚盖的巴扎(集市市场)”或“发售布匹的客栈”,在穆斯林著作中,意思也基本相近。据研究,该词应该就是汉语“邸”或“店”的音译。吐鲁番文书中有“取当县群牧、庄坞、底(邸)店及夷胡户”的记载[64],唐营州都督宋庆礼也曾“招集商胡,为立店肆”[65],可知“邸”或“店”是唐代的习称,而来源于这一称谓的tym则一直延用到了10世纪以后[66]。

在长期交往的过程中,唐朝文化艺术也对粟特地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965-1971年之间,前苏联学者对康国故城(Afrasiab)宫廷遗址进行了系统发掘,在发现的30多间居址中,以1号室的壁画保存最为完整,壁画年代为7世纪末至8世纪初期的15年间,约略相当于唐高宗朝至玄宗开元初年,这些壁画反映了粟特地区与唐朝密切的文化联系。

西壁主题为诸使献礼图,其中数人为唐装使臣,有一人手托织物三叠,一人手托丝。人物头戴唐初盛行的幞头,身著窄袖长身袍,系腰带,垂鞶囊,佩长刀,是典型的唐初官吏形象。

    北壁正中绘一河流,将画面分成了东西两部分,西侧为唐装仕女泛舟图,东侧为唐装骑士猎兽图。泛舟图绘二艘红色小舟,其中一艘凤舟上有十女子,正中突出位置为一贵妇,由五名贵妇簇围。船首一红衫侍女持竿、船尾一红衫侍女划桨,近船尾有二女乐弹奏。泛舟图画面可与敦煌莫高窟55窟相比较。居中贵妇与身边五位贵妇均梳双鬟髻,可与吐鲁番所出绢画仕女发型相比较。划船仕女著窄袖小衫,裙腰高束,与莫高窟初唐329窟女供养人服饰略似。女乐所持乐器之一为筝(或琴),可与敦煌莫高窟初唐220窟及盛唐127窟之筝比较。骑士猎兽图主要表现数名骑士狩猎的场面,骑士或持枪、或弯弓,形象威猛勇武,服装与西壁唐使所著相同,马及猛兽的形象也可以在莫高窟壁画中找到类似的形象。

    东壁残损过甚。南壁为支汗那人出行图。与莫高窟156窟“宋国河内郡夫人宋氏出行图”中的马队、驼队和贵妇出行场面以及420窟西域商队图中的驼队比较,可见其线条勾勒与中国壁画相似[67]。

此外,在泽拉夫善河上游,距撒马尔罕(Samarkand)70公里处的品治肯特Ⅵ号遗址42居室的8世纪壁画中,也发现了唐装女乐形象,更重要的是,在同遗址13号室还发现了乐人手中所持的排箫。排箫起源于中国内地,它的发现表明在西域胡乐对唐朝音乐文化发生重大影响的同时,中土音乐也对西域音乐产生了积极的影响[68]。

2.与吐火罗诸国的交往

    唐玄奘将吐火罗诸国称作“覩货逻国故地”,谓此地“南北千余里,东西三千余里,东厄葱岭,西接波剌斯(波斯),南大雪山(兴都库什山),北据铁门”。玄奘所记,吐火罗国故地分为27国,但实际上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29国[70]。在唐朝初年,这里与粟特地区一样,是西突厥汗国的属地,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派长子呾度设驻在活国(Warwaliz),“管铁门已南诸小国”[71]。西突厥灭亡之后,唐朝于显庆三年(658年)和龙朔元年(661年)在这一地区设置都督府州,唐朝载籍将设置州县的使节称为“吐火罗道置州县使”[72],但是唐朝设置州县的“吐火罗道”与玄奘所载“覩货逻国故地”已有所不同。玄奘记载了29国,唐朝设置州县者只有16国。唐朝在各国设置都督府如下:吐火罗国设月氏都督府、?哒国设大汗都督府、诃达罗支国(即谢?)设条支都督府、解苏国设天马都督府、骨咄施国(即骨咄)设高附都督府、罽宾国设修鲜都督府、帆延国设写凤都督府、石汗那国设悦般州都督府、护时犍国设奇沙州都督府、怛没国设姑墨州都督府、乌拉喝国设旅獒州都督府、多勒建国设昆墟州都督府、俱蜜国设至拔州都督府、护密国设鸟飞州都督府、久越得犍国设王庭州都督府、波斯国波斯都督府。都督府下各设州若干,州下设县,此外还设置了军府系统,共设都督府(或州都督府)16、州72、县110,折冲府126。

    唐朝在吐火罗道的名义之下设置都督府的诸国中,有些没有被玄奘列入覩货逻国故地,如诃达罗支、罽宾、帆延等就属于这种情况[73];有些不见玄奘记载,如乌拉喝国即属此例[74];而所谓的“波斯国”,则是由逃奔吐火罗故地的波斯末代国王之子卑路斯建立的流亡政权。波斯本土这时已被新兴起的大食占领。吐火罗国在吐火罗故地诸国位居首领,大约相当于康国在粟特诸国中的地位[75]。

    吐火罗故地居丝绸之路南道要冲,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8世纪以后,随着大食的东进和吐蕃的北上,吐火罗国故地成为双方势力交汇的地方,但是直到8世纪中叶,唐朝从西域撤军为止,诸国与唐朝间的交往一直没有断绝,唐肃宗乾元(758-760年)初年,吐火罗甚至发兵与西域9国援兵东进中原,帮助唐军打击安史乱军。吐火罗军当时被编在朔方军之下。护蜜国王纥设伊俱鼻施也在乾元元年(758年)入朝,并被唐朝赐姓李氏[76]。

第三节  唐朝与天竺诸国的交往

由于传统的历史、文化联系,在唐朝对外交往中,天竺国始终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上文叙述的吐蕃泥婆罗道,实际上就是为了适应唐朝与天竺往来的需要而开通的。本节主要以天竺为中心,介绍唐朝与天竺诸国及附近地区的交往。



    1.玄奘与《大唐西域记》

    讲到唐代对外交通,尤其是讲到唐朝与天竺诸国的交往,就不能不提到家喻户晓的唐玄奘与根据他西行求法经历整理的《大唐西域记》。

    唐玄奘(600-664年),俗姓陈,名祎,河南缑氏人(今河南偃师县),出身于儒学世家,自幼受过良好的儒家教育。玄奘在13岁出家为僧,先后游学洛阳、成都、荆州、扬州、相州、长安等地,遍访名师,游学请益。因感于佛教诸宗派对佛学基础理论解说各不相同,贞观元年(627年),“乃誓游西方,以问所惑,并取《十七地论》,以释众疑”[78],踏上了西行取经求法的漫漫征途。这一年玄奘28岁。

    玄奘从长安西出,经河西走廊,过玉门关,度莫贺延碛大沙漠,历九死一生抵伊吾(今新疆哈密县)。自伊吾向西南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经屈支(今新疆库车)、跋禄迦国(今新疆阿克苏),北越天山,沿伊塞克湖西行,到达西突厥可汗的驻跸地碎叶城(今吉尔吉斯共和国之托克马克附近),复在西突厥的护送下,穿过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粟特诸国,经由铁门关,进入吐火罗国故地。自此向南,越大雪山(兴都库什山),入北天竺。从贞观二年(628年)至十七年(643年),16年间遍历五天竺诸国,访求名僧、研习佛典,在贞观十七年(644年)岁尾,经葱岭东返瞿萨旦那国(即于阗国,今新疆和田县),遣高昌俗人马玄智随丝绸之路商队上表朝廷,向唐玄宗告知自己归来的消息。在沿途各地方政府的迎送下,于贞观十九年(645年)回到长安。时年46岁。

唐玄奘在印度游学多年,获致了极高的声誉。贞观十四五年间(641-642年),戒日王在曲女城(今印度卡瑙季)举行规模盛大的法会,特别以玄奘为论主,召集五天竺各国不同宗教、不同学派的学者齐来预会。“时四方翕集,乃有万数,能议论者数千人,各擅雄辩,咸称克敌”[79],经过18天的辩论,唐玄奘取得了胜利。“诸众欢喜,为法师竞立美名,大乘众号曰‘摩诃耶那提婆’(此云‘大乘天’),小乘众号曰‘木叉婆提婆’(此云‘解脱天’)。”[80]归国后,玄奘带回了佛教经、律、论各类经典657部,如来肉舍利150粒,金、银、檀佛像7躯,受到了唐朝官民、僧俗人众的热烈欢迎,彦悰称叹“遗法东流,未有若斯之盛”[81]。

玄奘还殚精竭虑,主持了佛经翻译工作。据统计,从隋初(581年)至唐贞元五年(789年),总计208年之间,内地总共翻译佛经492部,2743卷,而从贞观十九年(645年)至龙朔三年(663年)短短19年间,仅经玄奘翻译的佛经就有75部,1331卷。玄奘翻译的佛教经典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在质量上也超迈前古,“在中国翻译史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82]。

《大唐西域记》集中体现了玄奘对唐代对外交通的重大贡献。《大唐西域记》12卷,是在玄奘返回长安后,遵照唐太宗的旨意修撰的,由玄奘口述,辩机笔录而成。贞观十九年(645年)二月初,玄奘往洛阳谒见唐玄宗,奉敕撰《西域记》,次年七月,就在翻译五部经论的同时,完成了《大唐西域记》的撰写工作[83]。如此急迫,或与唐太宗定于贞观二十一年(648年)末发起对西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急于了解西域情况有关。

《大唐西域记》记载了玄奘在取经途中亲历和听说的138个西域国家或城邦的情况,范围包括今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哈萨克共和国、吉尔吉斯共和国、乌兹别克共和国、塔吉克斯坦共和国、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家或地区,详细记录了各地地理、交通、气候、物产、民族、语言、历史、宗教、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等各方面的情况,对了解和研究古代中亚、南亚的历史,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尤其是重建印度古代历史的最重要的资料,不仅众多印度古代社会、历史的著作主要依据《大唐西域记》保留的资料写成,甚至印度著名的那烂陀寺遗址,也是根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的线索发掘和复原的。在当今印度,玄奘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玄奘本人也久已成为中印友好的化身[84]。

    2.王玄策出使印度

    中国古代从事对外交通活动的人最主要有三种,即僧侣、使节和商人,如果说玄奘是唐代僧侣舍身西行求法的典型的话,王玄策则是官方使节的突出代表,在唐朝与天竺诸国交往的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王玄策,河南洛阳人,新、旧《唐书》无传。在贞观十七年(643年)至显庆年间(656-661年),他至少曾三次出使天竺,对唐朝对外交通和古代中国与印度关系作出了重要贡献。王玄策将前后出使经过写成了《中天竺国行记》,文字部分10卷,图3卷,至宋时,图、文并佚。唐高宗麟德三年(666年),曾在王玄策和唐玄奘有关著述的基础上,由官方修成了《西域志》(或称《西域图》)100卷,文60卷,图40卷,此书也在宋时散佚。王玄策的行迹散见于唐代僧传转引以上两书的内容及官书的零星记载[85]。

    王玄策第一次出使天竺在贞观十七年(643年)。此前,唐玄奘至摩伽陀国(Maghadha),叙说唐朝情状,国王尸罗逸多(戒日王)遂在贞观十五年(641年)遣使入唐,太宗命云骑尉梁怀璥持节抚慰,尸罗逸多复遣使随唐使入朝。贞观十七年(643年)三月,太宗再命卫尉丞李义表为正使,融州黄水县令王玄策为副使,率随从22人,送天竺使节返国。同年十二月,抵达摩伽陀国,历游天竺各地,并于贞观十九年(645年)正月二十七日在著名的灵鹫山勒铭留念,同年二月十一日,又“奉敕”在摩诃菩提寺立碑,二篇铭文现存于《法苑珠林》[86]。贞观二十年(646年),王玄策一行返回长安。第一次出使,前后历时4年左右,往返都经过泥婆罗国(今尼泊尔)。

    贞观二十一年(647年),王玄策作为正使,率副使蒋师仁等三十余人再次出使五天竺。适逢尸罗逸多去世,其臣阿罗那顺发兵拒唐使,并劫夺诸国贡物,王玄策从人悉数被擒。玄策逃奔至吐蕃国,发精锐1,200人,又发泥婆罗国7,000骑,还攻阿罗那顺。经过激战,生擒阿罗那顺,斩首3,000余级,俘虏12,000人,获牛马30,000头,于贞观二十二年五月庚子(648年6月16日)回到长安[87]。

    显庆二年(657年)[88],唐高宗复遣王玄策出使天竺,送佛袈裟。据有关记载可知,显庆四年(659年)王玄策在婆栗阇国,国王为唐使设种种杂伎表演。显庆五年(660年)九月二十七日到摩诃菩提寺,十月一日离开此地返唐[89]。到达长安似在龙朔元年(661年)初[90]。

    王玄策的出使活动大大推动了唐朝与天竺的文化交流。这种交流首先表现在促进双方思想文化方面的了解与交流。上文所述王玄策勒铭天竺,宣扬“大唐之淳化”,当然会促进天竺各地对唐朝的了解。更可注意的是,王玄策还着意在天竺宣传道家传统经典《道德经》。据王玄策与李义表第一次奉使归来时向太宗的报告称,唐使途经迦没路国时,发现这里除了信佛,“外道”也很兴盛,于是对其国王童子王说,中国在佛教未流行前,就已有道家经典在民间广泛传布,道经如果传到迦没路的话,这里必定也会信奉。童子王于是请求得到老子像与《道德经》。太宗令玄奘与道士蔡晃、成英等三十余人一起参详,将《道德经》翻译为梵文,“奘乃句句披析,穷其义类,得其旨理,方为译之”[91]。此事虽因佛、道信徒相互争论不决而中辍[92],但它的确是古代中印思想文化交流的一个重大事件。

    王玄策的出使活动还促进了唐朝与天竺的文化艺术交流。第一次奉使时,玄策带画工宋法智等同行。法智等人在天竺专门从事临募佛像的工作,“巧穷圣容,图写圣颜,来到京都,道俗竞模”[93],在长安引起了轰动。宋法智不仅画艺精湛,而且工于雕塑,麟德元年(664年),唐玄奘临终前设斋,“命塑工宋法智于嘉寿殿竖菩提像骨”[94]。王玄策从天竺带回的佛像范本不仅被广泛“模写”,而且被收藏于宫禁之中。麟德二年(665年),东都敬爱寺佛殿内雕塑菩提树下弥勒像,“自内出王玄策取到西域所图菩萨为样”,并由王玄策本人亲自指导帖金[95]。在佛像摹本广泛传播的同时,古代印度的绘画、雕塑技法,必定也随之流布到了唐朝社会的各个阶层。

    不仅如此,王玄策的出使活动还对唐朝与古代印度及周围地区的物质文化交流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王玄策第一次出使归来时,尸罗逸多遣使献“火珠及郁金香、菩提树”[96]。第三次出使到达摩诃菩提寺时,寺主戒龙为唐使设大会,“使人已下各赠华毡十段并食器,次申呈使献物龙珠等,具录大真珠八箱,众牙佛塔一,舍利宝塔一,佛印四。”[97]许多古代印度物产就这样随着唐使传到了唐朝境内。最重要的是,在日用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的蔗糖,也与王玄策的出使活动直接相关。据称,戒日王与唐朝通使,“使既西返,又敕王玄策等二十余人,随往大夏,并赠绫帛千有余段。王及僧等数各有差,并就菩提寺僧召石蜜匠,乃遣匠二人、僧八人,俱到东夏。寻敕往越州,就甘蔗造之,皆得成就。”[98]“石蜜”就是蔗糖。印度制糖法的传入对我国糖业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99]。通过以上记载,我们知道不仅蔗糖随王玄策的出使而传到了唐朝,唐朝的“绫帛”也被王玄策等人大批携往天竺。

    王玄策的出使活动,还推动了沿途国家或地区与唐朝的物质文化交流。如王玄策第一次出使时经过泥婆罗,曾受到其国王那陵提婆的热情接待。次年(647年),泥婆罗国遣使入献波稜、酢菜、浑提葱等物[100],泥婆罗国与唐朝通使,显然与王玄策的外交活动有密切关系。“波稜菜”就是今天的菠菜,直到现在仍是最常食用的蔬菜之一。

甚至人们习称的“方丈”一词,就是来源于王玄策的出使活动。据载,天竺吠舍厘国宫城西北六里寺塔,是说净名处,寺东北有塔,是净名故宅基,多灵迹,其舍由砖砌成。“近使者王玄策以笏量之,止有一丈,故方丈之名因而生焉”[101]。

王玄策出使活动对中印文化交流的许多方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3.中华文明在印度的传播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养蚕缫丝的国度,与其他地区一样,印度的蚕丝也是由中国传入的,在?胝厘耶的《政事论》中有cīnapatta这个字,意思是“产生在中国成捆的丝”,梵文

cīnāmsuka,意思是“中国衣服,丝衣服”,梵文中与“丝”有关联的物品名,大都冠以

cīna(支那,中国),可知中国古代丝织业对印度的重大影响。除了丝以外,中国传往印度的还有纸和钢,印度古代没有纸,梵文中表示“纸”的字都是外来字,有学者认为梵文“asya”,就是汉文“纸”的译音。梵文表示钢的“cīnaja”,意思是“支那生”,也就是出产于中国[102]。玄奘指出,印度将桃称作“至那你”(Cīnanī,意为“中国传来的”),“唐言汉持来”,梨言“至那罗阇弗呾逻”(Cīnarajaputra,意为“中国王子”),“唐言汉持来”[103]。此外,由中国传入印度的物产还有白铜、磁土、茶、肉桂、黄连、大黄、土茯苓等等,种类繁颗,不一而足[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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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文提及,唐玄宗曾组织人力将《道德经》译为梵文,准备传往天竺。在谈到中国古代哲学对印度的影响时,季羡林先生曾指出中国佛教“倒流”印度的问题。据载,开元年间(713-741年),含光和尚前往天竺取经,天宝六载(747年)返回长安,后在五台山与天台宗和尚湛然谈起西域佛法流传情况,含光称,天竺有一高僧,曾向他询及天台宗创始人智?著作的情况,表示对天台教法十分钦仰,再三叮嘱含光,“或因缘重至,为翻唐为梵附来,某愿受持。”含光称,这是因为“南印土多行龙树宗见,故有此愿流布也”[105]。唐玄奘也曾将《大乘起信论》译为梵文,使其在印度流传。《续高僧传》称:“《起信》一论,文出马鸣,彼土诸僧,思承其本,奘乃译唐为梵,通布五天。其则法化之缘,东西互举。”[106]佛教倒流现象表明,唐朝对印度文化并不是仅仅限于被动吸收,而是在包括佛教在内的各个领域,对印度文化都曾产生过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与倒流现象相关的,是求法僧人携住天竺的汉译佛教经典。高昌僧人智岸、彼岸法师泛舟前往天竺,中途病卒,“所将汉本《瑜珈》及余经论,咸在室利佛逝国矣”[107]。可知唐朝僧人多携汉经前往天竺。此仅就义净本人见闻所及者略作介绍。齐州人道希法师曾在那烂陀等地学习,“有文情,善草隶。在大觉寺造唐碑一首。所将唐国新旧经论四百余卷,并在那烂陀矣。”当时将玄奘以前翻译的佛经称作“旧译”,玄奘翻译者为“新译”,所谓“新旧经论”,就是指新译和旧译的佛教经典。道希本人虽然在天竺病逝,但是他携来的汉经却留在了那烂陀寺。大乘灯禅师也是“持佛像,携经论”,前往天竺礼佛,在那烂陀寺“过道希法师所住旧房,当于时也,其人已亡。汉本尚存,梵夹犹列”。义净曾在那烂陀寺“检唐本”佛经,并发现了新罗僧慧业所写的《梁摄论》[108]。从义净的记载看,那烂陀寺很可能是将“唐本”佛教收集在了一处,供人们翻检。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640年),唐玄奘与拘摩罗王一起晋见戒日王,戒日王谈起他听到的有关太宗李世民即位前的传闻。当李世民任秦王时(618-626年),民间作“秦王破阵乐”,摹拟战阵动作,歌颂他的武功,这首歌舞曲在唐朝流传甚广。戒日王对玄奘提及“秦王破阵乐”,并说“闻其雅颂,于此久矣”。破阵乐迅速在天竺得以传播,可知唐朝与印度间的文化交流信息非常迅捷,而且唐朝音乐舞蹈,也曾对印度产生了影响[109]。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有两处提到“汉质子”的传说。当玄奘到达兴都库什山中的迦毕试国时,有一所名叫沙洛迦的小乘寺,这里的僧众执意邀请玄奘住宿,称此寺是汉天子之子作质子时建造,玄奘来自汉地,理应住在这里。据说在迦腻色迦王时代,健陀罗国势力强盛,兵威及于葱岭以东地区,“河西蕃维,畏威送质”,迦腻色迦得到中国质子后,给予特别优厚的礼遇,在不同的季节,住在不同的地区。冬季居印度诸国,夏天住迦毕试国,春、秋两季住健陀罗国。沙洛迦寺就是当年中国质子夏季居住之所。寺内墙壁上一直保留着质子画像,“容貌服饰,颇同东夏”。历代相传,这里的僧众每到入安居、解安居时,都要大兴法会,为质子祈福树善,当玄奘到来时,仍然保持着这种习惯。东印度至那仆底国,是质子冬季居住的所在。至那仆底,玄奘称“唐言汉封”,即“Cīnabhukti”的音译,意思是“中国领地”,据玄奘记载,梨、桃等植物都是由此传往印度各地的。由于特殊的原因,“此国人深敬东土”,当玄奘到来时,大家都指指点点地说:“是我先王本国人也”[110]。以上记载与上文引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所载室利笈多王在东印度为汉僧建造支那寺的传说一样,反映了古代中印间密切的文化联系及中华文明对古代印度的广泛传播和强烈影响。

第四节 唐朝与波斯、大食、拜占廷的交往

古代中国与波斯有着久远的经济、文化交往的历史,在唐代前期,这种联系继续得到了发展,甚至在7世纪萨珊波斯灭亡后的几百年间,唐朝仍然与波斯流亡政权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在唐朝所谓的“三夷教”中,祆教是波斯的国教,而景教和摩尼教也与波斯有着密切的关系[111]。近年发现的大批波斯金银器、纺织品,以及活跃在唐朝境内的波斯人,所有这些都表明,波斯帝国虽然在唐朝前期就已灭亡,但是与波斯的交往,仍然是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的内容。

大食兴起于7世纪。随着萨珊波斯的破灭,大食帝国就成了唐朝西邻大国,并与唐朝保持了友好的交往,尤其是在阿拔斯朝迁都东方,并日益完善内陆邮驿制度之后,更是促进了大食与中国及东方各地的贸易关系。随着大食的东进,伊斯兰教也在唐代传入了中国,逐渐成为我国许多民族信奉的宗教,对现代中国文化面貌的形成影响至钜。

与波斯、大食不同,唐朝与拜占廷距离辽远,直接交往也并不频繁,相互间的了解往往并不真切,如《旧唐书》描述拜占廷的宫殿称:“其殿以瑟瑟为柱,黄金为地,象牙为门扇,香木为栋梁。”[112]一望可知,这种描述中有非常浓重的夸张成分,但正是这种理想化的传闻,为双方增进了解,促进交流提供了强烈而恒久的动力。



1.与萨珊波斯的交往

    萨珊波斯(226-651年)是伊朗古代历史上的一个政权。萨珊波斯国很早就与中国内地的政权建立了联系。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六年(445年)左右,北魏遣使者韩羊皮出使波斯,波斯王遣使献驯象及珍物[113]。文成帝太安元年(455年),波斯国又与疏勒等国遣使朝贡。此后,与西魏、北周、隋往来不绝。

    太宗贞观六年(632年),萨珊朝末代国王伊嗣俟(Yazidjird Ⅲ)继承王位,未几,大食人开始大举入侵波斯,伊嗣俟与大食交战兵败,在唐高宗永徽元年(651年),逃往木禄,被人杀害。历时数百年的萨珊波斯帝国最终灭亡。此后,伊嗣俟之子卑路斯(Peroz)避居波斯东境,在吐火罗的支持下建立了流亡政权。卑路斯向唐朝“请兵救援”,但是唐朝这时注意力集中在葱岭以东的西域地区,无意在葱岭以西与大食直接对抗,唐高宗婉言拒绝了出兵的要求。高宗龙朔元年(661年),唐朝使臣王名远在吐火罗道大量设置羁縻都督府州时,以卑路斯所在的疾陵城设置波斯都督府,并以卑路斯为都督。高宗上元元年(674年),在大食的侵逼之下,卑路斯在西域无法立足,入朝唐朝,并最终客死于中土。

卑路斯去世之后,唐朝册立卑路斯之子泥涅师为波斯王,客居长安。高宗调露元年(679年),西突厥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背叛唐朝,与吐蕃联合攻击唐朝在西域的军事力量。唐高宗任命裴行俭为安抚大食使,以册送泥涅师为名,在途中袭击西突厥[114]。虽然裴行俭“安抚大食使”的衔号实际上只是虚有其名[115],但是在高宗永隆元年(680年)左右,泥涅师最终还是在唐朝军队的护送下回到了吐火罗。据近年对吐鲁番出土文书的研究,可知为了完成这次带有远征性质的护送行动,唐朝专门组织了“波斯军”,还特别颁发了《波斯军别敕》,波斯军兵员由蕃汉兵混合组成,除了兵募外,还有唐朝西州的府兵,最后是经护密送到了吐火罗[116]。泥涅师客居吐火罗二十余年,景龙二年(708年)复返唐,授左威卫将军,后病死于长安。

至少在8世纪上半叶,萨珊波斯余部仍然在吐火罗地区活动,而且与唐朝保持着密切的贡使关系。开元、天宝年间(713-756年),波斯流亡政权屡屡向唐朝贡献玛瑙、绣舞筵等物[117]。据《册府元龟》有关朝贡的记载统计,在此期间波斯向唐朝进献的物品主要有香药、犀牛、大象、猎豹等,甚至到大历六年(780年),还有波斯国遣使献真珠、琥珀等物[118]。

波斯国残部的存在也得到了阿拉伯史料的印证,据泰伯里记载,回历110年(公元728-729年),突骑施可汗苏禄在呼罗珊人的请求下,驱除粟特地区的大食军队,突骑施人在康国Kamarge附近的一个要塞,遭到了大食军队的顽强抵抗。为了促使守军投降,苏禄带来了伊嗣俟的后裔Khusraw。据信,Khusraw长期在吐火罗地区活动,号召恢复已经灭亡将近一个世纪的萨珊波斯的统治[119]。

萨珊波斯银币的流行,是中古时代中国对外文化交流的一项重要内容。从4世纪起,萨珊银币就已在中国各地出现,截止1978年,至少已发现了49起,1200多枚。新疆、青海、内蒙古、陕西、河南、山西、河北、湖北及广东等地都有发现[120]。数量之多、分布范围之广,都是很惊人的。据传统文献记载,北周时期“河西诸郡或用西域金银之钱,而官不禁”[121]。这里说的“银钱”,主要就是指萨珊银币。这里就唐代遗址中发现的萨珊银币略作介绍。

中国境内唐代遗存中出土萨珊波斯银币最集中的是今新疆地区。在公元7世纪高昌国末年至唐代西州时期,新疆吐鲁番地区的墓葬中流行以波斯萨珊朝银币或东罗马金币敛葬的习俗,多数含殓于死者口中,或覆盖于两眼之上,敛葬银币多是卑路斯(459-484年)以后至库思老二世(Chosroes Ⅱ,590-628年)式样,尤以库思老二世为多,有的银币铸造年代与殓葬入墓年代相距很近,说明萨珊银币的流通是很迅速的[122]。1950年、1955年、1956年、1957年、1959-1950年、1964年、1966年、1967年、1969年、1972年、1973年,考古工作者在今新疆吐鲁番地区多次发现了大量萨珊朝银币,其中相当多的部分都是在唐代遗址中出土的[123]。1978年,在新疆焉耆博格达古城也出土库思老二世银币1枚,埋藏年代约在公元7世纪[124]。

新疆之外,唐代遗址中发现萨珊波斯银币的地点还有陕西、甘肃、河南、山西等地。西安7区30号唐墓出土2枚波斯王库思老二世和1枚约当7世纪前半期的仿库思老二世银币[125]。在长安国清寺舍利塔中,发现了7枚波斯银币,其中6枚属于库思老二世,1枚属布伦女王(Boran,630-631年),这些银币是在天宝年间(742-756年)瘗入塔内的[126]。1988年,考古工作者在清理敦煌莫高窟北区第222号瘗窟时,在棺床草席下发现1枚卑路斯银币,可能是在隋末唐初,作为随葬品瘗入的[127]。1955年,在洛阳北邙山30号唐墓出土萨珊银币16枚[128]。山西太原金胜村5号唐墓出土库思老二世银币1枚,正面圆框外右角有鸟形戳记,是大食初期东部各省加盖的戳记,这枚银币应该是在6世纪末年瘗入墓中的[129]。

萨珊波斯金银器对唐朝金属制造业的影响,是唐朝与波斯文化交流的重要的内容[130]。早在五六世纪时,萨珊波斯金银器就已输入了中国各地。目前可以确定的波斯金银器皿主要有山西大同北魏封和突墓出土的银盘一件[131],大同北魏墓出土银碗一件[132],大同北魏城址出土银洗、银碗各一件[133],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出土鎏金银壶一件[134],广东遂溪出土南朝窖藏银碗一件[135]。此外,在中国还发现过几件具有浓厚萨珊波斯风格的银器,这些器物很可能也是萨珊波斯的输入品[136]。唐代以前中国的金银器皿制造业并不发达,包括外国输入品在内,总共发现者也不过数十件而已。而到了唐代,金银器皿的数量骤然激增,已发表的出土和收藏品已近千件,与前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萨珊波斯对中国金银器皿制造业的大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在唐代金银器皿中,保留了明显的萨珊风格。就器型言,唐代长杯忠实模仿了萨珊长杯的多曲特征,但是具有体深、敞口、高足等有别于萨珊波斯器的特点。在萨珊风格的影响下,唐代还出现了一些比较特别的纹样装饰。如萨珊器物上的动物形象多增添双翼,并在四周加麦穗纹圆框,即所谓“徽章式纹样”,这种饰样在萨珊银器上尤为常见。在陕西西安何家村出土的所谓“飞狮六出石榴花结纹银盒”和“凤鸟翼鹿纹银盒”盒盖上的翼狮及翼鹿纹饰[137],就明显属于徽章式纹样,而这类装饰在唐代并不常见,只出现在8世纪的几件器物上,是受萨珊波斯器物饰样影响的产物。后来,这种饰样在中国器物上产生了一些有趣的变化,首先是取消了圆框中的动物形象,代之以唐代流行的宝相花之类的饰物,稍晚一些的器物则进一步取消了圆形边框,8世纪中叶以后逐渐消失[138]。

萨珊玻璃器对唐代工艺的影响,也引起学术界的注意。较早输入中国的萨珊玻璃器是在湖北鄂城五里墩M121西晋(265-316年)墓出土的磨花玻璃碗。此后在北周和隋代的遗址中,都有萨珊玻璃器发现,在唐代遗址中发现的萨珊玻璃器主要有洛阳关林M118唐墓出土的细颈瓶,西安何家村唐代窖藏中的凸圈玻璃杯等[139]。在敦煌壁画中,可以见到85件玻璃器皿的画图,其中可以认定为萨珊波斯或罗马进口的玻璃器皿为69件,占总数的80%,可知外来玻璃器皿是很受当时人们青睐的[140]。

在长期的经济、文化交往过程中,有大批波斯人进入中国,并具备了高深的汉文化修养,成为双方文化交流的使者。唐末五代波斯人李珣一家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李珣是唐代入华的波斯人后裔,即所谓的“土生波斯”。据载,当黄巢攻陷关中后,李珣的父祖在广明元年(880年)随僖宗入蜀,授率府率。率府率是东宫侍卫之官[141],可知他的祖先曾经是充任宫廷侍从的波斯胡人。李珣的家族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一是与“香药业”的关系,一是高深的汉文化修养。李珣的弟弟李玹“举止温雅,颇有节行”, 是一位专门从事香药买卖的商人。后来以“金丹延驻”为务,因合和丹药费用不赀,晚年“家无余财,唯道书、药囊而已”[142]。李玹修炼长生之术,当与他从事药物贸易有关。不仅如此,李珣本人也写过一本名为《海药本草》的药物学著作,主要叙述唐朝的外来药物。香料和药物是唐朝进口的重要物品,而且主要由胡人经营[143],李玹“以鬻香药为业”,李珣研究外来药物,必定都与他们的家族世代经营香药贸易有直接关系。

除了谙熟外来药物之外,李珣在历史上主要是以诗词知名于世。由他创作的《琼瑶集》,是已知最早的词人专集,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琼瑶集》原书佚,但是在《花间集》和《尊前集》这两部著作中,收录了李珣的作品,《花间集》收37首,《尊前集》收18首,除去重收者,现存李珣词共有54首。又据《碧鸡漫志》,李珣至少还创作过“倒排甘州”、“何满子”、“喝驮子”(即凤台曲)和“西河长命女”等数首作品[144]。因为具有了高深的汉文化修养,李珣以宾贡及第[145],成为少数取得进士资格的胡人之一。李珣的好友尹鹗曾戏谑他说:“异域从来不乱常,李波斯强学文章。假饶折得东堂桂,胡臭熏来也不香。”[146]可见李珣虽然诗名甚著,但是在当时人的心目中,他仍然被看作是波斯人。尤其令人称奇的是,李珣的妹妹李舜弦也是一位才情出众的女诗人。舜弦是蜀后主王衍宫中的昭仪,她创作的诗歌留传下来的有 “随驾游青城”、 “蜀宫应制”和“钓鱼不得”等,得到当时文人的赞赏[147]。李珣兄妹的事迹,为古代中国与波斯的文化交流留下了一段令人难忘的佳话。



    2.与大食的交往

    大食(或称“大寔”或“多氏”),是唐代对阿拉伯帝国的称呼。在阿拉伯帝国兴起之前,阿拉伯部落之一的塔伊部(Tayyi’)生活在与伊朗相邻的地区,波斯人称塔伊部为“Tachik”,并以此泛称阿拉伯人,“大食”就是波斯语的译音。

    在伊斯兰兴起之前,古代中国就已经与塞姆语系的古代阿拉伯人发生了久远的联系。公元前64年,罗马人入侵今叙利亚等地区,取得了在这里久已流传的中国丝织品。公元97年,东汉西域都护班超的特使甘英,也曾到达此地。叙利亚东部沙漠中的绿洲国家帕尔米拉(Palmyra)境内出土的汉字纹锦,更是为时人啧啧称道。这些丝织品属于公元一世纪,纹样和织入的汉字与本世纪初斯坦因在新疆楼兰等地发现的丝织品类似或相同,属于汉代的绫锦、彩缯织物。4世纪时,罗马作家阿米亚·马赛林(Ammianus Marcellinus)曾经亲身参加过与波斯的战争,据他记载,360年左右,在幼发拉底河沿岸每年一度的集市上,有中国商品出售[148]。所有这些例证,都表明古代中国与塞姆语系民族地区很早就有了物质文化的交流[149]。

    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年),即大食帝国消灭萨珊波斯的同年,大食王?密莫末腻的使者也第一次到达了唐朝宫廷[150]。这位大食王就是阿拉伯第三任正统哈里发奥斯曼(‘Uthman),?密莫末腻,是阿拉伯语Amīr almu’minin的译音,意思为“信士们的长官”,是阿拉伯人对哈里发的一种尊称,唐朝人用它来指称哈里发。阿拉伯使臣的到来,标志着唐朝与西域关系史的重大转折的开始,随着萨珊波斯的灭亡和大食帝国的扩张,大食人将逐渐取代波斯人,在中国古代东西交往的历史中占据重要的地位。

    此后,随着大食势力向东、向北推进,唐朝与大食的接触日渐频繁,倭马亚朝(661-750年,即汉籍之白衣大食)及其派驻呼罗珊的总督不断派遣使节和商队与唐朝交好,开创了唐朝与西域交往的新阶段。750年,阿卜勒·阿拔斯(Abu’ l-’Abbas)灭倭马亚朝,建立了以阿拔斯朝(即汉籍黑衣大食)知名的阿拉伯政权。在阿拔斯朝统治时期(750-1258年),阿拉伯帝国的首都先是由大马士革东移到幼发拉底河中游的苦法,以后再迁到巴格达,然后又由巴格达徙至萨玛拉,每次迁都的用意都与开展与中国及东方各地的贸易关系有关。随着政治中心东移,大食帝国与唐朝的关系更趋密切,造纸术等我国人民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就是在这一时期传到西方的。

大食的东进,引发了中亚地区政治格局的大变动,被大食消灭或受到大食压力的国家或政权纷纷请求唐朝的庇护,如上文提到的波斯末代国王伊嗣俟三世之子卑路斯,及卑路斯的儿子泥涅师,都曾在长安避难。甚至在将泥涅师送返吐火罗之后,唐朝与波斯流亡政权的关系还一直持续到了8世纪下半叶。除波斯之外,西域的昭武九姓国和吐火罗故地各政权也都纷纷向唐朝请援,表示愿意与唐朝共同抗击大食东侵[151]。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唐朝由东而西,吐蕃由南而北,大食由西而东,三方势力在西域交汇。唐朝虽然曾在葱岭以西设立过羁縻府州,并进行过一些惩罚性的远征,但是总的来说,唐朝势力主要局限在葱岭以东的地区,并没有能够负担起保护葱岭以西中亚诸小国,抵抗大食东进的职责。

唐朝与大食在西域的唯一次规模较大的战争发生在唐玄宗天宝十载(751年),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呾逻斯(Talas)之战。天宝九载(750年),唐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以石国王“蕃礼有亏”,率军征讨。当唐军到达时,石国王向唐军投降,高仙芝与石国王约和于前,又背约翻脸于后,将石国王俘虏,并交给唐朝廷杀害。石国王被俘之后,石国王子引西域“诸胡国”及大食兵,与唐朝安西的军队战于呾逻斯,结果唐朝安西的军队在呾逻斯打了一个大败仗。这次战役的结果,对当时西域的形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与战前相比,大食与唐朝战后在西域的政策或实力对比都没有发生显著的变化[152]。但是这次战役在东西文化传播的历史上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在战争中,大批唐朝士兵包括工匠在内被俘往阿拉伯地区,被俘的工匠中有金银匠、画匠,汉匠能作画者有京兆人樊淑、刘泚,织络者有河东人乐?、吕礼[153],而据阿拉伯古文献记载,被俘者当中还有造纸工匠,他们对中国造纸术的西传起了重要的作用。

    与唐朝在西域丝绸之路东部沿途设立的完备的烽燧馆驿系统一样,大食帝国也在丝绸之路的西部设立了四通八达的邮驿系统,上文提到的阿拉伯地理名著《道里邦国志》,就是根据9世纪时阿拉伯邮驿档案编纂而成的,书中详细记载了由阿拉伯地区通往唐朝境内的呼罗珊大道,这条道路从巴格达向东北方向延伸,经哈马丹、赖依、尼沙布尔、木鹿、安国、康国,到达锡尔河流域,再进而到达唐朝控制的西域地区。完善的驿路系统保证了世界各地的物产源源不断地涌入巴格达,巴士拉学者扎希兹(al-Jahiz,776-868年)在他编纂的《商务的观察》一书中,具列了世界各地输入巴格达的物品,其中从中国输入的货物有丝绸、瓷器、纸、墨、鞍、剑、香料、麝香、肉桂,甚至还有孔雀等动物。《道里邦国志》也记载了中国输入阿拉伯地区的货物,计有白绸、彩缯、金花锦、瓷器、麻醉药物、麝香、沉香木、马鞍、貂皮、肉桂、姜等[154]。

与波斯类似,在阿拉伯文中,由中国传入或与中国有关的物品大都被冠以“sini”(中国的),如肉桂作“dar sinī”,姜作“zajabib sini”,玫瑰作“ward sinī”,治头痛药作“shah sini”,烧制陶器的高岭土作“khaki sini”等等。凡是从中国传入的物品,大都被赋予了神奇的特性,如白铜(即“鋈”),阿拉伯语作“al-kharsini”意思是“中国铁”或“中国箭簇金”,被认为是一种产于中国的罕见的金属,据称用这种金属制成的箭簇含有剧毒,中人即死;用它做成鱼钩,不会使海里的任何生物挣脱;铸成铜镜可以避邪;制成钟铃,可以发出响亮的乐音。著名的阿拉伯炼丹术士哈伊延·本·扎比尔(Hayyan b. Jabir)甚至专门写了一本名叫《中国铁之书》的著作,专门论述这种金属[155]。与流行于唐朝各地的许多外来物品一样,这些从中国传来的物品已经已经远远超过了其自身固有的价值,成了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的物品。

唐代最早亲历阿拉伯地区,并留下完整记录的是唐朝使节达奚弘通。《中兴书目》著录《西南海诸蕃行记》一卷,并解释称:“唐上元中(674──676年),唐州(治今河南泌阳)刺史达奚弘通撰。弘通以大理司直使海外,自赤土至虔那,几(凡)经三十六国,略载其事。”[156]达奚弘通出使事无考。此赤土即马来半岛西部吉打(Kedah)南部之地,虔那可还原为Kana,指阿拉伯半岛南部的Bandar Hisn Ghorah地方[157]。虽然此书全佚,但在残留的记载中保存了唐朝使臣直航阿拉伯的宝贵记录。

在唐朝与大食的交往中,值得记述的还有杜环写的《经行记》一书。杜环是《通典》的作者杜佑的族子,呾逻斯战役时被大食军队俘虏,在大食境内飘流10年之久,宝应元年(762年)附海舶返回唐朝。杜环根据他在大食境内流寓的经历及见闻写了《经行记》,留下了中国与阿拉伯交往的最早和早可靠的记录。《经行记》原书已佚,但是杜佑在写作《通典》时,在“边防典”中摘录了其中部分内容,吉光片羽,弥足珍贵。其中有些内容保留了关于早期阿拉伯风俗和伊斯兰教教义的最早的汉文记录,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如称大食:“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无问贵贱,一日五时礼天。”“断饮酒,禁音乐,人相争者,不至殴击。又有礼堂,容数万人。每七日,王出礼拜,登高座,为众说法曰:人生甚难,天道不易。奸非劫窃,细行谩言,安己危人,欺贫虐贱,有一于此,罪莫大焉。凡有征战,为敌所戮,必得生天。杀其敌人,获福无量。率土禀化,从之如流。法唯从宽,葬唯从俭。”[158]为研究早期穆斯林风俗提供了宝贵资料。

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有一条著名的圣训,称:“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表明了阿拉伯世界了解中国的迫切愿望。与亲历西亚的唐朝人相比,东来中国从事贸易及相关活动的大食人要多得多。8世纪中叶,鉴真和尚在广州港亲眼见到过“大石国”(即“大食”)的商船,而阿拉伯人阿布·塞义德(Abu Zaid)也记载黄巢曾在广州杀害了伊斯兰教徒等12万人。田神功在扬州劫掠时,也杀了几千名“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159]。唐朝境内大食商人之多,可以想见。有名可查的大食商人除了《中国印度闻见录》中著名的苏莱曼(Sulamān al-Tājir)外,有曾在785年以前某时期从事与中国间的沉香木贸易的阿卜·乌拜达(Abū ‘Ubayda ‘Abdallāh b.al-Qāsim),八、九世纪之交,因从事对华居间贸易而致富的纳扎尔·本·来伊蒙(al-Nazar b.Maymum)等[160]。肃宗乾元元年(758),广州上报朝廷,称:“大食、波斯围州城,刺史韦利见逾城走,二国兵掠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161]唐代广州地方官员,一向以贪污贿赂、盘剥外国舶商著称。此前,广州都督路元睿就曾因掠取外国商船的货物,被蕃商刺杀[162]。所以这里所谓的“兵”,很可能就是拥有武装的大食商人。

来华的大食人中,有些长期居住在唐朝境内,具备了很高深的汉文化修养。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唐宣武军节度使卢钧向朝廷推荐大食国人李彦升,次年,李彦升宾贡及第,成为唯一取得进士资格的大食人[163]。

在与唐朝长期交往的过程中,大食的器物也传入了中国。唐代的伊斯兰玻璃器就是突出的代表。伊斯兰玻璃在历史上曾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所周知,在罗马时代玻璃制造业曾达到了相当高超的水平,当欧洲进入中世纪黑暗时代之后,玻璃制造也随之衰败。阿拉伯人在7世纪占领地中海东岸地区之后,继承了罗马精湛的玻璃制造工艺,并使之发扬光大,形成了玻璃器制造史上的伊斯兰时代。近年在西安法门寺唐代地宫中出土了约20件完整的玻璃器皿,为研究伊斯兰玻璃器和唐朝与大食的文化交流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据研究,这些玻璃器除了一件茶托属于典型中国器型,数件素面盘无法确定产地外,主要都属于伊斯兰早期玻璃器。根据其装饰工艺的特点,这批玻璃器可分为四类,第一类为1件贴花盘口瓶,黄色透明,无模吹制成型。使用了伊斯兰早期地中海东岸非常流行的贴丝和贴花等热加工装饰工艺。第二类为6件刻纹蓝玻璃盘,使用了刻纹冷加工工艺。刻纹以枝、叶、花为主题,运用葡萄叶纹、葵花纹、枝条纹、绳索纹等装饰手段,再加上菱形纹、十字纹、三角纹、正弦纹等几何纹饰,构成了繁富华丽的图案。刻纹玻璃工艺与贴丝、贴花工艺一样,都是伊斯兰玻璃工匠从罗马继承的工艺,在伊斯兰早期曾盛行一时,但是鲜有完整器物传世。法门寺地宫的这批玻璃盘不仅完整无损,而且根据地宫帐,属于唐僖宗的供奉品,在咸通十五年正月入藏地宫,确切的时间记载更增加了它的学术价值。尤为可贵的是,这些刻纹玻璃盘中,有两件描金刻纹玻璃盘,是至为罕见的珍品,填补了对伊斯兰玻璃器认识的空白。第三类为2件印纹直桶杯,无色透明,壁面由五组花纹装饰而成,使用了模吹印花工艺,这种工艺也源自罗马,但伊斯兰模吹玻璃器器壁较厚,而且底部往往带有粘棒的疤痕。法门寺印纹直桶杯的器形和纹饰在伊斯兰早期玻璃器中是十分常见的。最后一类是1件釉彩玻璃盘。釉料彩绘是玻璃装饰工艺的一种,它是将易熔玻璃配上适量矿物颜料,研磨成细颗粒,加上粘合剂和填充料混合后,涂绘在玻璃制品的表面,然后加热而成。一般认为伊斯兰彩釉玻璃的应用是在公元12至15世纪,9世纪的釉彩玻璃非常鲜见,所以法门寺发现的伊斯兰早期彩釉玻璃就更显其珍贵[164]。玻璃器易碎难存,传世品外,很难见到完整的出土器物,法门寺早期伊斯兰玻璃器的发现,不仅为唐朝对外文化交流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而且丰富了人们对伊斯兰早期玻璃工艺的认识。

    阿拉伯金币也随着唐朝与大食贸易交往而传入了中国。西安西窑头村唐墓出土3枚阿拉伯金币,一枚标回历83年(武后长安二年,702年),一枚标回历100年(开元六至七年,718-719年),一枚标回历129年(天宝五至六年,746-747年)[165]。阿拉伯金币外,在中国还发现了阿拉伯人仿制的拜占廷金币。如西安土门村唐墓发现阿拉伯仿拜占廷希拉克略(Heracliue,610-641年)金币,铸造时间在公元7世纪[166]。1959年在新疆乌恰县以西的深山中修路时,在石缝中发现了波斯萨珊朝银币947枚,金条13根。银币中有97枚已锈蚀残损,其余850枚中,有库思老一世2枚,库思老二世567枚,阿拉伯倭马亚朝仿制库思老二世钱币,即所谓阿拉伯-萨珊式银币281枚[167]。特别有趣的是,在宁夏固原唐代史铁棒墓(咸亨元年,670年)中,发现了1枚非常罕见的萨珊阿尔达希尔三世(Ardashir Ⅲ,公元628-630年)金币的仿制品。一般认为,仿拜占廷钱币中没有银币,而在仿萨珊波斯的钱币中则没有金币,这枚仿制品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个例。据研究认为,这枚金币应该是7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之间,阿拉伯人部分占领萨珊波斯之后的仿制品[168]。

随着唐朝与大食交往的开展,伊斯兰教也在唐代传入了中国。上引《经行记》中,已经涉及到了伊斯兰教教义的内容,此外杜环还专门记载了所谓的“大食法”,称:“大食法者,以亲戚弟子而作判典,纵有微过,不至相累。不食猪、狗、驴、马等肉,不拜国王、父母之尊,大(不)信鬼神,祀天而已。其俗每七日一假,不买卖,不出纳,唯饮酒谑浪终日。”[169]陈垣先生赞叹说,在唐以后有关伊斯兰教的记载中,尚未见过如此清楚的论述。“所谓法,即教也。大食法,回教也。”[170]由于缺乏确切的资料,学术界对伊斯兰教传入的具体时间存在不少的争论,概括来讲有隋开皇(581-600年)说、唐武德(618-626年)说、唐贞观(627-649年)初说、永徽二年(651年)说和八世纪初年说等五种观点[171]。虽然各种观点分歧较大,但是一般都认为最晚在唐代时,伊斯兰教已经传入了中国。在现代中国56个民族中,有10个民族都信仰伊斯兰教,伊斯兰教的传入,无疑是唐朝与大食关系史上的最重大的事件。



3.与拜占廷的交往

拜占廷是人们对东罗马帝国的别称,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个政权,东罗马帝国占据了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及外高加索等广阔的地域,由于东罗马的首都君士坦丁堡是在希腊古城拜占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所以通常又将东罗马称作拜占廷帝国。拜占廷占据了中、近东大片地区,与东方交往密切,在东晋及南北朝的史籍中,以拂菻、蒲林、普岚、伏卢尼知名。不同汉译名的出现,是由于用汉语转译各种不同的东方古代语言对东罗马帝国名称Rum的译音时形成的。6世纪后半叶,以争夺丝绸之路贸易为中心,拜占廷与突厥汗国往来频繁,进一步密切了与东方的关系。

唐代与拜占廷的关系在前代的基础上进一步得到了发展,据载,贞观十七年(643年)拜占廷国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璃、绿金精。大食帝国的兴起和扩张并没有阻碍拜占廷与唐朝的交往。6世纪中叶以后,拜占廷继续保持了与唐朝的联系,唐人地理著述中也时见关于拜占廷的记载,7世纪后期以后,大食人攻占了叙利亚等地,但是新罗僧慧超在他的行记中,仍然将叙利亚地区称作“小拂临”,而将拜占廷保有的领土,即君士坦丁堡、小亚细亚等地称作“大拂临”[172],拜占廷的影响于此可见一斑。

    汉文文献中有关拜占廷与唐朝交往的记载较少,但是近世出土的大批文书和文物表明,作为丝绸之路西端的拜占廷帝国,在东西交往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上文中指出,近年在北高加索发掘出了大量的八九世纪产于唐朝的丝绸、汉文文书和唐人题材的绢画等文物,在新疆、内蒙、宁夏、陕西、河北、河南等地,都发现了东罗马金币。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在文书中条列人们名义上为死者陪葬的财物,葬于墓穴中,祈望死者携带这些物品到了冥间可以通行无阻。具列的内容虽然并不是真的陪葬物品,但是它却可以反映人们当时的经济生活的内容。这类文书通常被称为“随葬衣物疏”。据研究,在公元5世纪的随葬衣物疏中,冥财的内容只开具“铜钱”若干文、或笼统地称“黄金千两”或“黄金千斤”,而在6世经中叶至7世经中叶的一百年中,冥财的内容就变成了“金钱”若干文(枚)或“金银钱”若干文(枚),金钱不仅作为冥财,而且在高昌地区的社会生活中,还被作为寄送信件的信物使用。

这些迹象表明,在6世纪中叶以后的一个世经中,拜占廷金币可能已经成了高昌地区流行的国际标准通货[173]。上文北周时期“河西诸郡或用西域金银之钱”之“金钱”,可以包括拜占廷金币、印度金币及其他西域金币,但拜占廷金币具有标准货币性质,它的重要性当然在其它西域金币之上。传统文献的记载恰好可与吐鲁番文书中反映的高昌使用拜占廷金币的情况相发明。此外考古工作者在各地发现的拜占廷金币,也可以为拜占廷货币文化在丝绸之路的重要作用提供实物证据。

与萨珊波斯银币一样,拜占廷金币及其仿制品属于中国境内发现的最重要的东罗马遗物。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与和田地区曾先后发现过10枚东罗马金币(3枚为仿制品),其中有些就是在唐代墓葬中发现的[174]。此外,在内地唐代遗址中,也屡有发现。1979年,在陕西咸阳唐贺若氏(卒于武德四年,621年)墓发现东罗马查士丁二世(Justin Ⅱ,565-578年)金币1枚[175]。1981年,在洛阳龙门唐安菩夫妇墓发现东罗马金币1枚,为东罗马福克斯(Focas,602-610年)所铸[176]。1969年,曾在西安何家村唐代窑藏中发现东罗马希拉克略(Heracliue,610-641年)金币1枚[177]。

上文中曾提到过西安土门村唐墓发现阿拉伯仿拜占廷希拉克略金币,在中国内地发现的拜占廷金币仿制品远不止此。西安东郊唐陈感意墓中发现东罗马阿那斯塔修斯一世(Anastasius Ⅰ,491-518年)金币的仿制品[178]。西安西郊曹家堡唐墓中也发现拜占廷金币仿制品[179]。在拜占廷金币仿制品中,以宁夏固原南郊粟特胡人墓葬中发现的金币最引人注目。1981年,在唐史道德墓(仪凤三年,678年)发现的金币可能属于东罗马皇帝差诺(Zeno,公元474-491年)金币的仿制品。1985年,在唐史索岩墓(麟德元年,664年)中又发现了拜占廷金币仿制品。1986年,在唐史诃耽墓(咸亨元年,670年)也发现了仿制的拜占廷金币[180]。在粟特胡人家族的墓地中集中发现拜占廷金币的仿制品,再次证明了粟特商人在欧亚内陆贸易交往中起的重要作用。

此外,在敦煌文书伯3432“龙兴寺卿赵石老脚下佛像供养具经等目录”著录有“拂临样”银盏,伯2613“唐咸通四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徒众常住交割历”中也有“弗临银盏”,也表明了拜占廷或拜占廷式银器对敦煌的影响[181]。

随着相互交往的增多,唐朝人对拜占廷的了解也逐渐加深,有关拜占廷的内容甚至成了文艺创作的题材。如唐朝著名画家张萱和周昉都曾创作过“?林图” [182],五代画家李玄应和王道求分别有“会茀林”和“茀林弟子”等作品传世[183],而五代王商更是创作了“?林风俗图”、“?林士女图”和“?林妇女图”等反映拜占廷风俗、物产的画图[184]。现在虽然已经无从知晓当时创作这些图画的现实依据,但它的产生从特定的角度反映了人们对东罗马已经有了相当具体的了解。


由于距离和时间等各种不同因素的影响,各地区在同一时期所占比例不尽相同,但是从以上统计中可以大体看出西域诸国与唐朝交往的一般状态。自唐朝初年到玄宗继位约一个世纪,西域各国向唐朝遣使数约占遣使总数的33%;玄宗统治时代约40年,但是平均占总数约60%,而8世纪中叶以降至唐朝亡国约一个半世纪,遣使数只占到不足10%,玄宗统治时代是唐朝对外交往的鼎盛期,更是唐朝与西域陆路交通的顶峰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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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唐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86年)卷三七《地理志》一,第4册,第960页。

[2]《隋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年)卷二八《百官志》下。在炀帝之前,北魏就曾在洛阳设立过“四方馆”。《洛阳伽蓝记》(范祥雍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卷三“城南永桥”称:“永桥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道东有四馆: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馆:一曰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标点本,1976年)卷一四九梁武帝普通元年十一月“四夷馆”下附“胡注”云:“四馆皆因四方之地为名:金陵在江南,燕然在漠北,扶桑在东,日所出,崦嵫在西,日所入。”

[3]《隋书》卷八一《东夷传》流求国,第6册,第1825页。参见《隋书》卷三《炀帝纪》上,第1册,第67页。

[4]《隋书》卷八一《东夷传》倭国,第6册,第1827页。

[5]《隋书》卷八二《南蛮传》赤土国,第6册,第1834页:“大业三年,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请使赤土……其年十月……至于赤土之国。”《隋书》卷三《炀帝纪》上,第1册,第71页:“(大业四年三月)丙寅,遣屯田主事常骏使赤土国,致罗刹。”较《南蛮传》后一年。《隋书》卷二四《食货志》,第3册,第687页本条无具体时间。此姑存疑。

[6]《隋书》卷八三《西域传》序,第6册,第1841页;同卷“安国”条,第1849页。

[7]《隋书》卷八三《西域传》波斯国,第6册,第1857页。

[8]佚。《通典》(中华书局影印十通本,1984年)卷一九三“边防”九,第1039页“康居”;第1040页“挹怛”摘引片断内容,请参见。

[9]《续高僧传》卷二“隋东都雒滨上林园翻经馆南贤豆达摩笈多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35页;同卷“隋东都上林园翻经馆沙门释彦琮传”,第437页作“《西域传》”。

[10]《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第4册,第986-987页。

[11]裴矩的传记,见《隋书》卷六七,第6册,第1577-1584页;《北史》(中华书局标点本,1986年)卷三八《裴佗传》,第5册,第1387-1393页;《旧唐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卷六三,第7册,第2406-2409页;《新唐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86年)卷一○○,第13册,第3931-3934页。

[12]《通典》卷一九七“边防”一三“突厥”上,第1069页。

[13]本节内容主要参见吴玉贵《突厥汗国与隋唐关系史研究》(中国社会出版社,1998年),第147-435页。

[14]参见下文“玄奘与《大唐西域记》”。

[15]原书久佚。残存内容见《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引,第4册,第1149-1151页。

[16]参见新疆历史博物馆,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3年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75年第7期。

[17]参见张广达先生为汉译本《道里邦国志》写的前言。宋岘译注《道里邦国志》(中华书局,1991年),第16页。

[18]参见王邦维校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中华书局,1988年)。

[19]参见张毅《往五天竺国传笺译》(中华书局,1994年)。本书较新的整理成果还有日本学者桑山正进主编的《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研究》(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92年)。王邦维书评中对两部书进行了比较,见《敦煌吐鲁番研究》第1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

[20]原书佚。杜佑《通典》在“边防典”中摘引了其中部分内容,可参考。

[21]参见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台北,1985年)第二卷“河陇碛西区”。

[22]徐苹芳“考古学上所见中国境内的丝绸之路”,《燕京学报》新1期。

[23]《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孙毓棠、谢方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卷五,第123页“玄奘上太宗表”。

[24]主要请参见范祥雍《唐代中印交通吐蕃一道考》,《中华文史论丛》1982年第4辑。

[25]参见西藏自治区文物普查队“西藏吉隆县发现唐显庆三年《大唐天竺使铭》”,《考古》1994年第7期。摩崖石刻宽81.5,高53厘米,阴刻,24行,满行30-40字,残存222字。石刻损毁严重,但首题“大唐天竺使铭”清晰可见。

[26]《释迦方志》(范祥雍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卷上“遗迹篇”第四,第14、50页。

[27]《佛祖统记》卷三二,《大正大藏经》卷四九,第315页。

[28]据道宣本人的跋语,《释迦方志》写作时间在“大唐永徽元年(650年),岁在庚戌”。而根据王玄策行程,《中天竺国行记》成书最早也在龙朔元年(661年)之后,《西域志》的编撰更晚在麟德二年(665年)。依常理,《释迦方志》中不应出现后两书的内容,但是实际上除了本条之外,《释迦方志》还记叙了王玄策第三次出使印度时(657-660年)的事迹,冯承钧先生解释说:“我们要知道,唐人的撰述是写本,随时皆可增改,书题或序题的年月,不一定就是定本的年月,所以发现后几年的事,亦不足为异。”(见冯承钧“王玄策事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汇辑》,第105页。)也就是说,《释迦方志》中的内容可能是后加进去的。

[29]《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上“太州玄照法师”,第10页。

[30]参见《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247-252页,附录一“求法僧一览表”。

[31]参见黄盛璋“关于中国纸和造纸法传入印巴次大陆的时间和路线问题”,《历史研究》1980年第1期。

[32]本段资料见H. Yule, Cathay and the Way Thither, London, 1915. 主要参见附录Ⅶ,clx-clxvi页。另请参见C. A. Macartney, On the Greek Sources for the History of the Turks in the Sixth Century,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Ⅸ,London, 1944, pp.266-275。

[33]参见Denis Sinor, Inner Asia:History-civilization-languages,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1971。

[34]姜伯勤《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18-21页。

[35]《唐会要》(中华书局,1990年)卷七三“安北都护府”,下册,第1314页。

[36]《旧唐书》卷一九四上《突厥传》上,第16册,第5174-5175页。

[37]参见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二卷“河陇碛西区”,第十五篇“唐通回纥三道”。

[38]《史记》(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卷一二三《大宛列传》,第10册,第3166页。

[39]《高僧传》(汤用彤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卷七“宋京师东安寺释慧睿”,第260页。慧睿以宋元嘉中(424-453年)卒,年85岁。《释迦方志》卷下“游履篇”第五,第98页称:“宋元嘉中,冀州沙门惠睿游蜀之西界,至南天竺。”以元嘉为自蜀游历天竺的年代。疑误。

[40]《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上“支那寺”,第102-103页,并参见本条有关注释。

[41]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巴蜀书社,1984)卷四“南中志”,第430页。

[42]参见《大唐西域记校注》(季羡林等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卷一○“迦摩缕波国”,第709页;《南海寄归内传校注》(王邦维校注,中华书局,1995年)卷一,第12页。

[43]《一切经音义》(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卷八一,第15页。

[44]原书550卷,佚。现有今人贺次君在[清]孙星衍辑本的基础上重新整理的4卷辑校本。见《括地志辑校》,中华书局,1982年。

[45]《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第4册,第1152页。

[46]《太平广记》(中华书局,1986年)卷一九○“王建”(出《北梦琐言》),第4册,第1424-1425页。

[47]《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第72-100页。

[48]《佛祖统纪》卷三二(《大正大藏经》卷四九,第316页)称:“唐彦琮法师云:葱岭已西,并属梵种,铁门之左皆曰胡乡。”大体上表示了同样的意思。

[49]《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上“太州玄照法师”,第10页。

[50]《南海寄内法传》卷一,第69页。

[51]《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第30页。

[52]《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何国”,第1039页所载大一体相同,可参看。

[53]《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第72页称“自素叶水城至羯霜那国,地名窣利(即粟特),人亦谓焉。”大体上就是指这一地区,“人亦谓焉”是说这个词还被用作民族名称。

[54]《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康国,第16册,第5310页。

[55]参见《敦煌吐鲁番与丝绸之路》,第150页。

[56]《贞观政要》(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1978年)卷九“征伐”第三五,第261页;《资治通鉴》卷一九三贞观五年,第13册,第6091页。

[57]参见张广达“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北京大学学报》1986年第2期。

[58]荣新江“西域粟特移民考”,《西域考察与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第157-172页。

[59]《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167-174页。文书录文见《吐鲁番出土文书》,第7册,第468页。

[60]池田温著,辛德勇译“八世纪中叶敦煌的粟特人聚落”,《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九(中华书局,1993年),第140-220页。

[61]西安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西安市东南郊沙坡村出土一批唐代银器”,《文物》1964年第6期。

[62]据称,以上两件器物上的铭文是英国东方语言学家辛姆斯威廉姆斯(N.Sims-Williams)博士根据摹文和铭文照片识读出的,见林梅村“中国境内出土带铭文的波斯和中亚银器”,《文物》1997年第9期。

[63]敖汗旗文化馆“敖汗旗李家营子出土的金银器”,《考古》1978年第2期。有关研究主要参见齐东方“李家营子出土的粟特银器与草原丝绸之路”,《北京大学学报》1992年第2期。

[64]“唐开元二十二年(734年)西州高昌县申西州都督府牒为差人夫修堤堰事”,《吐鲁番出土文书》第9册,第107页。

[65]《旧唐书》卷一八五下《良吏传》宋庆礼,第15册,第4814页。“店肆”,《新唐书》卷一三○《宋庆礼传》,第14册,第4494页作“邸肆”。

[66]具体解说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62-263页。

[67]姜伯勤《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157-165页。

[68]《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第165-169页。参见宿白“西安地区唐墓壁画的布局和内容”,《考古学报》1982年第2期。

[69]资料来源见《旧唐书·本纪》、《新唐书·本纪》;《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新唐书》卷二二一《西域传》;《册府元龟》卷九七○-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396-11462页;卷九七三“外臣部·助国讨伐”,第12册,第11431-11436页;卷九七四-九七六“外臣部·褒异”,第12册,第11441-11470页;卷九七七“外臣部·降附”,第12册,第11479-11484页;卷九七八-九七九“外臣部·和亲”,第12册,第11495-11507页;卷九八○“外臣部·通好”,第11510-11523页;卷九八一“外臣部·盟誓”,第12册,第11525-11533页;卷九九九“外臣部·请求”,第12册,第11721-11725页。下文“吐火罗故国遣使唐朝表”、“天竺诸国遣使唐朝表”、“波斯诸国遣使唐朝表”资料来源相同,不另注。

[70]《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记“呾密”等16国,卷一二载“安呾罗缚”等13国。

[71]《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第31页;《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二,第963页。

[72]《唐会要》卷七三“安西都护府”,下册,第1323页。

[73]此三国分别等于《大唐西域记校注》之漕矩陀、迦毕试、梵衍那。

[74]参见岑仲勉“西域十六国都督府州治地通考”,《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中华书局,1958年),第150-151页。

[75]《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请求”,第12册,第11721-11722页载,开元六年,吐火罗国质子阿史那仆罗在给唐玄宗的诉状中说:“吐火罗叶护部下管诸国王、都督、刺史二百一十二人”,并称父祖以来,一直是谢?、罽宾、骨咄、石汗那、石匿、悒达、护密、护时健、范延、久越得健、勃特山王等“诸国之王”,“蕃望尊重”。

[76]《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下吐火罗,第20册,第6253,6255页。

[77]这里说的吐火罗诸国,只限于北天竺及葱岭附近地区唐朝在“吐火罗道”设置了都督府的西域国。与上述地区相邻,但是没有包括在“吐火罗道”羁縻州之内的西域国,将放在“天竺诸国”中讨论。

[78]《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第10页。

[79]《续高僧传》卷四“京大兹恩寺释玄奘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53页。

[80]《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五,第109页。

[81]《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二,第1042页;《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第128页。

[82]《大唐西域记校注》“玄奘与《大唐西域记》”,第7页。

[83]参见杨廷福《玄奘论集》(齐鲁书社,1986年)“玄奘生平简谱”,注[49],第142页。

[84]参见《大唐西域记校注》“玄奘与《大唐西域记》”,第120-138页。

[85]本节主要参考了烈维著,冯承钧译“王玄策使印度记”,载于冯承钧编译《史地丛考》(商务印书馆,1931年)。又,冯承钧“王玄策事辑”,冯承钧撰《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汇辑》(中华书局,1963年)。关于王玄策出使天竺的研究,还可参看陆庆夫《论王玄策对中印交通的贡献》,《敦煌学辑刊》1984年第1期;阴松生《王玄策出使印度及尼泊尔诸问题》,《南亚研究》1990年第2期;莫任南《王玄策第二次奉使印度考辨》,《南亚研究》1991年第3期;孙修身《唐朝杰出外交活动家王玄策史迹研究》,《敦煌研究》1994年第3期。

[86]见《法苑珠林》(海王邨古籍丛刊,中国书店,1991年),卷二九,第437,439页。

[87]《旧唐书》卷九八《西戎传》天竺国,第16册,第5308页。

[88]上文提到的《大唐天竺使铭》中有“维显庆三年六月大唐驭天下之”及“年夏五月届于小杨童之西”等残存内容,可与传世文献相对勘。

[89]《法苑珠林》卷四,第51页引王玄策《西国行传》;同书卷三九,第607页引《西域志》。

[90]《法苑珠林》卷二九,第427页在谈及佛顶骨时说:“至大唐龙朔元年春初,使人王玄策从西国将来,今现宫内供养。”可证。

[91]《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天竺,第16册,第5308页;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丙“太宗诏奘法师翻道经为梵文与道士辩核事”,《大正大藏经》卷五二,第386页。;《续高僧传》卷四“京大慈恩寺释玄奘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55页。

[92] 《宋高僧传》(范祥雍点校,中华书局,1987年)卷二七“唐京兆大兴善寺含光传”,下册,第679页。参见“玄奘与《大唐西域记》”,《大唐西域记校注》,第93页。

[93] 《法苑珠林》卷二九,第436页引《王玄策行传》。

[94]《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第221页。

[95]《历代名画记》(于安澜编《画史从书》,第1册,上海美术出版社,1963年)卷三,第50页,东都敬爱寺条。原标点作“佛殿内菩萨树下弥勒菩萨塑像。麟德二年自内出。王玄策取到西域所图菩萨像为样。”“自内出”属上句,不句。

[96]《旧唐书》卷一四八《西戎传》,第16册,第5307页。

[97]《法苑珠林》卷三九,第607页引《西域志》。

[98]《续高僧传》卷四“京大慈恩寺释玄奘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54页。

[99]参见季羡林《文化交流的轨迹——中华蔗糖史》(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年),第69-105页。

[100]《新唐书》卷二二一上《西域传》上,第20册,第6214页。

[101]《释迦方志》卷上,第49页;《法苑珠林》卷二九,第434页引《西域志》。

[102]季羡林“中印智慧的汇流”,周一良主编《中外文化交流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41-143页。

[103]《大唐西域记校注》卷四“至那仆底国”,第365-366页。

[104]参见季羡林“中印智慧的汇流”,《中外文化交流史》,第164-465页。

[105]《宋高僧传》卷二七“唐京兆大兴善寺含光传”,下册,第678页。智?传记见《续高僧传》卷一七“隋国师智者天台山国清寺释智?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64页。

[106]《续高僧传》卷四“京大慈恩寺释玄奘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58页。

[107]《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96页。

[108]《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36、42,88页。

[109]《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五,第436页。本条下注解(第439页)说:“《秦王破阵乐》在李世民为秦王时(公元618-626年)流行于世,而戒日王于会见玄奘时闻之已久,足见当时中印之间交往频繁,消息灵通。”对此事未提出异议。季羡林先生在同书“校注前言”中,曾论及玄奘回国后千方百计讨取唐太宗欢心,请太宗作序、称颂太宗盛德诸事,指出:“他(指玄奘——引者)在印度时,戒日王问什么《秦王破阵乐》,这可能是事实;但我怀疑也是他编造的。”(第112页)两处看法略有歧异。请参考。

[110]《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第138-139页;卷四,第367页。参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第35,47页。关于质子伽蓝的解释不同,或认为质子即疏勒王之舅臣磐,“沙落迦”即“疏勒”(Salaka)的异译;或认为“沙落迦”即《梵语千字文》之“娑罗?”(Sarag)即洛阳。详见《大唐西域记校注》,第140-142页注[三]。

[111]参见本编第四章《唐朝的外来文明》第三节“唐朝的三夷教”。

[112]《旧唐书》卷一九六《西戎传》拂林,第16册,第5314页

[113]《北史》卷九七《西域传》于阗国,第10册,第3210页;参见《魏书》卷四下《世祖本纪》第四下,第1册,第98-99页。

[114]《旧唐书》卷八四《裴行俭传》,第8册,第2802-2803页。

[115]参见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98-100页。

[116]参见姜伯勤“吐鲁番文书所见的‘波斯军’”,《中国史研究》1986年第1期;荣新江“吐鲁番文书《唐某人自书历官状》所记西域史事钩沉”,《西北史地》1987年第4期。

[117]《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下波斯,第20册,第6259页。

[118]《册府元龟》卷九七一“外臣部·朝贡”四,第12册,第11408,11409,11410,11411,11413,11414页;卷九七二“外臣部·朝贡”五,第12册,第11415页。

[119]参见冯承钧译,沙畹著《西突厥史料》(中华书局,1958年),第158,233页;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世纪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强权史》(C. I. Beckwith, The Tibet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 A History of the Struggle for Great Power among Tibetan, Turks, Arabs, and Chinese during the Early Middle Age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7.),第108-109页。

[120]宿白“中国境内发现的中亚与西亚遗物”,《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第677-681页。

[121]《隋书》卷二四《食货志》,第3册,第691页。

[122]参见徐苹芳“考古学上所见中国境内的丝绸之路”,《燕京学报》新1期。

[123]参见夏鼐“中国最近发现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7年第2期;李遇春“新疆吐鲁番发现古代银币”,《考古通讯》1957年第3期;夏鼐“新疆吐鲁番最近出土的波斯萨珊银币”,《考古》1966年第4期;夏鼐“综述中国出土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74年第1期。

[124]韩翔“焉耆国都、焉耆都督府治所与焉耆镇城——博格达沁古城调查”,《文物》1982年第4期。

[125]夏鼐“中国最近发现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7年第2期。

[126]朱捷元、秦波“陕西长安和耀县发现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1974年第2期。

[127]彭金章、沙武田“敦煌莫高窟北区洞窟清理发掘简报”,彭金章、沙武田“试论敦煌莫高窟北区出土的波斯银币和西夏钱币”,二文同载《文物》1998年第10期。

[128]夏鼐“中国最近发现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7年第2期。

[129]山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太原南郊金胜村唐墓”,《考古》1959年第9期。

[130]主要请参考齐东方“中国古代的金银器皿与波斯萨珊王朝”,叶奕良主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齐东方、张静“唐代金银器皿与西方文化的关系”,《考古学报》1994年第2期。

[131]马玉基“大同市小站村花圪塔台北魏墓清理简报”,《文物》1983年第8期。

[132]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大同南郊北魏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92年第8期。

[133]孙培良“略谈大同市南郊出土的几件银器和铜器”,《文物》1977年第9期。

[134]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宁夏固原博物馆“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发掘简报”,《文物》1985年第11期。

[135]遂溪县博物馆“广东遂溪县发现南朝窖藏金银器”,《考古》1986年第3期。

[136]主要有甘肃靖远发现的银盘和河北赞皇李希宗墓出土的银碗。两件器物的报道分别见初师宾“甘肃靖远新出东罗马鎏金银盘略考”,《文物》1990年第5期;石家庄地区文化局文物发掘组“河北赞皇东魏李希宗墓”,《考古》1977年第6期。

[137]韩伟《海内外唐代金银器萃编》(三秦出版社,1989年),“器物线图”第205、206。

[138]唐代出土金银器的归属相当复杂,迄今尚未有定论。齐东方、张静“唐代金银器皿与西方文化的关系”将唐代金银器皿分为粟特、萨珊、罗马-拜占廷等三个系统进行归类,同时指出唐代金银器皿中还存在印度、贵霜、?哒、突厥及阿拉伯等多种文化因素。其它讨论中国古代金银器皿的论著,请参见林梅村“中国境内出土带铭文的波斯和中亚银器”(《文物》1997年第9期)注①列举的参考文献。

[139]参见安家瑶“中国的早期玻璃器皿”,《考古学报》1984年第4期;安家瑶“北周李贤墓出土的玻璃碗”,《考古》1990年第2期;齐东方、张静“中国出土的波斯萨珊凸出圆纹切子装饰玻璃器”《创大アジア研究》(1995年)第16号。

[140]安家瑶“莫高窟壁画上的玻璃器皿”,北京大学中古史中心《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2辑。

[141]太子左、右监门率府,率各一人,掌东宫诸门禁卫之法。见《唐六典》(陈仲夫点校,中华书局,1992年)卷二八“太子左右监门率府”,第719页。

[142]《茅亭客话》卷二“李四郎”,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42册,第926页。

[143]关于《海药本草》,请参见本编第四章《唐朝的外来文明》第二节“科技文化的输入”1“医药”。关于香料,请参见第一节“动植物的输入”2“商胡与香料贸易”。

[144]参见《唐代来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413页。

[145]关于宾贡,参见本编第二章《海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四节“唐朝与新罗的文化交流”1“新罗留学生与唐朝‘宾贡’”。

[146]《鉴诫录》(丛书集成初编)卷四。

[147]舜弦诗见《全唐诗》卷七九七,第23册,第8968-8969页。据《词品》称,李舜弦“有‘鸳鸯枕上忽然声’一首,误入花蕊夫人集。”参见《五代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卷八,第297页。

[148]转引自李约瑟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翻译小组译,《中国科学技术史》(科学出版社,1975年),第一卷“总论”,第二分册,389页。

[149]本节内容主要参见张广达“海舶来天方,丝路通大食”,《西域史地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419-420页。

[150]《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大食国,第16册,第5315页;《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下大食国,第20册,第6263页。

[151]参见《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请求”,第12册,第11722-11723页。

[152]据汉文史料记载,安史之乱爆发后,甚至有“大食之卒”入援唐军。主要请参见《旧唐书》卷一二一《仆固怀恩传》,第11册,第3478页;卷一九八《西戎传》大食,第16册,第5316页;《资治通鉴》卷二一九至德二载,第15册,第7014页。

[153]《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食”引杜环《经行记》,第1044页。

[154]参见《西域史地丛稿初编》,第426页。宋岘汉译《道里邦国志》为“丝绸、宝剑、花缎、麝香、沉香、马鞍、貂皮、陶瓷、绥勒宾节、肉桂、高良姜”,二说稍异。

[155]《西域史地丛稿初编》,第435-436页。参见劳费尔著,林筠因译,《中国伊朗编》(商务印书馆,1964年),第364-407页有关各条。

[156]《玉海》(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影印本,1988年)卷一六“异域图书”,第1册,第301页。《宋史》(中华书局标点本,1990年)卷二○四《艺文志》三“地理类”著录达奚弘通《西南海番行记》一卷(第15册,第5152页),同卷又著录达奚洪(一作“通”)《海外三十六国记》一卷(第5154页),校以《玉海》,两书显指同一著作言,“达奚洪”或“达奚通”应为“达奚弘通”之脱误;“西南海番”应作“西南海诸番”。

[157]说见《岛夷志略校释》(苏继廎校释,中华书局,1981年)“前言”,第5-6页。

[158]《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食”,第1044页。经整理的辑本见张一纯《经行记笺注》(中华书局,1963年)。

[159]以上诸条请参见本编第二章《海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二节“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3“唐代沿海贸易城市的繁荣”。

[160]参见《西域史地丛稿初编》,第428-429页。

[161]《资治通鉴》卷二二○,第15册,第7062页。参见《旧唐书》卷一○《肃宗纪》,第1册,第253页。

[162]参见本编第二章《海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二节“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3“唐代沿海贸易城市的繁荣”。

[163]参见陈黯“华心”,《全唐文》卷七六七,第8册,第7986页。

[164]关于法门寺伊斯兰玻璃器的讨论,主要参考了安家瑶“试探中国近年出土的伊斯兰早期玻璃器”一文的资料和观点,原文见《考古》1990年第12期。另请参见宿白“法门寺地宫出土文物反映的一些问题”,《文物》1988年第10期。

[165]夏鼐“西安唐墓出土的阿拉伯金币”,《考古》1965年第8期。

[166]夏鼐“西安土门村唐墓出土的拜占廷金币”,《考古》1961年第8期。

[167]李遇春“新疆乌恰县发现金条和大批波斯银币”,《考古》1959年第9期。

[168]罗丰《固原南郊隋唐墓地》(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156-158页。

[169]《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秦”,第1041页。

[170]“回回教入中国史略”,《陈垣史学论著选》,第221页。

[171]参见金宜久主编《伊斯兰教》(宗教文化出版社,1997年),第437-442页“伊斯兰教传入中国诸说”。冯今源《中国的伊斯兰教》(宁夏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页,列举出了12种观点。

[172]《往五天竺国传笺释》(张毅笺释,中华书局,1994年),第108-118页;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2-23页。

[173]《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7-13页。

[174]宿白“中国境内发现的东罗马遗物”,《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第677页。

[175]员安志“陕西长安县南里王村与咸阳飞机场出土大量隋唐珍贵文物”,《考古与文物》1993年第6期。

[176]洛阳文物工作队“洛阳龙门唐安菩夫妇墓”,《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

[177]陕西省博物馆、文管会革委会写作小组“西安南郊何家村发现唐代窖藏文物”,《文物》1972年第1期。

[178]张全民、王自力“西安东郊清理的两座唐墓”,《考古与文物》1992年第5期。

[179]张海云等“西安市西郊曹家堡唐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6年第2期。

[180]参见《固原南郊隋唐墓地》,第151-156页。

[181]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16页。

[182]参见《宣和画谱》卷五,第56页;卷六,第61页。

[183]《图画见闻志》卷二,第22,25页。

[184]《宣和画谱》卷三,第25页。

[185]《册府元龟》卷九七○“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3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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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文化史 对外文化交流编(二)


第二章  海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

唐朝是陆路对外交通发展的鼎盛时期,也是海路交通得到长足进步,并取代陆路交通在对外交往中的地位的时代。由于唐朝对海外的影响,在宋代时,东南海外诸国在与宋朝廷的交往中,甚至将宋朝管辖下的中国地区称之为“唐”[1]。历宋、元至明,在海外,尤其是在东南亚各地,一直将中国或与中国有关的物事称之为“唐”。不仅以“唐”作为“中国”之地的代称[2],而且称中国人为“唐人”[3],中国姓氏为“唐姓”[4],中国衣饰为“唐衣”[5],中国商船为“唐舶”或“唐船”[6],而从舶上转贩得到的中国货物则被称为“唐货”[7]。最可值得注意的是,现代习称的“汉语”,也被宋代海外诸国目之为“唐语”[8]。中国人留居海外一年不还,称之为“住蕃”;而外国人在中国逾年不归,则称为“住唐”[9]。沿袭至今,有些流寓海外的华人仍然自称为“唐人”,华人在海外都市中的聚居地被称为“唐人街”,而华侨则将祖国称之为“唐山”。历时千载,绵绵不绝。唐朝在海外的影响于此可见一斑,而这种影响是与唐朝发达的海路对外交通是分不开的。



第一节  海路交通的发展和繁荣

唐朝海路对外交往的发展,首先表现在海上交通路线的开辟与利用。在唐代,取道南海前往西方的人数和航海路线都有所增加,直航能力也有所加强,形成了南海交通发展和繁荣的局面,并表现出了取代陆路交通地位的趋势。较之前代,唐朝人对非洲的了解更加全面和准确。与此同时,唐朝通过黄海和东海海域与朝鲜半岛和日本的交通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为东亚汉文化圈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交通条件。



    1.《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与南海交通的发展

    在人类社会的早期,茫茫大海限制了不同地区间的相互交往和了解,人们充满了探究大海的渴望,但又无法超越浩淼无垠的波涛的阻隔,对海洋彼岸的心驰神往,提供了人类探索大海的恒久动力。早在先秦时代,中华先民就已经掌握了成熟的近海航行技术,广州发现的秦代造船工场遗址,显示了当时海上交通的水平[10]。《汉书》详细记载了汉代远海航船从徐闻、合浦通往南海诸国的航程[11],这时中国的航船已能够到达印度东南沿海和斯里兰卡。广州西汉南越王墓(约葬于公元前122年)出土的银盒、金花泡饰、象牙及香料等西亚或南亚的物产[12],广州横枝岗2061号西汉中期墓出土的中国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罗马玻璃器等[13],都证明了秦汉时代海上贸易的存在。

    东汉安帝永宁元年(120年),缅甸掸国国王雍由调遣使者入朝,朝贡使中有精通魔术表演的“海西幻人”,《后汉书》中明确指出“海西即大秦”[14],而大秦就是汉代对罗马帝国的称呼。这位罗马帝国的魔术师当是由海路至印度、缅甸,然后辗转来到洛阳的。海西幻人的到来,沟通了中国古代与欧洲的交通。广州第4013号东汉前期墓中出土的镂空12面菱形小金珠,就是这一时期从南亚经海路传入的舶来品[15]。三国吴孙权时,遣宣化从事朱应、中郎康泰扬帆出海,游历南海诸国,“所经及传闻,则有百数十国”[16]。归来之后,两人根据见闻分别撰写了《扶南异物传》和《吴时外国传》,加深和丰富了对从中国南海到东南亚,越阿拉伯海,以至红海港口的古代航线的认识。

    东晋及南朝,随着佛教的广泛传播和西行求法活动的发展,中国僧人纷纷前往海外,为了解海上交通的进一步提供了更多的资料。最具代表性的是法显和尚前往印度的航海经历。后秦姚兴弘始元年(东晋隆安三年,399年),法显从长安西出,经沙漠道前往印度求取律藏,经过九死一生,遍游印度各地,最后经瞻波国(今印度比哈尔邦东部)渡海至师子国(今斯里兰卡),并在义熙七年(411年)借西南季风搭乘商舶东返故国。与以往不同的是,法显撰写的行记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详细记录了当时航海的技能、利用的技术手段、南海航线各段航程的距离及所需的时间、沿途水文气象等等,为了解四五世纪的海路交通提供了珍贵的资料[17]。1984年,在广东省遂溪县边湾村发现了一批南朝窖藏金银器。银器中有一件十二瓣状的“萨珊式银碗”,口沿微侈,沿口沿刻有在粟特和花剌子模地区使用的阿拉美文字(Aramaic characters)铭文。除了萨珊式银器外,在这批窖藏中还发现了20枚萨珊银币,其中沙布尔三世(Shapur Ⅲ,公元383-388年)3枚,伊嗣俟二世(Yazdegerd Ⅱ,公元438-457年)5枚,卑路斯(Peroz,公元459-484年)A型1枚,卑路斯B型11枚。窖藏发现地不远处即为西溪河入海处,这批器物提供了5世纪时波斯商舶来往于南中国海的证据[18]。

    隋朝统一之后,炀帝派遣众多使臣出使异域,大业三年(607年),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等人应朝廷征募,航海出使赤土国(在今马来半岛),大业六年(610年),经交阯返回。常骏一行到达赤土国界时,国王利富多塞遣使以船舶30艘迎接隋使,归来时,又遣王子那邪迦随贡方物,隋朝使节赍物五千段赠与赤土王,而赤土国也向隋朝贡献金芙蓉冠、龙脑香,“以铸金为金罗叶,隐起成文以为表,金函封之”[19]。在增进双方了解的同时,加强了物质文化的交流。根据常骏等人的行程写成的《赤土国记》(二卷)虽然久已散佚[20],但是在《隋书·南蛮传》赤土国部分摘录了其中部分内容,丰富了当时和后世关于南海历史、交通的知识。

    古代载籍对民间海上交通记述很少,与东晋一样,对唐代海上交通状况的了解在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佛教僧众西行求法的记载。从这些记载中可知,唐代海上交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对唐朝前期海陆交通的了解,主要是从僧人义净撰写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得知的。

    义净,俗姓张,齐州(治历城,今山东济南市)山庄人[21],7岁入土窟寺学佛,后因“仰法显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风”,在18岁时,萌发了前往印度取经的愿望。高宗咸亨元年(670年),他从长安回到了故里,辞别师尊,准备西行事宜。次年,经扬州南下至广州,得到龚州(治平南,今广西平南)使君冯孝诠家族的资助,搭乘波斯舶,开始了西行取经的漫漫征途。时年37岁。

    义净由广州南下,直航室利佛逝(苏门答腊岛东南之巨港),经末罗瑜(苏门答腊岛之占碑一带)、羯荼(马来西亚之吉打州),复经裸人国(安达曼群岛)[22],转而向北航行,抵恒河入海处的耽摩立底国(印度西孟加拉邦米德纳普尔县之塔姆卢克附近)登岸。经多年求学、游历印度各地后,在武后垂拱元年(685年)离开那烂陀寺,自耽摩立底登舟,沿原路东归。中途留在室利佛逝著述、翻译。

    这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据义净自己记述,永昌元年(689年),义净登上佛逝港口一艘商船,欲托人捎信到广州,求取抄写梵经所需的墨、纸,并雇佣抄经的帮手,但是由于商船因风乘便,未及通知义净离船登岸,便升帆入海。义净“求住无路”,无意中被载回了广州。而他多年跋涉辛苦得来的五十余万颂佛经,则被留在了佛逝。为了取回经本,义净在同年又搭载商舶,再返佛逝[23]。天授二年(691年),义净托人将撰成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和《南海寄归内法传》及“新译经论十卷”带回唐朝,自己在武后长寿二年(693年)启程回到广州,并在证圣元年(695年)北抵洛阳。这时他已61岁。义净带回梵本经律论四百部,合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三百粒。女皇武则天亲自到上东门外迎接,“洛阳缁侣,备设幢幡,兼陈鼓乐,在前导引。”[24]仪式之崇隆,待遇之优厚,甚至远远超过了贞观年间的玄奘。

西行求法,在唐代西行者中占有较大的比重,从他们选择的路线可以反映唐代对外交通的一般面貌。义净在室利佛室期间,撰写了《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下称《求法传》)和《南海寄归内法传》两部直接反映唐代对外交往的重要著作,尤其是《求法传》,传主都是义净亲见、亲闻的赴西域取经求法的僧徒,为了解和分析当时的对外交通提供了宝贵资料。

《求法传》收录了从太宗贞观十五年(641年)到武后天授二年(691年)50年间33批56人次前往南海和印度游历、求法的经历[25],其中路线不明者4批4人[26];经由陆路前往印度者12批18人[27];经海路赴印度者为21批34人[28]。由海路西行的次数与陆路的比率为2.3:1,而人数之比也为1.9:1,可知在7世纪下半叶,在陆路对外交往充分发展的同时,海路交通也十分繁荣,并且已显露出取代陆路地位的趋势。



    2.贾耽与广州通南海道

唐朝声威远播于海外,北宋时代,东南海外在与宋朝交往中,将宋政权控制下的中国地区称为“唐”,引起了宋朝君臣的不快。宋人朱彧记述了这件事,他说:“汉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国为汉;唐威令行于东南,故蛮夷呼中国为唐。崇宁间(1102-1106年),臣僚上言‘外国指中国为唐、汉,形于文书,乞并改为宋。谓如用唐装、汉法之类。’诏从之。余窃谓未宜,不若改作‘华’字,八荒之内,莫不臣妾,特有华夷之异尔。”[29]北宋臣僚要以“宋”取代“唐”或“汉”字,而朱彧认为应该改称较为抽象的“华”字,取代具体的朝代名称。怎样称呼为宜,姑置不论。从这段记载中可知,由于唐朝东南海上交通的发展,在海外诸国中,“唐”在北宋就已成为“中国”的代称,确是不争的事实。唐朝在海上对外交往历史中的重要作用,于此可见。

唐代海上交通的发展,不仅表现在取道海路前往西方的人数众多,而且表现在航海路线的增多和直航能力的增强。德宗朝宰相贾耽曾任鸿胪卿,主持外交事宜,“好地理学,凡四夷之使及四夷还者,必与之从容,讯其山川土地之终始。是以九州之夷险,百蛮之土俗,区分指画,备究源流。”[30]先后撰写了《皇华四达记》10卷、《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40卷、《关中陇右山南九州别录》6卷、《贞元十道录》10卷、《吐蕃黄河录》4卷等许多重要的地理学著作和《地图》10卷[31],集中代表了当时地理科学的水平,也全面总结和反映了当时海路交通的状况。

贾耽的著作多佚,有关道路的记载是从《新唐书·地理志》的引文中得知的。贾耽记述了当时由唐朝境内四出的7条道路,其中营州入安东道、夏州塞外通大同云中道、中受降城入回鹘道、安西入西域道、安南通天竺道等5条道路是唐朝联接外界的陆路通道,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与广州通海夷道是反映了唐朝海上交通的最重要的资料。这里根据贾耽叙述的顺序,略述“广州通海夷道”的行程,以了解唐朝与南海交通的一般状况。

贾耽记载的航线大体可分为四段:广州至马六甲海峡为一段;马六甲海峡至斯里兰卡为一段;由印度半岛西部沿海西北行,至波斯湾头为一段;从东非沿海北溯至波斯湾头为一段。

由广州东南海行,200里至屯门山,鼓帆而西,二日至九州石(七州列岛),又南二日至象石(大洲岛),西南行三日至占不劳山(越南占婆岛),南二日至陵山;又一日行,至门毒国(在越南归仁),又一日行,至古笪国(在越南芽庄);又半日行,至奔陀浪国(越南藩朗);又两日行,至军突弄山(越南昆仑岛);又五日行,至海峡(马六甲海峡)。

    海峡北为罗越国(马来半岛南部),南为佛逝国(苏门答腊岛);自佛逝国东水行四五日,至诃陵国(爪哇岛),西出峡,三日至葛葛僧祇国(位于伯劳威斯群岛),又四五日行,至胜邓州(日里附近);又西五日行,至婆露国(巴鲁斯);又六日行,至婆国伽蓝洲(尼科巴群岛)又北四日行,至师子国(斯里兰卡)。

    由师子国西四日行,至没来国(印度奎隆),又经西北十余小国,至婆罗门西境;西北二日行,至拔?国(印度纳巴河口布罗奇附近);又十日行,经小国五,至提?国(印度河口巴基斯坦卡拉奇附近提勃尔)。自提?国西行二十日,经小国十余,至提罗卢和国(波斯湾头伊朗阿巴丹附近),又西一日行,至乌剌国(波斯湾头之奥布兰),自此乘小舟溯弗利剌河(幼发拉底河),二日至末罗国(伊拉克巴士拉附近);西北陆行千里,即可至大食国都城报达(巴格达)。

    在唐朝人的心目中,印度半岛西岸迤逦西北行至波斯湾东岸一线为“海东岸”,而自非洲大陆东岸东北至波斯湾的沿海地区则为“海西岸”。以上从没来国至乌剌国,为“海东岸”的航线,贾耽还专门记述了“海西岸”的航线。据载,海西岸之最南为三兰国(东非沿海某地)[32],自三兰国正北二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设国(南也门之席赫尔),又十日行,经小国六七,至萨伊瞿和竭国(阿曼之卡拉特),又西六七日行,经小国六七,至没巽国(阿曼北部苏哈尔港),又西北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拔离诃磨难国(波斯湾西岸之巴林岛),又一日行,至乌剌国,与海东岸航线合。

从广州至波斯湾头的乌剌国约需87天,从东非沿海至乌剌国约需48天。贾耽对当时南海航线记载的详细和精确程度,都远远超出了前代。毫无疑问,只有在海上交通非常发达,得到了详尽的航海资料的条件下,贾耽才会对东西航线做出如此精审的记载,由此可知,唐代南海交通确实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此外,应该引起注意的是,从广州西行的航线,最远只记载到乌剌国,而由乌剌国到东非沿海的航程,则是由西而东记述,乌剌国是东西两条航线的交汇之地,这种情况客观反映了大食帝国在当时海上交通中的重要地位。



    3.《酉阳杂俎》与唐代文献对非洲的记载

在古代中国,非洲是人们已知的西方的终点。一般认为,在唐代之前,中国人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对非洲有了一定的认识和了解。贾耽在广州通海夷道中,明确记述了由非洲东海岸向西北通往波斯湾的航线。杜佑在《通典》中记述唐代大秦国的情况时,附录了杜环《经行记》中有关大秦的记载,并记录了女国与摩邻两个国家。共中“摩邻”的内容尤其受到学界高度重视。据记载,摩邻国:“在秋萨罗国西南,渡太[大]碛,行二千里至其国。其人黑,其俗犷。少米麦,无草木,马食干鱼,人餐鹘莽。鹘莽即波斯枣也。瘴疠特甚诸国。”[33]“鹘莽”是中古波斯语gurman的译音,指枣椰树[34]。摩邻具体指哪个国家,分歧尚多[35]。但是综合杜环记载的方位、肤色、风俗、物产等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摩邻是当时非洲大陆的某个古代国家则是没有疑问的。

除了贾耽、杜环的著作之外,唐代对非洲最详尽的记载当属段成式《酉阳杂俎》。

段成式(803-863年),字柯古,出生在世代官宦之家。父文昌,事穆、敬、文三朝(821-840年),出将入相20年,母亲是宪宗朝宰相武元衡之女。段成式不仅家庭庋藏丰富,而且在任秘书省校书郎期间,广泛阅读了朝廷官方收藏的图书,“秘阁书籍,披阅皆遍”,特殊的家庭环境和生活经历使他接触了大量常人无从见到的奇篇秘籍,并在此基础上撰写了以“奇诡谲怪”著称的《酉阳杂俎》[36]。

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记载的非洲国家主要有孝亿国(Siut,埃及南部)、仍建国(Utica,北非突尼斯沿海古城)、悉怛国(不详,或指Sudan)、怛干国(Dakhel Oasis,撒哈剌沙漠中的沙岛)勿斯离国(Misr,埃及)等国[37],其中以拨拔力的记载最称完备:



拨拔力国,在西南海中,不食五谷,食肉而已。常针牛畜脉,取血和乳生食 。无衣服,唯腰下用羊皮掩之。其妇人洁白端正,国人自掠卖与外国商人,其价数倍。土地唯有象牙及阿末香,波斯商人欲入此国,团集数千,赉彩布,没老幼共刺血立誓,乃市其物。自古不属外国,战用象牙排、野牛角为槊,衣甲弓矢之器。步兵二十万,大食频讨袭之[38]。



一般认为,“西南海”就是东非沿海之亚丁湾,而拨拔力就是见于《诸蕃志》记载的“弼琶罗”,相当于现代索马里的柏培拉(Berbera)港。但也有人持异议,指出弼琶罗与拨拔力对音相近,但在风俗、物产等方面差异显著, 不应同属一地,认为从段成式记载的生活习俗和服饰而言,应该是指今东非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带游牧的马赛族人(Masai)[39]。无论以哪一说为准,从本段记载可知,最晚至9世纪上半叶,唐朝人已经对东非沿海某地的风俗、物产及其与大食的关系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

段成式对非洲诸国的记录不仅远远超出了前代,而且在数量和内容上都大大多于现存的唐代官方载籍的记录。即便考虑到段成式可以接触到许多奇篇秘籍的因素在内,前代或唐代前期也并没有多少有关非洲的现成文献资料供他利用,《酉阳杂俎》有关东非沿海地区的记载,很可能来源于他亲自对来唐的客使或商人的查访。段成式虽然以博闻强记知名于世,但他是一个具有强烈时代感的学者,并不满足于对前代文献的爬梳,调查采访是《酉阳杂俎》的一个重要的资料来源。以卷十一“广知”为例,本卷总共记载了44事,涉及到的调查对象有僧那照、道士郭采真、王山人、山人张盈、李洪山人、秀才顾非熊、僧广升等7人[40]。可知在奇篇秘籍之外,博采异闻是《酉阳杂俎》的一大特色。

《酉阳杂俎》有关外国的记载,更是以调查得来者居多。如在“紫矿树”条下称:“出真腊国,真腊国呼为勒佉。亦出波斯国(中略)。波斯国使乌海及沙利深所说并同。真腊国使折冲都尉沙门陀沙尼拔陀言,蚁运土于树端作窠,蚁壤得雨露凝结而成紫矿。”又在“阿魏”条下载,阿魏出自北天竺与波斯国,并在两国对阿魏称谓及阿魏的性状后称:“拂林国僧鸾所说同。摩伽陀国僧提婆言,取其汁和米豆屑,合成阿魏。”[41]可知访查是《酉阳杂俎》有关外国记载的最重要的来源之一。拨拔力国的记载中特别提及波斯商人在那里交易的情景,则有关拨拔力的记载就是来源于对波斯商贾的调查亦未可知。

除了以上诸国外,见于唐代载籍的非洲国家还有甘棠、殊奈等国。甘棠国在贞观十年(636年)向唐朝入贡,据载,甘棠在“大海南”,今人认为应在“非洲东海岸”[42]。殊奈国在“林邑南,去交趾海行三月余日”,被史家目为“绝远”之地,殊奈国自古未通中国,在贞观二年(628年)十月,首次遣使唐朝[43]。



    4.唐朝与朝鲜半岛及日本的海上交通路线

    在唐朝经南海与西方交通发展的同时,与朝鲜半岛及日本的海上交通也得到了发展。

    比较而言,东海和黄海海域由于处在我国早期文明发祥地,与中华古代文明的联系更密切,时代更久远,也更多地寄托了中华先民的希望和梦想。据古代传说,在渤海以东的大海深处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山上有宫室、仙人和不死之药,非有道者不能至。海上仙境的传说,不仅丰富了我国古代文学宝库,而且对古人的思想和行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徐市(福)入海求仙,就是最典型的例证。据记载,秦始皇游琅邪,冀遇仙人,求不死药。齐人徐市上书,讲述了三神山的故事,始皇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数年以后,徐市空手而返,谬称已至仙境,因为所携礼物过于菲薄,“得观而不得取”。秦始皇遣徐市率童男女三千再次出海,“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徐市入海后到达了一片平原广泽之地,由于依恋这里的环境,于是就地称王,再也没有回来[44]。有人认为徐市所至之地就是日本。

    对徐市是否到过日本,学术界长期以来一直聚讼不休。无论此事真相如何,现代考古成果表明,早在在先秦时代,中国的各种物品就已经传到了日本,考虑到当时的航海科技水平比较低下,续航能力不强的局限,早期的海船当是由渤海湾出航,而后沿着朝鲜半岛西岸近海南下,渐次而至日本。这条航线虽然途程迂远,但是沿途岛屿众多,物资补充较为便利,且易于辩认方向,可以提供较为优越的续航条件。到了唐朝初年,这条航线仍然是人们前往日本的主要选择。

    唐朝通往朝鲜半岛及日本的航线,主要是黄海道与东海道两条航线。

黄海道是由今山东半岛及附近海岸入海,前往朝鲜半岛和日本的航线。由山东半岛北端的登州(治蓬莱,今山东蓬莱)出海北行,经大谢岛(南长山岛)、龟岛(砣矶岛)、歆岛(大钦岛)、乌湖岛,横渡渤海湾,至辽东半岛南端,再沿黄海北岸东航,转而入西朝鲜湾,沿朝鲜半岛西海岸南下,过江山湾、群山湾,抵半岛最南端,转而东航,过济州海峡,经壹岐岛,到达大津浦(今日本福冈博多)。这是一条较为古老的航道,隋代日本遣唐使主要是循此道前来唐朝。

黄海道航线大体上相当于贾耽记载的“登州海行入新罗道”[45]。这条道路还可由登州东向出海,直航朝鲜半岛西岸,至白翎岛一带,与上述经渤海湾的航线会合。唐朝初年,朝鲜半岛分别为高丽、百济、新罗所据,三国及日本与唐朝的交往主要是通过登州进行。7世纪后半叶,新罗统一朝鲜半岛之后,登州在唐朝对外交往中继续保持着重要地位。如果说前往日本的海船由登州出海主要是集中在唐朝前期的话,那么在唐朝与朝鲜半岛的交往中,登州则始终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东海航线主要是指从淮河与长江口附近沿海地区直航日本的航线。取道东海道的海船多从唐楚州(治山阳,今江苏淮安)、扬州(治江都,今扬州市)、苏州(治吴县,今江苏苏州)、明州(治?县,今浙江宁波)等地沿海港口出发,向东直航,到达日本奄美大岛附近,转而北航吐葛喇列岛,经屋久岛、种子岛,继续北行经平户岛,进而东抵大津浦。

    东海航线的开辟,与朝鲜半岛及日本局势的变化有关。在8世以前,黄海道是隋唐两朝与朝鲜半岛海上交通的主要航线,这时位于朝鲜半岛的高丽国和百济与日本保持着友好关系,充当了唐朝与日本交往的媒介,经由黄海的道路遂成为日本与唐朝交往的最重要的海上通道。新罗灭百济、高丽之后,日本与新罗关系恶化,通过黄海的航线被新罗梗阻[46],唐朝与日本的海上交通不得不另寻新的航道。另一方面,日本南方诸岛这时大都归属了日本,具备了经由南方诸岛通航唐朝的条件[47],由于这条航线需绕行日本南方诸岛,在9世纪时,又开辟了由长江入海口附近举帆向东直航,到达日本平户岛或五岛列岛一带,再到达大津浦的航线,大大缩短了唐朝与日本交通的距离。

在以上两条航线之外,唐朝边境的渤海国,也通过日本海与日本进行了密切的交往。这条航线从渤海国东部沿海(今俄罗斯之克拉斯基诺)出海,分为三条路线。北线从毛口崴向东南横渡日本海,到达日本本州中部的北海岸能登、加贺一带登陆;筑紫线从毛口崴沿朝鲜半岛东海岸沿海南下,直航筑紫;南府线是从渤海国南府(约当朝鲜咸镜北道附近)东部沿海之吐号浦出海,沿东海岸南行,经对马海峡,到达筑紫。三条航线中,北线最为重要,据载,渤海使者34次出航日本,有32次是循北线而行[48]。



第二节  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

海上对外交通的发展,大大促进了唐朝与南海诸国经济、文化交流的开展。埃及福斯塔特和日本各地大批唐五代陶瓷器皿的发现,证明了唐朝海上贸易的长足发展。为了适应繁荣的海上贸易,唐朝在广州设立了“市舶使”,专门管理海外对华贸易,以确保朝廷能够得到必需的奢侈品和珍奇物品。位于今东南亚地区的南海诸国,在唐朝与天竺及西方的海外交往中起了重要的中介作用。海上对外贸易的发展,对唐朝经济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在东部与东南沿海地区兴起了一大批以海外贸易为依托的城市,而这些城市的兴起与发展,也反过来大大促进了海上贸易的繁荣。



    1.航海技术的发展与唐朝陶瓷的外销

唐代海上交通的发达和贸易的繁荣,是与造船技术的发展和航海技能的提高分不开的。传统文献对商船记载较少,通过对战船的记载,可以为了解当时的造船技术提供可靠的借鉴。

唐朝的造船技术是在隋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隋开皇八年(588年),文帝发兵征讨南方的陈朝时,命杨素在长江上游永安建造舰船,当时就有了五牙、黄龙、平乘、舴艋等规格不同、用途各异的战船,五牙舰“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黄龙舟也可容兵百人[49]。大运河开通之后,隋炀帝又遣黄门侍郎王弘至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皇后乘坐的翔离舟有三重,规模稍逊。其余百官侍从所乘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篾等各种舟船;兵士所乘者则有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棹、艇舸等战船[50],隋代造船技术显然已经具备了相当高超的水平。

唐代造船技术进一步得到发展,唐兵船有楼船、蒙冲、战舰、走舸、游艇等,其中一种名“海鹘”的战船,“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鹘之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其船虽风浪涨天,无有倾侧。”[51]稳定性较前大大增加,航海性能也就相应得到了提高。唐人李皋还设计了由转轮驱动的车船,“挟二轮蹈之,翔风鼓浪,疾若挂帆席”[52]。天宝二年(743年)鉴真和尚第二次东渡日本,从扬州出海前,用80贯钱从岭南采访使刘巨鳞处买得“军舟”一艘,船上所载除了大量什物外,有船工18人,僧人17人,各种工匠85人[53],可知唐代军船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和远程航海的能力。

唐太宗贞观末年及高宗初年,为了准备在朝鲜半岛的战争,唐朝曾几次大规模制造海船。贞观十八年(644年)令将作大匠阎立德等人到洪、饶、江三州,“造海船四百艘以载军粮”[54],廿一年(647年)又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发江南宣、润、常、苏、湖、杭、越、台、婺、括、江、洪十二州工人造“入海大船及艓船三百五十艘”,准备海上远征[55]。廿二年(648年),“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双舫千一百艘。”[56]大致与此同时,还命令将作大匠阎立德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57]。造船地域遍布今江、浙、皖、赣等省,数量则动则数百上千,唐朝制造海船的能力由此可见[58]。

唐代商船的规模也相当可观,据唐人李肇称:“江湖云‘水不载万’,言大船不过八九千石。然则大历、贞元间(766-804年),有俞大娘航船最大,居者养生、送死、嫁娶悉在其间;开巷为圃,操驾之工数百,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岁一往来,其利甚博。此则不啻‘载万’也。”[59]江船如此,海舶可知。唐人慧琳解释“舶”称:“司马彪注《庄子》云:海中大船曰舶。《广雅》:舶,海舟也。入水六十尺,驱使运载千余人,除货物。亦曰昆仑舶。运动此船,多骨论为水匠。用椰子皮为索连缚。葛览糖灌塞,令水不入。不用钉?,恐铁热火生。累木枋而作之,板薄恐破。长数里,前后三节。张帆使风,亦非人力能动也。”[60]所述虽未必为唐舶,但可为了解唐朝海舶提供参考。从零星记载可知,唐朝人张支信、李邻德、江长、李延孝、张蒙等,都是航海往来于唐朝与日本的舶商[61]。阿拉伯史料还提到,唐朝海船因为体积太大,只能在尸罗夫停泊,无法到达巴士拉和马斯喀特[62]。造船技术的提高,为海上贸易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在中国古代对外文化交流中,陶瓷与丝绸一样,也是连接东西文化交流的纽带。与丝绸不同的是,陶瓷器具有沉重和易碎的特点,对于以畜力运输为主的古代陆路贸易而言,大规模、长途转输陶瓷器皿,存在许多无法克服的困难,而海上交通的发展则使陶瓷器皿的大规模出口成为可能。

    唐代在我国古代陶瓷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考古工作者在全国各地发现了许多唐代生产陶瓷的作坊和窑场遗址,大体上说,唐代陶瓷生产有两个主要特点,一是在制作绿釉和褐釉陶器技法的基础上,在北方出现了以釉彩绚烂、造形生动著称的“唐三彩”陶瓷器,唐三彩器物有许多是用来作陪葬的冥器。二是北方邢窑生产的白瓷器和南方越窑生产的青瓷器以制作精美、技艺高超、特色鲜明,成为唐代两大陶瓷系统。此外唐代还出现了长沙铜官窑、江西洪州窑等陶瓷器生产和销售中心。陆羽曾经从品茗的角度,对唐代各地的陶瓷产品进行了评论,称茶碗以越州瓷为上品,鼎州瓷次之,婺州瓷又次之;岳州瓷为上品,寿州、洪州瓷次之,“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越瓷类冰”,茶器的色泽须与茶汤的颜色相宜,“越州瓷、岳瓷皆青,青则宜茶。茶作白红之色,邢州瓷白,茶色红;寿州瓷黄,茶色紫;洪州瓷褐,茶色黑,悉不宜茶。”[63]可知唐代陶瓷器皿不仅种类繁多,质量高超,而且不同地区的产品都各自具备了独特而鲜明的地方特色。

    如同香料作为唐代海上对外贸易重要进口物一样,陶瓷器是唐代海外贸易的重要输出品。本世纪以来,考古工作者在朝鲜、日本、越南、柬埔寨、泰国、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印度、斯里兰卡、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阿曼、也门、土耳其以及东非、北非各地,都发现了中国古代的陶瓷制品,这些陶瓷制品的发现表明了古代海上贸易活动的繁荣状况[64]。其中在“日落之地”东非及北非沿海,特别在是埃及的福斯塔特(Fustat)发现的大批唐代陶瓷残片,以及在“日出之地”日本各地出土的大量唐代陶瓷,最具有典型意义。

福斯塔特位于埃及首都开罗以南不远的地方,始建于7世纪中叶阿拉伯军队征服北非时期,随着伊斯兰势力的扩张和壮大,后来这里逐渐成了南地中海和北非的政治、经济中心,在埃及土伦王朝时期(868-905年),是尼罗河流域的中心城市。1168年毁于兵燹。此后,福斯塔特在一定程度上又曾恢复了原来的盛况,直到13世纪末叶以后渐趋衰落。福斯塔特最初兴起的时间,正与唐代相当。

福斯塔特城的发掘工作开始于本世纪初,考古工作者在城中共发掘出了约六七万片古代陶瓷碎片,中国陶瓷约有12000片,从八九世纪到十六七世纪,包括了从唐代至明代前期的各个朝代生产的各种陶瓷器皿残片。福斯塔特发现的唐代陶瓷残片中有唐三彩、邢州白瓷、越窑瓷、黄褐釉瓷、长沙窑瓷等,尤以越窑瓷数量最夥,如素面越窑瓷制作的器皿就有玉壁底碗、撇圈足碗、撇圈足折腹碗、圈足碗、葵口棱壁碗、唾盂、壶、罐、平底小盏和盒等多种器形,足见唐朝的陶瓷器当时已经深入到了埃及人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此将见于零星报道的福斯塔特发现的唐代陶瓷器情况列简表如下:[65]



窑口
库房
开罗
瑞典
日本
意大利
主要器形

越窑
191
35
3
11
  


邢窑
300
11
  
4
  


长沙窑
4
  
  
  
  
碗、盘、水注

唐三彩
  
  
  
  
2
瓶、盘




    福斯塔特所出唐代陶瓷具有品种齐全、质量高超、数量巨大的特点。福斯塔特的唐瓷包括了唐代外销瓷的全部品种,甚至包括了外销瓷中非常罕见的唐三彩。发现的陶瓷器虽然多为残片,但都属于质量上乘的精品。福斯塔特陶瓷品的数量,也引起了研究者的高度重视,据上文统计,仅见诸零星报道的就有500片以上,其总数之夥,可以想见。另据报道,在非洲发现唐代陶瓷的地点至少还有苏丹的艾札布(Aydhab),肯尼亚的曼达岛(Manda),距离马达加斯加北方不远的科谟罗斯岛(Comoros),坦桑尼亚的基尔瓦(Kilwa)等地。此外,非洲还发现过5枚唐朝钱币。所有这些发现都表明,早在唐代时,中国的陶瓷已经大批行销到了非洲大陆[66]。

就陶瓷数量而言,以福斯塔特为代表的东、北非洲地区与唐朝的贸易应该是非常发达的。但奇怪的是,这里发现的唐代中国的遗物只限于陶瓷和少量钱币,此外没有发现任何与唐朝有关的文化遗存。鉴于这种情况,有些学者认为非洲的唐朝陶瓷很可能是某种中介贸易的产品,唐朝与非洲并没有直接贸易。其实,不管是直接贸易还是间接贸易,大批陶瓷的存在至少表明唐朝陶瓷当时深受非洲本地人民的普遍欢迎。

唐朝外销陶瓷不仅丰富和便利了非洲人民的日常生活,而且还对输入地的手工业生产和审美情趣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除了输入品外,福斯塔特陶瓷残片大部分是本地产品,这些产品的突出特点是,它们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中国陶瓷器的仿制品。如多彩纹陶器和多彩划刻陶器仿唐三彩,白釉陶瓷仿唐代白瓷,而黄褐釉线刻陶器则是越窑瓷的仿制品。同样的情形还出现于波斯,八九世纪时,当唐三彩和输入波斯之后,在本地很快就出现了多彩彩纹陶器和多彩线刻花纹陶器,人们将这种华贵的陶器形象地称作“波斯三彩”。这时在邢州白瓷的影响下,在波斯还出现了白釉蓝彩陶器。大量当地仿唐陶瓷器的发现,从一个侧面表明了唐朝文化对世界各地文化产生的强烈的吸引力。当然这些输入地生产的陶瓷器并不是简单地模仿唐代器物,而是经过改造,具有了本民族的风格。

较之在非洲沿海发现的唐朝陶瓷,学术界对东亚尤其是对日本发现的唐朝陶瓷的了解要具体和深入得多。据统计,日本出土唐五代陶瓷的遗址有188处,出土各类陶瓷片2159片。分布在南至冲绳县,北达秋田县的广大地区,包括都城、官衙、墓葬、集落、寺院、集市、作坊、祭祀地等各种不同性质的遗址。以上遗址中,并不包括有名的鸿胪馆遗址。1978年,在福岗市平和野球场的改造工程中,人们第一次发现了与鸿胪馆相关的遗址,以后通过连续十数次发掘,出土了大量的唐五代陶瓷残片。其数量之巨,目前尚无法做出具体的数字统计,但是在总量上,早已远远超出了日本全国的出土量。

日本出土唐朝贸易陶瓷的遗址分布表明,唐朝贸易船除了在鸿胪馆近海登陆外,仅在长崎离岛、佐贺有明海有临时停泊交易的可能,唐朝商船这时尚不可能深入到濑户内海停泊,唐朝商人也不能深入到日本内地贸易。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在濑户内海沿岸及神户、大阪港一带极少有集中出土唐五代贸易陶瓷的遗址。另外,出土贸易陶瓷遗址主要限于都城、官衙、寺院、集落等,而集落遗址发现陶瓷残片的数量往往都只有一两片,这种情况表明,唐五代陶瓷在当时的日本属于难得之物,其消费者主要是贵族、王公大臣等社会上层,一般庶民阶层则无缘使用这种贵重的器物。

从发现瓷片的窑口分析,这一时期中国外销日本的陶瓷产地主要有浙江越州窑(包括宁波地区诸窑)、台州临海窑、婺州窑、江苏宜兴窑、河北邢窑、定窑、河南巩县窑、密县窑、湖南长沙窑等,其中青瓷以浙江北部越州窑青瓷为主流,而白瓷则全部属于河南、河北的产品。这与在非洲发现的唐朝外销瓷的情况是一致的。与唐朝的陶瓷贸易,对日本陶瓷业的发展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日本本地产绿釉陶,无论在器形还是纹饰,都是唐朝外销陶瓷的仿制品[67]。

与海外各地发现大量唐代陶瓷器相适应,陶瓷器也是海外贸易港口城市扬州考古发掘中出土最多的器物。考古工作者曾在扬州古河道中发现了两条唐代古船,中间均有隔仓,仓内残留有漆器、瓷器残片,可能是用于短途运输的货船[68]。1975年,在扬州西门外发现了唐代扬州“罗城”遗址,并发掘出了大批唐代遗物,其中最重要的收获之一是大批陶瓷器残片的出土。在1,100平方米范围内的12个探方里,出土各种瓷片15,585片。其中以青釉瓷最多,为7,722片,占总数的49%;白釉瓷2,224片,占15%;黄釉瓷1,821片,占5%;各种彩釉瓷598片,占4%;黑釉瓷106片,占0.7%;其它各种瓷片1,148片,占6.7%。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是非常罕见的。窑口可以辨认的有长沙窑、景德镇窑、宜兴窑、越窑等,有些黄釉、酱釉、褐釉、黑釉等瓷器可能是寿州(今安徽凤阳)、洪州(今江西南昌)和河南、陕西等北方窖烧造的产品,产地范围非常广泛。这些瓷器主要是碗、盏、盘、罐、盒、壶等日用器皿,其中产于官窑者极少,大多数是由民窑烧造的器物。从各地集中如此多的日用瓷器,显然是作为商品流通的[69]。

在扬州“七八·二人防工程”工地中,也发现了大量的单色釉、多色釉的陶瓷器残件和几十件完整器物,窑口可以辨认的有长沙窑、寿州窑、宜兴窑、越窑等,此外还有众多的器物尚难辨认其窑口来源。从器形和釉色来看,这些陶瓷器与全国著名的窑口出产的陶瓷有相似之处,而扬州至今尚未发现唐代烧窑,大量的陶瓷器只能是从各地而来,一部分供应扬州市民的需要,一部分转运他方[70]。扬州是唐代非常繁荣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市,考虑到唐代陶瓷器大量从海上出口的事实,显然不能排除扬州发现的陶瓷器是用于出口的可能性。

另一点应该引起注意的是,在扬州还发现了大批波斯陶片。1965年,考古工作者在扬州征集到了一件双耳绿釉大陶壶,此后,又陆续发现和采集到了二三百片相同的陶片标本,经过研究,这批陶器在胎色、胎质以及化学成分等各方面都与中国绿釉陶器有明显区别,属于波斯的产品。这些波斯陶片的发现地集中在扬州市东南近郊,这里是唐扬州城外的唐人墓葬区。陶片多出土于晚唐、五代地层内,伴出遗物均属中晚唐或五代时期,基本可以断定是8世纪晚期至9世纪的产品[71]。表明在唐代陶瓷大量外销的同时,波斯陶器也流入了唐朝境内。



    2.唐朝与南海诸国的经济文化交流

这里说的南海诸国主要是指印度以外的古代东南亚诸国。

唐代载籍中对南海诸国的记载,以《新唐书》“南蛮传”为详,《新唐书》专为立传的南海国有林邑、婆利、罗刹、婆罗、殊奈、盘盘、哥罗、拘蒌蜜、扶南、白头、真腊、参半、道明、诃陵、堕和罗、昙陵、陀洹、堕婆登、投和、瞻博、千支、哥罗舍分、修罗分、甘毕、多摩苌、室利佛逝、名蔑、单单、罗越、骠国等30国,提到的国家或地区有奔浪陀、大浦、西屠夷、赤土、丹丹、甘棠、僧高、武令、迦乍、鸠密、狼牙修、婆利、不述、车渠、迦罗舍弗、迷黎车、婆岸、干支弗、舍跋若、磨腊、婆凤、多隆、萨卢、都诃卢、君那卢、真陀桓、但游、波刺、多罗磨、哥谷罗、堕罗钵底等31国[72]。在以上众多国家或地区中,林邑、真腊、骠国、诃陵、室利佛誓诸国与唐朝交往较多。

林邑(约当今越南中南部),一称占婆,德宗至德(756-758年)以后,又称环王国。高祖武德年间(618-626年),林邑两次贡方物,此后双方往来不绝,前后来唐聘问达26次之多[73]。林邑输往唐朝交换的物品主要有镠锁、五色带、朝霞布、鲜白氎、火珠、象牙、琥珀、真珠、沉香及杂宝等,其它还有驯象、白象、通天犀、五色鹦鹉、白鹦鹉等唐朝境内较为少见或难得一见的珍稀禽兽。贞观四年(630年),林邑王范头黎所献火珠“大如鸡卵,圆白皎洁,光照数尺,状如水精,正午向日,以艾承之,即火燃。”[74]太宗令李百药为林邑五色鹦鹉作赋,称“能言之擅美,冠同类以称奇”[75],对林邑鹦鹉备极称许。

    真腊(约当今柬埔寨)原为扶南属国,贞观初年,并扶南而有其地。后来再分为水、陆二真腊,陆真腊(约今老挝)多山,水真腊(柬埔寨)近水。从武德年间(618-626年)开始,真腊向唐朝遣使11次,携来犀牛、驯象等物。陆真腊又称文单国,也在8世纪多次遣使来唐,大历年间(766-779年)文单国副王婆弥与妻来朝,献驯象11头,唐代宗以婆弥为试殿中监,赐名宾汉[76]。诸国所献驯象,大多都是用于宫廷庆典表演。德宗继位之后,下诏天下不得贡珍禽异兽,并将文单国所献舞象32头放于荆山之阳[77],文单国前后贡献驯象,数量当不在少。除了与唐朝中央保持政治、经济往来,真腊国与唐朝边疆地区也存在经常性的贸易关系,今存唐代判文中,有佚名作者写的“对真腊国人市马判”,表明了真腊与唐朝南方边疆间马匹贸易的存在[78]。

骠国(约当今缅甸)与唐朝的交往以骠国献乐最为有名。贞元十八年(802年)骠国王通过南诏的介绍,“五译”而献乐。这次事件当时在宫廷内引起了较大的轰动。德宗令开州刺史唐次述“骠国献乐颂”以献,著名诗人白居易、元稹也都有诗歌吟咏其事[79]。

诃陵(今印度尼西亚之爪哇岛)地处唐朝与印度及西亚海上交通要冲之地,自7世纪中叶至8世纪中叶,9次遣使来唐,向唐朝贡献僧祗童、僧耆女、五色鹦鹉、频伽鸟、玳瑁、生犀以及异香名宝等物[80]。咸通年间(860-874年),诃陵也曾向唐朝“献女乐”,就一般情况而言,所谓女乐,应该包括了乐曲、器乐及演奏者、舞蹈者等,史阙有间,我们已经无从知道诃陵所献女乐的具体情况了[81]。

除了自身与唐朝的交往外,诃陵有时还是唐朝僧人由海路前往天竺的中途落脚点,在唐朝海上对外交往中起了类似中介的作用。唐高宗麟德年间(661-662年),成都僧人会宁泛海前往天竺取经,经过诃陵时,遇诃陵高僧若那跋陀罗(译言智贤),共译《涅槃经》,译毕寄达交州,仪凤元年(676年),交州都督遣使与会宁弟子运期一起携经入京。由于此经与内地流传的大乘佛教系统的《涅槃经》颇有不同,引起了当时僧界的注意,仪凤三年(678年),大慈恩寺沙门灵会于东宫启请施行。此经现在仍存,题名《大般涅槃经后分》。若那跋陀罗本人虽然未履唐土,但是由他翻译的经典却在唐朝流传,而且他本人也被列入了唐朝的“高僧传”中,这也可以算是唐朝与诃陵交往的一段佳话了[82]。

除了会宁和尚外,《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所载7世纪后半叶前往天竺取经的僧人中,还有常慜等4人曾中途在诃陵停留。并州常慜禅师,南游江表,附舶南征,往诃陵国,从此更西,舶没而亡。益州明远法师,振锡南游,届于交阯,鼓舶鲸波,到诃陵国,次至师子洲。荆州道琳法师,鼓舶南溟,历诃陵而经裸国,达东印度耽摩立底国。襄州襄阳僧人法朗,与贞固等附舶同至室利佛誓,学经三年,梵汉兼通。贞固等返回唐朝后,法郎复往诃陵国,在那里度过一个夏天之后,遇疾而终[83]。

与诃陵一样,室利佛逝(苏门答腊岛东南之巨港)在唐代南海交通中的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并且常常有唐朝僧俗人等驻足。义净称:“佛逝廓下,僧众千余,学问为怀,并多行钵,所有寻读,乃与中国不殊。沙门轨仪,悉皆无别。若其唐僧欲向西方为听读者,停斯一二载,习其法式,方进中天,亦是佳也。”[84]明确将室利佛誓作为唐朝取经僧人在进入天竺之前预习天竺“法式”的首选之地。咸亨三年(672年),义净本人前往天竺取经时,也是首先泛海至室利佛誓,“经行六月,渐学声明,王赠支持,送往末罗瑜国。”[85]在返回唐朝途中,除了永昌元年(689年)曾短暂回到广州外,在垂拱二年(686年)至长寿三年(694年)曾长期停留室利佛誓著述、翻译,并请学于室利佛誓国名僧释迦鸡栗底,将后者的著作译成了汉文在唐朝流传[86]。以下试将《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求法僧人中与室利佛誓有关者略述如下:

1.佚名新罗僧人二人,发自长安,远之南海,泛舶至室利佛誓国。

2.交州僧人运期,奉会宁命赍经还唐,旋返南海。善昆仑音,颇知梵语,后还俗,住室利佛誓国。

3.高昌彼岸、智岸法师,少居京师,欲观化中天,与使人王玄廓相随,泛舶海中,遇疾俱卒,据称“所携汉本《瑜珈》及余经论,咸在室利佛誓国”。则二人中途落脚并患疾之地当在佛誓。

4.晋州善行法师,义净门人,随至室利佛誓,有怀中土,罹患沉疾,返棹而归。

5.洛阳智弘律师、荆州无行禅师,相伴随舶南游,至室利佛誓,再到东天竺。

6.灃州大津法师,随唐使泛舶至室利佛誓,停留多年,解昆仑语,颇习梵书。

7.郑州荥泽贞固律师、汴州雍丘道弘,自广州附舶至室利佛誓,襄助义净译经。

8.贞固弟子怀业,随师至室利佛誓国,解昆仑语,颇学梵书。留居佛誓为侍者,翻译佛典[87]。

这些僧人或是首先在室利佛誓学习梵语或佛典,然后前往天竺;或是长期留在了室利佛誓,弘教传法。室利佛誓在唐朝与天竺佛教文化交流中的中介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又,智岸、彼岸法师以及大津法师都是随唐朝使节一起到达室利佛誓,则室利佛誓在唐朝官方与南海诸国的政治、经济交往中,同样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3.唐代沿海贸易城市的繁荣

    沿海地区经济的发展,是唐代海外贸易繁荣的先决条件,而航海业的进步和对外贸易的繁荣反过来也大大促进了沿海港口地区经济和商业的进步,由北而南,在唐代兴起了登州、扬州、明州、泉州和广州等一批以对外贸易为特点的沿海港口城市。

    唐代商港城市首推广州。上文引贾耽叙南海道路,起点即为广州港。阿拉伯地理著作如《道里邦国志》、《中国印度见闻录》等也以广州为南海诸国航海东方的终点,并称广州港为“中国最大的港口”[88]。唐人形容广州“涨海奥区,番禺巨屏,雄藩夷之宝货,冠吴越之繁华”,形象地说明了在唐代海外贸易中的重要地位[89]。著名诗人杜甫也以“海胡舶千艘”形容广州商胡云集的情形[90]。玄宗天宝七载(748年),鉴真和尚第五次由扬州出海前往日本,遭风吹至海南岛,寄宿在当地酋首冯若芳家中,据称冯若芳每年都要劫掠往来于广州与南海的“波斯舶”二三艘,并因此致富。香材或香料,是唐朝与南海诸国贸易的一宗重要商品,冯若芳会客常用贵重的乳头香为灯烛,一次烧一百余斤。而在他的住宅后,贵重的苏方木露积如山。冯若芳由波斯舶上劫取的大量香料和香材,说明当时通过广州沿海进行的贸易量是相当惊人的。

    广州港帆樯林立,商货繁盛的情形,使鉴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鉴真所见,广州“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其舶深六七丈,师子国、大石国、骨唐国、白蛮、赤蛮等往来居住,种类极多。”[91]唐人李肇也记载了广州港的盛况,称广州每年都有“南海舶”,即外国商船停泊。在南海舶中,师子国舶最大,这些船高达数丈,人们上下往来需要搭设梯子,船上堆满了宝货。每当南海舶到来时“则本道奏报,郡邑为之喧阗”。商船上都饲养了信鸽,万一在海上遇难,信鸽可以在千里之外归来报信[92]。广州对外贸易盛极一时。

广州“利兼水陆,瑰宝山积”[93],是唐朝宫廷内外渴求的外来珍奇货物的最重要的来源之一。萧倣任节度使时(859-860年),广州“夷估辐辏,至于长安宝货药肆,咸丰衍于南方之物。”[94]为了防止外来奢侈品落入当地官员的私囊,唐朝廷特别重视广州地方官的甄选。长庆三年(823年),工部尚书郑权赴广州任岭南节度使,韩愈在送别的文章中说,广州的地位十分重要,“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寇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95]强调广州进口的珍稀物品对朝廷的重要性和广州地方官的关键性作用,同时指出郑权贵而能贫、为仁不富,是担当此任的佳选。但是深具讽刺意味的是,郑权在任虽然不满一年,但还是以贪婪赃污、搜刮“赀珍”,在史册上留下了秽名[96]。

其实,由于对外贸易活动的浸濡,贪渎已成为当时广州地方官特具的风气,不独郑权如此。由于广州有“蛮舶之利”,珍货辐辏,地方官“作法兴利以致富,凡为南海者,靡不捆载而还”[97]。在韦正贯担任岭南节度使(849-851年)之前,“海外蕃贾赢象犀珠贝而至者,帅与监舶使必搂其伟异,而以比弊抑赏之,至者见欺,来者殆绝”[98]。时人甚至将广州的“货舶之风”与“贪泉之水”对举[99]。粗检史传,在唐代广州都督或岭南节度使中,因贪污贿赂犯罪或因此而致富者,至少就有党仁弘、萧龄之、周利贞、路元睿、刘巨鳞、彭果、张万顷、徐浩、路嗣恭、王锷、郑权、胡证、王茂元诸人[100]。比较典型者如广州都督路元睿掠取“昆仑舶”珍货,被外国商人怀刃刺杀;路嗣恭借故“株戮舶商,没其财数百万私有之”;王锷任岭南节度使,“西南大海中诸国舶至,则尽没其利,由是锷家财富于公藏。日发十余艇,重以犀象珠贝,称商货而出诸境。周以岁时,循环不绝,凡八年,京师权门多富锷之财。”不独自肥,而且兼及京师权门豪贵,搜刮财货数量之钜,是相当惊人的。

    对外贸易成了滋生贪渎行为的温床,而地方官的贪污行为对广州的对外贸易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代宗大历四年(769年),李勉前往广州赴任,西域舶泛海至广州者,一年才有四五艘,李勉为官廉洁,“舶来都不检阅,故末年至者四十余”[101]。地方官员贪渎与否,对往来商船的数量竟会造成如此悬殊的差异,其影响不问可知。由于广州官吏的贪污行为屡禁不止,到了8世纪末年,广州对外贸易大大衰减,海舶多转往交州交易,广州贸易额锐减,无法满足“进奉”要求。岭南节度经略使针对这种情况,请求派判官前往安南“收市”,并建议朝廷在安南设置市舶中使,进行监督。陆贽尖锐指出:“广州地当要会,俗号殷繁,交易之徒,素所奔凑。今忽舍近而趋远,弃中而就偏,若非侵刻过深,则必招怀失所。”[102]明确将海外贸易的缩减归于“侵刻过深”。太和八年(834年),文宗发布“疾愈德音”,再次指出岭南、福建、扬州等地长吏对南海蕃舶“多务征求”的问题,要求“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来往,自为交易,不得重加率税。”[103]所谓“重加率税”,说明地方官吏在朝廷规定之外的勒索,仍然是影响对外贸易的面临的严重问题。

虽然贪官污吏的行为严重影响了对外贸易的开展,但是到唐朝末年,广州在对外贸易方面仍然保持着重要的地位,当黄巢农民军横行岭南时,郑畋提出委任黄巢为岭南节度使,于琮认为:“南海有市舶之利,岁贡珠玑,如令妖贼所有,国藏渐当废竭。”[104]广州对外贸易的收益,仍然是唐朝廷府库收入的重要来源。

    由于对外贸易的长足发展,广州城内聚集了大批从外国前来唐朝经商的侨民。最为人称引的是阿拉伯人阿布·赛义德听到的传闻。据称黄巢攻破广州,屠杀城内居民,“据熟悉中国情形的人说,不计罹难的中国人在内,仅寄居城中经商的伊斯兰教徒、犹太教徒、基督教徒、拜火教徒,就总共有十二万人被他杀害了。这四种宗教徒的死亡人数所以能知道得这样确凿,那是因为中国人按他们的人(头)数课税的缘故。”[105]从已知为数不多的资料反映,广州的外国商人大都聚居在同一地区,保持了原有的生活习俗,并由外国人担任首领。房千里《投荒杂录》称:“顷年在广州番坊,献食多用糖蜜、脑麝。有鱼俎,虽甘香而腥臭自若也。”[106]这里所说的“番坊”,就是设在广州的外国人聚居地。广州的外国人不仅有固定的聚居地,也有自己推举的首领。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北天竺僧人不空奉旨前往五天竺及师子国,至广州,为岭南节度使刘巨鳞灌顶,在搭载商舶离开广州前,刘巨鳞“召诫番禺界蕃客大首领伊习宾等曰:‘今三藏(即不空──引者)往南天竺师子国,宜约束船主,好将三藏并弟子含光、慧?等三七人、国信等达彼,无令疏失。”[107]所谓“番禺界蕃客大首领”,就是指居住在广州的番坊首领,从这条记载可知,番坊首领至少有约束“舶主”的权力。李肇称停泊广州的南海舶“有蕃长为主领”[108],同样说明侨居广州的外国商人有自己的组织和首领。

福建沿海也是唐代开展海外贸易的重要地区。唐人沈亚之在记述饶州(治鄱阳,今江西波阳)医者郭常的行迹时,曾提到福建对外贸易的情况,称“饶江,其南导自闽,颇通商外夷波斯、安息之货,国人有转估于饶者(后略)。”[109]由此可知海外舶来品经福建而入内地的大致情形。会昌(841-846年)诗人薛能“送福建李大夫诗”中也有“秋来海有幽都雁,船到城添外国人”的描写[110],表明福建沿海在唐代的确是海外商贾的停泊之地。唐代福建沿海对外贸易首推泉州和福州。

泉州(治晋江,今福建泉州市)处于福建沿海晋江下游,福州(治闽县,今福建福州)位于闽江入海处,两地都处于江、海交汇之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全唐诗》中收录了“送泉州李使君之任”诗。诗云:“云山百越路,市井十洲人,执玉来朝远,还珠入贡频。”说明泉州八方辐辏,海外贸易非常繁荣。但是《全唐诗》中这首诗两见,一说为武后时代(684-705年)诗人张循之创作,一说为天宝进士(742-756年)包何所作,二人时代相差近半个世纪。更关键的是,晋江口的晋江县有“泉州”这个名称始于睿宗景云二年(711年);在此之前,“泉州”是指闽江口的闽县,即以后的福州[111]。也就是说,如果是张循之的诗,反映的就是现在福州的情况;如果是包何的诗,则是指今天的泉州。由于缺乏相关证据,此诗属张属包,迄无定论。总之,不论诗的原作者是谁,都说明最晚在8世纪中叶,福建沿海已成为唐代海外贸易的重要地区[112]。

上文中曾经讲到,唐文宗“疾愈德音”在论及对南海蕃舶征税过于苛重的问题时,将福建与岭南、扬州并论,此福建,当时指唐福建观察使理所福州而言,福建沿海在唐朝海外贸易中的作用于此可见。王审知任福建观察使时(897-907年),[三]佛齐等国也曾泛海至福州入唐[113],昭宗天佑元年(904年)六月,唐朝授福建道[三]佛齐国入朝进奉使都番长蒲诃粟宁远将军[114],两处记载的很可能是同一事件。表明福建沿海对外交往的重要地位一直持续到了唐朝末年。1965年,考古工作者在福州市郊闽国刘华墓中发现了三件孔雀蓝釉波斯陶罐,墓主刘华葬于930年[115]。波斯器物的发现,从另一个角度步证明了这一地区在唐五代对外关系史上的重要地位。

如果说广东、福建沿海港口对外贸易对象主要是以南海商舶为主的话,浙江、江苏、山东沿海港口则主要承担了与日本及朝鲜半岛的海上交往。

唐代浙江沿海对外贸易港口主要有台州和温州、明州等,这里主要对明州的情况略加介绍。明州(治?县,今浙江宁波市南)东临大海,西依四明,地势平坦,航道通畅,自古就属于我国古代造船与航海的发韧地之一。在日本遣唐使时代(629-838年),明州是东海航线的重要港口之一,即使是停派遣唐使之后,仍是往来于唐朝与日本之间的商船停泊的重要港口。据日本史料不完全统计,唐人李邻德(842年)、张支信等37人(847年)、钦良晖(852年)、李延孝(858年)、李延孝等43人(862年)、张支信(863年)、李延孝等63人(865年)、日本人神御井等(847年)都是由明州出海前往日本,而张支信在862年还曾由日本肥前出发,抵达明州港[116]。

扬州是江苏沿海对外贸易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唐时全国最繁荣的商业城市之一。扬州位于长江下游,距离长江入海处很近,而且是南北大运河的枢纽,具有重要的交通和战略地位。隋代初年,就已在扬州设总管府,辖制东南一方。唐朝先后在此地设立扬州大都督府和淮南节度使,继续保持了东南政治中心的地位。唐代的扬州又是长江流域物资的总汇之地,是盐、铁、茶、丝、绵、药材、磁器、珠宝等货物的转运中心,扬州还以金属制造业、纺织业、纺织业、造船业和制糖业等手工业技术的发达而著称。唐朝盐铁转运使常驻扬州,总管东南诸州财货。“维扬右都,东南奥壤,包淮海之形胜,当吴越之要冲,阛阘星繁,舟车露委。”[117]扬州是唐朝东南地区政治、商业和制造业的中心,唐时俗谚称“扬一益二”,将扬州置于以繁荣著称的成都之上[118]。

繁荣的商业,是扬州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史称扬州“俗好商贾,不事农桑”,“多富商大贾、珠翠珍怪之产”[119]。德宗兴元元年(784年)杜亚任淮南节度使时,因“侨寄衣冠”与手工业者及商人等侵占街道造宅,竟使道路壅塞不通[120],而各道节度使也因扬州地居南北冲要,百货汇聚,“多以军储货贩,列置邸肆,名托军用,实私其利息”,大历十四年(779年),唐德宗专门下诏,废止这种名为“回易邸”的店肆[121]。

上文指出,扬州是唐代对外陶瓷贸易的一个重要港口城市,近年发现了大批波斯陶片。文献记载也表明,作为海外贸易的重要地区,唐代有大批商胡在扬州兴贩谋利。开元初年,李勉沿汴游扬州,遇波斯商胡搭乘船只,途中因病而死。李勉到达扬州之后,有“群胡左右依随”,其中有已故商胡之子。这里提到的“波斯胡”与“群胡”,都是长期居住扬州经商的外国人[122]。据称,肃宗乾元年间(758-760年),朝廷国用不给,监察御史康云间担任江淮度支,“率江淮商旅百姓五分之一,以补时用”,有波斯胡人因交易珠宝,在扬州输税款一万贯[123]。经营珠宝业的胡商,许多都在扬州开设邸店,唐代传奇中,不时可见扬州“波斯店”、“胡店”的记载[124]。杜甫诗“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125]也反映了扬州是商胡聚集之地。天宝二年(743年),鉴真第二次东渡,在扬州采购准备携往日本的什物,其中香药有麝香、沉香、甲香、甘松香、龙脑香、胆唐香、安息香、栈香、零陵香、青水香、熏陆香、毕钵、诃梨勒、胡椒、阿魏等近千斤[126],这些香料多是外来物产[127],这与扬州作为外来物品集散地的地位是相称的。

天宝十二载(753年),鉴真和尚第六次东渡,随行弟子24人中,有扬州优婆塞潘仙童、胡国人安如宝、昆仑人军法力,瞻波国人善听等四人[128]。文宗开成四年(839年),日本僧人圆仁在扬州,适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德裕主持为扬州开元寺修瑞像阁捐款,有波斯侨民捐钱一千贯,婆国侨民捐钱二百贯,可知这些商胡与当地社会的关系是很密切的[129]。上元元年(760年),淮南节度使邓景山邀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前来扬州,帮助镇压刘展之乱,田神功至扬州后,大肆掠夺百姓商人资产,“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130]这些记载都说明扬州居住着大批从事贸易活动的大食人和波斯人。1985年在扬州西郊一座小型砖室墓中,发现了1件灰陶胡人俑,深目高鼻,胡须连鬓,浓密而微微前翘,形象生动[131]。同年在扬州教育学院唐文化层内清理出的彩执壶壁上也堆饰有胡人吹笛形象,双目圆睁,髭须蓬张,脚著长靴,神态极为逼真[132]。流风所及,扬州人甚至有以“波斯”为名者,如扬州出土《唐渤海吴公夫人卫氏墓志铭》,卫氏在僖宗光启二年(886年)死于扬州东阳县庆年坊私第,育二男三女,长男名吴延玉,次名吴波斯[133]。时人对商胡的艳羡,于此可见。

唐代山东半岛海上对外贸易港主要集中在登州。登州出海口包括龙口、芝罘、成山、镆鎁等重要海港,不仅是连接唐朝与朝鲜半岛和日本的重要出海口,而且是通往渤海和唐朝南方沿海各地的良港。由于唐朝与朝鲜半岛的关系非常密切,登州有大批新罗侨民长期居住,从事与对外贸易有关的活动[134]。更可注意的是,山东半岛还是唐朝与南海香材交易的重要地区,据顾况称“商胡舶舟运苏方,岁发扶南、林邑,至齐国立尽。”这里说的“齐国”,应该就是时人对山东半岛的别称[135]。海外贸易发展,促使众多沿海贸易城市的兴起,同时这些以海外贸易为特色的城市的繁荣,也进一步加速了海外贸易的繁荣。



    4.市舶使的设立

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唐朝设立了专门管理海外商舶贸易的市舶使[136]。李翱在为岭南节度使徐申(802-806年在任)撰写的“行状”中称,徐申治理广州有方“蕃国岁来互市,奇珠玳瑁,异香文犀,皆浮海舶以来。常贡是供,不敢有加,舶人安焉,商贾以饶”[137]。“常贡”云云,表明广州外来物品是唐朝宫廷需求的一个经常性的来源,设立市舶使,就是为了保证这个来源的通畅,最大限度地满足宫廷对奢侈品的需要。大中四年(841),宦官李敬实任广州市舶使,据“李敬实墓志”称,李敬实“才及下车,得三军畏威,夷人安泰。不逾旬月,蕃商大至,宝货盈衢,贡献不愆。袟满朝觐,献奉之礼,光绝前后。”[138] “贡献不愆”、“献奉之礼,光绝前后”,最清楚不过地说明了唐政府在广州设立市舶使的目的。

关于市舶使这个官职,在有关的史志中并没有专门记载,上引李肇《唐国史补》称,唐广州南海舶“有蕃长为主领,市舶使籍其名物,纳舶脚,禁珍异,蕃商有以欺诈入牢狱者。”[139]可知市舶使主要职责为登记外国商船运载的货物,收纳关税,查禁唐朝不许进口的货物。

开元二年(714年)十二月,岭南市舶使、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波斯僧及烈等广造奇器异巧进奉朝廷,岭南监选使、殿中侍御史柳泽上书玄宗,认为这种做法应该严加禁止。这是有关市舶使较早的一条记载,周庆立在开元二年(714年)就已担任市舶使,则市舶使的设立当在此之前[140]。

除了提供设立市舶使的时间外,从柳泽的议论中还透露出了一些其他的内容。上书中称:“《王制》曰:作异服奇器以疑众者杀,《月令》曰:无作淫巧以荡上心。巧谓奇伎怪好也,荡谓惑乱情欲也。今庆立等皆欲求媚圣意,摇荡上心。若陛下信而使之,是宣奢淫于天下,必若庆立矫而为之,是禁典之无赦也。”[141]柳泽反对的并不是市舶使行使正常的对外贸易职能,而是反对市舶使制作奇服异器,这是应该指出的第一点。

其次,“信而使之”云云,表明市舶使是朝廷派驻广州的机构,从“矫而为之”也可知,市舶使直接秉承皇帝旨意,所以存在假传圣旨的可能性。周庆立虽然是市舶使,但诸书仍明确记载他在十二卫担任“右威卫中郎将”的官职,也可以证明市舶使由中央直接派出,不归地方管理。

第三,市舶使的主要职责是在海外贸易中收取进奉之物,周庆立与波斯僧及烈[142]“广造奇器异巧以进”,虽然意在“求媚圣意”,但这种做法与他们的职责也不无关系。

第四,载籍中将波斯僧及烈与周庆立并称,表明侨居广州的外国人参与了市舶使的活动,并起着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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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了朝廷特派的朝官之外,市舶使职务多由宦官担任的。宦官韦某,在开元十年(722年)任内府局丞,未几因课绩优异,升任广州市舶使,由于他克尽职责,“?赆纳贡,宝贝委积。上甚嘉之,每宣谕诸道,曾无宁岁,敷扬诏旨,人皆说服。天宝初,拜朝议郎,判官闱令,知本局事。”[143]内府局掌“中藏宝货,给纳名数”[144],韦氏由负责内府宝货之官升任市舶使,也表明市舶使是朝廷为了聚敛珍异财宝设立的官职。如果以开元十一年(723年)作为他赴任的时间,以天宝元年(742年)为调任宫闱令的时间,则韦某担任市舶使的时间长达10年。内府丞为正九品下阶文官,宫闱令为从七品下阶(朝议郎为文散第六品),从韦氏担任市舶使之前和之后的官职判断,市舶使的官阶并不甚高[145]。但是由于代表皇帝行使管理海外贸易的权利[146],所以尽管官阶卑微,权势却相当崇重。《李敬实墓志》特别指出“才及下车,得三军畏威”,至少表示市舶使与军队应有密切关系。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十二月,宦官市舶使吕太一矫诏征募军队,将岭南节度使张休驱逐出广州,纵兵大略广州。朝廷以韦伦为韶、连、彬三州团练使,连兵平叛,吕太一用行贿手段行反间计,韦伦遭贬。新任岭南节度使杨慎微再次发兵,方才收复岭南[147]。吕太一能矫诏征募军队,甚至驱逐节帅,市舶使的权力之崇重可以想见。

从唐代佚名作者撰写的“进岭南馆王市舶使院图表”可知,市舶使创设初期分工不甚明确,机构也不完善,甚至没有固定的衙署和完整的档案材料,“伏以承前虽有命使之名,而无责成之实,但拱手监临,大略而已。素无簿书,不恒其所”。自王市舶使莅任之后,大有改观,“自臣亲承圣旨,革刬前弊,御府珍贡,归臣有司,则郡国之外,职臣所理,敢回天造,出臣匪躬,近得海阳旧馆,前临广江,大槛飞轩,高明式叙,崇其栋宇,辨其名物,陆海珍藏,徇公忘私。”[148]市舶使衙署和簿书文档的设立,对于市舶司机构的发展和完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管理蕃舶的外贸事务,如登记检验货物,收纳关税,不仅是市舶使的职责,也是岭南地方官员的职责所在。上文提到李勉任岭南节度使“舶来都不检阅”,表明地方节帅也有检视商货的权利,韩愈记述孔戣任岭南节度使期间(817-820年)的行迹称:“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隶,公皆罢之。绝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往复,何月之拘。苟有验者,悉推与之。”[149]所谓“阅货之燕”,就是检验商舶货物的宴会,“下碇税”即相当于所谓的“舶脚”,除了验货、收税外,岭南节度使还负责发还无主货物。高宗显庆六年(661年)发布的诏令甚至明确规定,朝廷有关职能部门应在每年四月以前准备好与“南中诸国舶”交易的市物,委托本道长史在外国船舶抵达10日之内,与舶商交易。官方交易完毕,任由百姓交易。然后由地方将“官市物”送交少府监,由少府监简择奉进内廷[150]。地方官员实际上参与了市舶交易的整个过程,与市舶使的职责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

除了市舶使由皇帝委派,直接向朝廷负责外,一般而言,市舶使与岭南节度使在对外贸易职责方面的主要区别还在于,市舶使负有监察的使命。“进岭南馆王市舶使院图表”称市舶使“拱手监临”,就有这样的含义。卢钧任岭南节度使时(836-840年)“为政廉洁,请监军领市舶使,己一不干预”,也说明了相近的意思[151]。上文所述宦官李敬实担任市舶使时,正式职衔是“广州都监兼市舶使”,“韦正贯神道碑”更是径称市舶使为“监舶使”[152]。所有这些记载都表明,除了与节度使共同管理市舶事务之外,监察权是市舶使区别于节度使的一项重要职责[153]。在广州地方官员借对外贸易横征暴敛的情况下,市舶使的设立不仅保证了朝廷所需外来物品的供应,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对地方官的贪黩行为起到抑制作用。



第三节  唐朝与日本的文化交流

唐代繁荣的经济,昌明的文化和完备的制度,对隔海相望的东邻日本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成为日本竭力模仿的楷模。日本通过派遣留学生来唐朝学习和延邀唐朝各类人才到日本传授等多种手段,全面移植唐朝文化,在哲学思想、文物制度、文学艺术、音乐舞蹈、天文历算、医学、建筑等文化科技的各个领域,以至衣食住行、风俗娱乐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无不受到唐朝文化的强烈影响。在中日文化交流过程中,既涌现出了大批像吉备真备和空海那样以学习唐朝文化为己任日本留学生或留学僧,也出现了像鉴真和尚那样终身以传播唐朝文化为使命的唐朝专业人士的杰出代表,正是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才形成了唐朝与日本文化交流的繁荣局面。



    1.遣唐使与唐朝文化的东传

从唐朝初年开始,日本就在遣隋使的基础上,向唐朝派遣“遣唐使”,以最大限度地从唐朝先进的文化中汲取养分,为日本社会的发展探求出路。派遣人数之多,学习内容之广,持续时间之长,都是相当惊人的。此就遣唐使的情况列简表如下:



  日本遣唐使简表[154]

序号
日  本  纪  年
唐 朝 纪 年
公元
船数
人数
备    注

1
舒明天皇二年
太宗贞观四年
630
  
  
唐使高仁表随赴日

2
孝德天皇白雉四年
高示永徽四年
653
1
121
  

孝德天皇白雉四年
高宗永徽四年
653
1
120
入唐途中遇难

3
孝德天皇白雉五年
高宗永徽五年
654
2
  
押节使卒于唐

4
齐明天皇五年
高宗显庆四年
659
2
  
大使遇难,副使至唐

5
天智天皇四年
高宗麟德二年
665
  
  
送唐使刘德高

6
天智天皇六年
高宗乾封二年
667
  
  
送唐使,至百济返

7
天智天皇八年
高宗总章二年
669
  
  
贺平高丽

8
文武天皇大宝二年
武周长安二年
702
  
  
武则天宴于麟德殿

9
元正天皇养老元年
玄宗开元五年
717
4
557
朝衡、吉备真备同来

10
圣武天皇天平五年
玄宗开元廿一年
733
4
594
吉备真备随返

11
孝谦天皇天平胜宝四年
玄宗天宝十一载
752
4
500
唐僧鉴真随赴日

12
淳仁天皇天平宝字三年
肃宗乾元年二年
759
1
99
迎入唐使

13
淳仁天皇天平宝字五年
肃宗上元二年
761
4
  
未成行

14
淳仁天皇天平宝字六年
代宗宝应元年
762
2
  
送唐使,未成行

15
光仁天皇宝龟八年
代宗大历十二年
777
4
778
唐使孙兴进随赴日

16
光仁天皇宝龟十年
代宗大历十四年
779
2
781
送唐使孙兴进

17
桓武天皇延历廿三年
德宗贞元二十年
804
4
805
空海随赴唐

18
仁明天皇承和五年
文宗开成三年
838
3
500
圆仁随赴唐

19
宇多天皇宽平六年
昭宗乾宁元年
894
  
  
未成行




    上表中,第13、14、19诸次遣唐使未能成行;第6次是送唐使返国,而且只到达百济;第12次是为了迎接此前的遣唐大使藤原清河;第16次是为了送唐使孙兴进返唐;以上6次情况较为特殊,与通常意义的遣唐使有所区别,实际上派出的遣唐使只有13次。

    木宫泰彦先生将遣唐使分为四期。第一期为前4次遣唐使,这一时期的特点是继承隋代遣隋使的余绪,规模较小,组织不定,多取北路到达山东半岛。第5、6两次为第二期,这时派出的遣唐使与唐朝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行动直接有关,与其它时期的遣唐使有明显区别。第三期主要是指8世纪上半叶第8、9、10、11诸次遣唐使,此时正值唐朝文化鼎盛时代,遣唐使也摆脱了第一时期形式主义模仿的阶段,注意汲取唐文化的真髓,规模有所扩大,组织也进一步确定,路线渐次南移。第四期主要指第15、17、18诸次,这时由于安史之乱的影响,唐朝自身渐渐进入衰落期,而日本对唐朝典章制度的汲取也大致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开始消化吸收并形成自己的特点,虽然承袭成规,遣唐使团规模庞大,但是热情已有所消减,留学时间也大大缩短,进入遣唐使的尾声。

遣唐使团官员由政府特别任命,大致分为大使、副使、判官、录事等四级。大使的位阶一般为四位;副使多为五位;判官有时称“佑”,官阶多为六位;录事也称“主典”,多为七位。除了以上官员外,有时还设准判官和准录事等。遣唐使主要官员的担任者有世袭化的趋向。如吉士氏、坂合氏、伊吉氏等家族,都有多人多次担任大使或副使。特别是多治比氏,几乎可以称作是“遣唐使世家”,如第8次遣唐押使多治比县守、第9次遣唐大使多治比广成、宝龟十年(779年)送唐客使判官多治比滨成、第13次遣唐使准录事丹墀高主(与多治比氏同出一门)、造舶使长官丹墀贞成、船头判官丹墀文雄等等,不一而足[155]。

遣唐使团的成员一般都有数百人之众,除了留学生和学问僧之外,还有知乘船事、造舶都匠、船匠、船师、杝师、译语、新罗译语、奄美译语、医师、阴阳生、卜部、主神、画师、史生、射手、音乐长、音声生、玉生、锻生、铸生、细工生、挟抄、杂使、傔人等各种类型的专业人士和工匠[156]。遣唐使一般都携带日本出产的银、?、丝、绵、布等特产及水精、玛瑙、琥珀等奢侈品作为献给唐朝的礼物,而唐朝政府则以丝帛、香药等物品作为回赠,这种相互馈赠,实质上是当时双方官方贸易的一种重要形式。此外,他们还携带大量砂金,从事贸易活动。

遣唐使的主要目的是从事吸收唐朝优秀文化的活动,除了在各地参观考察孔庙、寺观等文化名胜外,他们还聘请儒者教授儒家经典,延聘各类人才前往日本,通过各种途径搜求唐朝典籍携回日本。介绍留学生和学问僧来唐朝学习,是遣唐使活动的一项重要内容。

    日本留学生大多被安排在国子监,系统学习中国古代经典及唐代典章制度,在唐学习时间大多在十年以上,有些甚至长达二三十年,由于他们深受唐朝文化的熏陶,归国后往往对唐朝与日本的文化交流,尤其是对日本吸取唐朝文化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在遣唐使后期,出现了以“请益生”或“请益僧”为名的留学生,所谓的请益生,主要是指在某一领域学有专长的留学生,他们在唐朝停留时间一般较短,只是专门就某些疑难问题索解问难,具有短期进修的性质,这种变化表明,在遣唐使后期,日本对唐朝文化的学习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效。入唐学问僧除了学习佛教经典外,还通过朝拜礼圣、寻求名师、参加各类法事活动、搜集佛典及各种圣物等途径,从事移植唐朝佛教的活动。

通过数百年的学习和吸收,唐朝文化对日本社会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就国家组织而言,大化革新之后,日本依照唐朝模式建立了自己的政权。依照唐朝的三省(尚书、门下、中书)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一台(御史台)制,建立了二官(神祇官、太政官)八省(中务省、式部省、治部省、民部省、兵部省、刑部省、大藏省、官内省)制,地方制度也仿照唐朝道、州、县制,设国、郡、里三级制度。在经济制度方面,仿照唐朝均田制,制定了班田制,并实行了与唐朝租庸调法相近的税收制度。在教育制度上,仿照唐朝国子监制,在中央置大学寮,设明经、纪传、明法、书道、算道、音道等六学,学习课程则以大经(《礼记》《左传》)、中经(《毛诗》《周礼》、《仪礼》)、小经(《易经》《尚书》《公羊传》《穀梁传》)等儒家经典为主要内容。

唐代建筑艺术对日本城市规划和宫殿建筑的深远影响,典型地说明了日本吸收唐朝文化的全面性和彻底性,特别值得重视。就城市规划原则来说,日本在8世纪营建的平城京和平安京与长安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的。如城市整体布局都是方形城廓;宫城位于中轴线北首;以棋盘式街道系统划分里坊;城内干道分别直对城门;宫城正门及门前大道都以“朱雀”为名等等,都可以说是唐长安城的翻版。平城京与平安京宫殿建筑,与长安宫殿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如宫殿四周都有宫城环绕,城内分成若干个以围墙和回廊环绕的长方形庭院;每一庭院都沿中轴线前后配置若干座主要殿堂,左右以次要殿堂对称排列;前后院墙正中都有门,左右墙也可能有门;每一座主要殿堂两侧一般都有廊屋与左右院回廊相连,分隔成一进进的庭院。甚至在对建筑物的命名上,大多也沿袭了唐朝的名称[157]。其它如文学、美术、舞蹈、天文、历算、医学以至衣食住行、风俗娱乐,都无不受到唐朝文化的全面影响。



    2.吉备真备与空海

    在日本全面学习唐朝文化的过程中,吉备真备(695-775年)与空海(774-835年)是留学生和学问僧的典型代表[158]。

    吉备真备出身于低级贵族家庭,元正天皇养老元年(玄宗开元五年,717年),随第9次遣唐使来到唐朝。入唐之后,他在唐四门助教赵玄默的指导下学习儒家经典。吉备真备勤勉好学,学成之后,在玄宗开元廿二年(圣武天皇天平六年,734年)随第10次遣唐使返回日本,在唐朝留学17年。孝谦天皇天平胜宝四年(玄宗天宝十一载,752年),吉备真备又作为副使,率领第11次遣唐使再度来到唐朝,唐玄宗特授予他银青光禄大夫、秘书监、卫尉卿等官职。次年返日途中,海风吹散船队,吉备真备一行飘流到了益久岛,在孝谦天皇天平胜宝六年(玄宗天宝十三载,754年)最终回到京师,被提升为正四位下的官位。766年,积功升任右大臣,授从二位,后又进正二位。771年,以年老辞职,775年去世,享年83岁。

    吉备真备在唐朝期间学习了五经、三史、明法、算术、音韵、书法、天文、历学、兵事、礼仪、祭祀、建筑等各学科的知识,并在日本加以传播,从他的经历中,反映出了日本遣唐使时代学习唐朝文化的主要特点。

  吉备真备将唐朝的一些重要著作带回了日本,为日本制定典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他带回的唐朝典籍主要有《唐礼》、《乐书要录》、《太衍历经》、《太衍历立成》、《东观汉纪》等,大多都是与礼乐制度相关的著作。尤其是他将太衍历方面的著述带到日本,推动了日本废除仪凤历,采用太衍历。除了文化典籍之外,吉备真备还带回了不少唐朝的实用器物,如测影铁尺、乐器铜律管、方响等。在他携回的器物中,甚至有许多军事器械,如骑兵使用的马上饮水漆角弓、露面漆四节角弓、丝缠漆角弓等;此外还有洞射铠甲的射甲箭,习射用的平射箭等。有学者认为,围棋的棋盘和棋子也是由吉备真备携回日本的。这些实用器物的传入,大大促进了日本学习和吸收唐朝文化的进程。

吉备真备的贡献还表现在他在中日文化交流过程中起的重要的中介作用。返国之后,吉备真备曾在大学寮授课,将他在唐朝学习到的各种知识传授给生员。或认为,大学寮以《史记》、《汉书》、《后汉书》等中国传统史籍作为教科书,就是始于真备。孝谦天皇继位前,也曾以真备为师,学习《礼记》和《汉书》。日本朝廷还专门派人向他学习诸葛亮八阵图和孙武的九地结营法。762年,在大宰大贲任内,他依照唐朝新式样,对日本的军事装备进行了革新。在制度文化领域,他参与了删除和修改日本律令的工作,并参稽礼典,重新制定和完备了祭孔礼式。总之,吉备真备的贡献是多方面的,而这些贡献与他长期在唐朝的留学经历又是密不可分的。

与留学生一样,来唐朝学习的僧人,也对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多方面的贡献。

    空海,俗名真鱼,出生于日本赞岐国一个地方豪族家庭,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学习了汉语文和《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18岁时,入大学明经科,学习《书经》、《诗经》、《左传》等中国儒家经典著作。20岁时剃度出家,22岁受具足戒,法名空海。在入唐之前,他就已撰著了《聋瞽指归》、《三教指归》等著作,显露出了较为深厚的汉文化修养。为了更透彻地索解艰深的佛教密宗教义,空海决定往唐朝求法。桓武天皇延历廿三年(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4年),空海作为学问僧,随第17次遣唐使来到唐朝,几经屈折,于次年到达长安。

    在长安期间,空海居住在西明寺,历访名僧大德,切磋请益,同时主要师从不空弟子青龙寺惠果和尚修习密教。由于空海在入唐之前就已具备了相当的儒学和佛学根基,所以学习进境迅速。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5年)二月,空海始入居西明寺,六月,从惠果修习,被授予胎藏界学法灌顶;七月,受金刚界学法灌顶;八月,受传法阿阇梨灌顶礼,并得到“遍照金刚”名号,获得了密教正宗嫡传的名位和向后代传法的身份。传法后不久,惠果大师在顺宗永贞元年十二月十五日(公元806年1月15日)圆寂。元和元年正月十七日(806年2月10日)下葬时,会葬者弟子道俗千余人,推举空海为惠果撰著碑文。空海于一年之内在长安得到了如此崇隆的声望,固然是与他较高深的佛学修为有直接关系,但是更重要原因,恐怕还在于作为一个日本僧人,他的汉文化修养受到了时人的敬重。

    空海和尚本来准备在唐朝学习20年,但是惠果大师临终嘱托空海,希望他早返日本,传播密教。于是空海在元和元年(806年)八月启程回国。在唐朝期间,诗人马总、胡伯崇等都曾与空海诗歌唱和,以文字定交。马总诗称“何乃万里来,可非炫其才。增学助元(玄)机,士人如子稀。”[159]表示了对空海才学的敬佩之情。在空海离唐之际,诗人朱千乘、朱少端、郑壬、昙清、鸿渐诸人都作诗送别,对大师赞羡有加[160]。朱千乘赞扬空海“解梵书、工八体、缮俱舍、精三乘”,“威仪易旧体,文字冠儒宗”,郑壬则认为空海将青史留名,“他年续僧史,更载一贤人”。对空海来年的功业寄予了厚望。空海留学唐朝的经历表明,这时日本国内对唐文化的吸收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请益僧(或请益生)入唐前就已具备了很深厚的唐文化修养,所以能在较短的时间里获取最大的学习成效。

    回国之后,空海开始了传播密教的工作,经过他的长期艰苦努力,日本上自皇室,下至百姓,接受灌顶礼者达数万人之众,建立了区别于中国密教的日本密教真言宗,并使真言宗与最澄创立的天台宗并列,成为平安佛教的两个主要派别,从而对日本佛教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空海来唐的目的虽然是为了研究佛学,但他对中日文化交流的贡献并不限于佛教。除了将大批佛典带往日本外,空海带回的典籍还包括《刘希夷集》、《王昌龄集》、《朱千乘诗》、《贞元英杰六言诗》、《杂诗集》、《杂文》、《王智章诗》、《诏敕》等大批诗文作品和唐代书法作品。由他编纂的《篆隶万像名义》,则是日本第一部汉文辞典,对唐朝文化在日本的传播起了重要的作用。他的另一部重要著作《文镜秘府论》,不仅促进了日本对唐朝文化的理解和吸收,而且是了解汉唐中国文学史的重要资料,“是研究汉魏到隋唐这一历史断限中文学作品的修辞指南。”[161]

空海还是一位造诣很深的汉字书法家,入唐之前,他在书法上就有了一定的根基,留唐期间,从韩方明学习书法,又搜集了大批唐朝书法真迹,通过潜心临摹、钻研,成为一代书法宗师,对篆、隶、楷、草、飞白等各种字体都很擅长,尤其精于草书,唐代诗人胡伯崇曾以“天假吾师多伎术,就中草圣最狂逸”的溢美之辞[162],称赞空海的书法艺术造诣。此外,空海在制笔、制墨、佛教艺术,甚至日本上流社会饮茶风尚等社会生活方面,都有过重大的影响。显然他对中日文化交流的贡献远远超出了佛教的范围,成为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突出代表人物。

    3.鉴真东渡

    除了日本派遣使臣、学者、僧人来唐朝学习之外,唐人泛海东渡,也是日本吸纳唐朝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鉴真就是这方面的突出代表[163]。

    鉴真(688-763年),俗姓淳于,武后垂拱四年(688年)出生于扬州江阳县(江苏扬州市)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14岁入扬州大云寺为沙弥,18岁受菩萨戒,法名鉴真。替鉴真授戒的和尚是当时有名的道岸律师,被誉为天下四百余州的“受戒之主”。20岁时,鉴真北上游学两京,研讨律学,并在长安实际寺受具足戒。开元元年(713年),南返故土,回到扬州弘法传道,很快就成为江淮知名的授戒大师,授戒弟子达四万多人,著名高僧辩秀、祥彦、法进、灵佑等人,都是他的弟子。

    鉴真所处的时代,正是日本全面学习和移植唐朝文化的时代,“唐国诸寺三藏、大德,皆以戒律为入道之正门,若有不持戒者,不齿于僧中。”[164]而日本却无传戒之人,于是日本政府派遣学问僧来到唐朝,延请传戒大师前往日本传法。由于鉴真名满江淮,于是日本学问僧荣睿、普照在天宝元年(742年)专程来到扬州,希望鉴真“东游兴化”,鉴真认为日本“诚是佛法兴隆,有缘之国”,答应了僧人的请求,与弟子数十人开始进行东渡的准备工作。

    鉴真东渡,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历程。

当时唐朝严禁私自出海,鉴真一行以海路参拜天台山国清寺为名,打造船只,购买程粮及其它必备的什物。但是正在准备工作进行当中,被人诬告欲造船勾结海寇为乱,遭到官府搜捕,有关人员被拘留,船只也被没收。第一次东渡失败。紧接着鉴真又开始筹划第二次东渡。这次他们用巨款从岭南道采访使处购买了军船,随行有85位各种工人,一起由扬州出海。但是刚出长江口就遇到了暴风袭击,船被撞坏,东渡再次告败。船只修好之后,鉴真第三次扬帆东进,结果在舟山海面触礁,被救后安置于明州(今浙江宁波)阿育王寺。鉴真大师屡挫屡奋,天宝三载(744年),又接着进行第四次东渡的准备。这次他们计划分头至福州会合,然后从福州出海。但是弟子担心鉴真涉海冒险,上书请求当地政府阻止,这样,当鉴真中途到达黄岩县禅林寺时,又被强行送回扬州。

天宝七载(748年),不屈不挠的鉴真和尚又从扬州踏上了第五次东渡的征途,但是不幸的是,出海之后又被飓风吹到了海南岛,东渡再次失败。鉴真一行经由海南、广西、广东、江西、江苏回到扬州,在长途跋涉过程中,多年随鉴真一起努力东渡的日本僧人荣睿,鉴真最器重的弟子祥彦先后赍志而没,鉴真本人也因为“频经炎热”而失明。接踵而来的变故并没有动摇鉴真东渡传法的决心,前后历时11年之后,最终在天宝十二载(753年)第六次泛海东渡,搭乘第11次遣唐使的船队来到了日本。这时鉴真已是一位双目失明的66岁的老人。10年之后,为了传教弘法的大业,鉴真大师长眠在了东瀛的土地上。

鉴真大师得到后世的高度赞扬与崇敬,并不仅仅是因为在他身上表现出了人类最可宝贵的百折不回的坚毅精神,作为传播唐朝文化的使者,他将唐朝先进的文化带到了日本,从而对日本文化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首先,鉴真将唐朝的戒律制度传到了日本。到达日本之后不久,鉴真就被尊崇为传灯大法师,为天皇、皇后、皇太子等授菩萨戒,并设立戒坛院,为包括众多高僧在内的日本僧人重新授戒,建立了完备的授戒制度,成为日本律宗的开山祖师。此外,对日本天台宗和真言密宗的开创,鉴真也起了重要的作用。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他还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对由朝鲜半岛传入日本的佛教经典进行了校订工作。

弘扬佛教的工作,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准备第二次东渡时,鉴真选定同行者有“玉作人、画师、雕佛、刻缕、铸写、绣师、修文、镌碑等工手都有八十五人”[165],可知鉴真大师非常注意配置传播佛教所需要的各种工匠。由于在出国之前就着意延揽了各方面的专门人材,鉴真和他的弟子们对日本天平文化在汉文学、医药、雕塑、绘画、建筑等各方面都做出了突出贡献。

鉴真与他的弟子法进都是书法家,由鉴真携往日本的文籍中,有王羲之、王献之的真迹法帖,对日本后来流行二王书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鉴真不仅将干漆夹紵像的造像技法传到了日本,而且对日本木雕技艺的发展有重要贡献。在14世纪之前,甚至日本医药界也将鉴真奉为始祖。因为据说鉴真曾用鼻嗅的方法将正仓院收藏的的药物一一加以鉴定,并说明了它们不同的用途。而九世纪末成书的《日本国见在书目》中,也著录了《鉴上人秘方》一卷。

特别应该指出的是,鉴真大师和他的弟子在建筑领域对中日本文化交流的贡献,由鉴真与他的弟子们在759年(日天平宝字三年)营建的唐招提寺,提供了唐朝建筑影响日本的一个典型例证。留存至今的唐招提寺金堂,在布局安排、建筑风格、技术处理等各方面,都与现存于我国的唐代佛殿十分相似,不仅是唐代中日文化交流的见证,而且为研究唐代建筑本身提供了绝好的借鉴[166]。



第四节  唐朝与新罗的文化交流

自两汉以后,朝鲜半岛进入了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割据时期,到唐朝初年,新罗分别在高宗显庆五年(660年)和总章元年(668年)消灭了百济和高句丽,统一了大同江以南的地区和部分高丽地区,实现了对朝鲜半岛大部分地区的统治。直到10世纪上半叶,新罗政权衰微,形成了后三国鼎立的局面,最终被王氏高丽政权取代。新罗国对朝鲜半岛的统治,大体上与唐朝相始终。与日本一样,新罗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刻意向唐朝学习,并受到唐朝文化的强烈影响。此外,新罗人还在唐朝与日本及唐朝近海南北贸易活动中承担了不可或缺的中介角色,而且新罗僧人在唐朝与西域交往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问题都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



    1.新罗留学生与唐朝“宾贡”

与日本一样,朝鲜半岛在社会制度、典章文物、文化生活、风俗习惯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积极向唐朝学习,并受到了唐朝文化的强烈影响。与日本不同的是,朝鲜半岛与唐朝接壤,这一方面使双方文化交流更多地受到政治气候的影响,但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双方文化往来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条件,使朝鲜半岛在接受唐文化方面热情更高,程度也更彻底,甚至唐玄宗也称新罗为“君子之国”,认为新罗“颇知书记,有类中华”[167]。在唐朝与新罗文化交流中,新罗遣唐留学生起了重要的作用[168]。

新罗文士前往中国留学并非始自唐朝。最晚在南朝陈时,新罗文人朴某“神器恢廓,爱染篇章,校猎玄儒,讨雠子史,文华腾翥于韩服,博赡犹愧于中原,遂割略亲朋,发愤溟渤,年二十五,乘舶造于金陵。有陈之世,号称文国,故得谘考先疑,询猷了义”。朴某后来在南朝陈出家为僧,法号圆光。陈灭入隋,游学长安,成为一代名僧。返国之后,备受新罗王器重,“笺表启书,往还国命,并出自胸襟”,“年齿既高,乘舆入内,衣服药食,并王手自营,不许佐助。”[169]圆光在本国时,已经对儒家典籍及子史篇章具有了一定的修养,只是因为“博赡犹愧于中原”,才毅然西渡求学。他的经历,可以作为唐朝以前新罗文士入唐留学的典型。

入唐以后,随着唐朝对外交往的开展,新罗子弟大批来到唐朝,在国学学习唐朝文化的各种专门知识。开元年间“登笈之子,分在两京,憧憧往来,多多益办。”在唐国子监内,甚至特辟了“新罗马道”[170]。据有关资料分析,新罗常年居住在唐朝的留学生可达一二百人之多[171]。大体而言,新罗留学生留学期限一般为10年,在华期间,购书款项由新罗支付,而四时衣服及食物等日用所需则由唐朝政府负责供应[172]。

由于当时亚洲各国派往唐朝的留学生人数众多,而且有些人对唐朝文化的学习也具备了相当高深的水平,为了表示对他们留学资格的确认并优奖学业突出的留学生,唐朝将科举制度套用在了留学生身上,专门为留学生设立“宾贡科”。[173]在科举考试时,留学生与唐朝举子一起应试,但是“每自别试,附名榜尾”,与正规的考试相区别。上文中提及波斯人李珣、大食人李彦升曾经宾贡及第。但是西域人宾贡及第实在是非常个别的现象,由于新罗深受唐朝文化濡染,而且留学人数众多,宾贡登第者,绝大多数都是新罗国留学生。据统计,自唐文宗长庆初至后梁、后唐之际一百年间,新罗宾贡及第者90人,其中姓名可考者26人,此列简表于下:[174]



新罗人宾贡登第简表:

姓名
登第时间
资料来源
备注

唐纪年
公元

金云卿
长庆初
821?
《东史纲目》卷五、九
仕唐任兖州司马

崔利贞
长庆末?
824?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金叔贞
长庆末?
824?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朴季业
长庆末?
824?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金允夫
太和开成间
827-840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金立之
太和开成间
827-840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朴亮之
太和开成间
827-840
《册府元龟》卷九九九
  

金夷鱼
  
  
张乔“送宾贡金夷鱼奉使归本国”[175]
  

金可纪
约大中时
847-859
《太平广记》卷五三“金可记”[176]
  

崔致远
乾符元年
874
《三国史记》卷一一
裴瓒榜下及第

金绍渤
早于乾符末
879年前
《东史纲目》卷五
  

朴仁范
乾符四年
877
《东文选》卷四七
高湘榜下及第

金  渥
乾符四年
877
《东文选》卷四七
高湘榜下及第

李  同
广明元年前
880年前
《三国史记》卷一一
  

金茂先
昭宗初
889?
《东文选》卷四七
  

杨  颖
昭宗初
889?
《东文选》卷四七
  

崔  涣
昭宗初
889?
《东文选》卷四七
  

崔匡裕
昭宗初
889?
《东文选》卷四七
  

崔仁渷
  
  
《全唐文》卷九二二
  

崔承佑
景福二年
893
《三国史记》卷四六
杨涉榜下及第

金文蔚
乾宁光化间
894-900
《三国史记》卷一二
  

崔  ?
乾宁天复间
894-904
《东文选》卷四七
  

崔慎之
天佑三年
903
《三国史记》卷四六
薛廷珪榜下及第

元  杰
  
  
《东史纲目》卷五
  

王巨仁
  
  
《东史纲目》卷五
  

金垂训
  
  
《东史纲目》卷五
  




表中金夷鱼、金可记二人见于唐人诗歌。此外,唐诗中还有一些送别新罗进士及第和罢举东归的作品,如张乔“送人及第归海东”、杜荀鹤“送宾贡登第后归海东”、张蠙“送友人及第归新罗”、裴说“赠宾贡”、贯休“送新罗人及第归”以及许浑“送友人罢举归东海”等等[177],都属于这类作品。张乔诗称“自笑中华路,年年送友人”,反映了“海东”(即新罗)留学生入唐求学考取宾贡者人数众多;张蠙诗“乡俗稀攀桂,争来问月宫”,是说新罗本土乡俗对留唐及第的器重和留学生及第归乡后的荣耀;许浑诗“此去知投笔,须求利剑磨”,则表明了落第者的无奈。从这些诗歌中可知,赴唐留学“攀桂”,在新罗一时蔚为风气。

由于对唐文化的钦羡,留唐学生返国后大多都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赴唐留学甚至是新罗文士出人头地的重要途径。新罗是族制的骨品社会,如果不是出身骨品,在仕途上的发展就很困难。7世纪初,新罗衣冠子弟薛罽头以出身非骨品,决心赴唐游学以改变现状,称:“新罗用人论骨品,苟非其族,虽有鸿才杰功,不能逾越。我愿西游中华国,奋不世之略,立非常之功,自致荣路,备簪绅佩剑,出入天子之侧足矣。”[178]留学唐朝已成为一般的衣冠子弟仕进求取功名的必要手段之一。

与此相近的另一个例证是,新罗元圣王五年(788年)九月,准备擢升一个叫子玉的人为杨根县小守,有人提出异议,认为“子玉不以文籍出身,不可委分忧之职。”但是侍中称“虽不以文籍出身,曾入大唐为学生,不亦可用耶?”,新罗王最后听从了侍中的意见[179]。可知不论登第与否,入唐留学本身就能构成仕进的有利条件。正因为如此,当崔致远入唐朝留学时,他的父亲叮嘱他说:“十年不第进士,则勿谓吾儿,吾亦不谓有儿。往矣,勤哉,勿隳乃力。”[180]语重心长,期望殷切。

在入唐留学高潮的促进之下,唐朝的科举制度对新罗的教育产生了深刻影响。据记载,新罗国学“教授之法,以《周易》、《春秋左氏传》、《文选》,分而为之业,博士若助教一人,或以《礼记》、《周易》、《论语》、《孝经》;或以《春秋左氏传》、《毛诗》、《论语》、《孝经》;或以《尚书》、《论语》、《孝经》、《文选》授之。诸生读书以三品出身,读《春秋左氏传》、若《礼记》、若《文选》,而能通其义,兼明《论语》、《孝经》者为上;读《曲礼》、《论语》、《孝经》者为中;读《曲礼》、《孝经》者为下。若能兼通五经、三史、诸子百家书者,超擢用之。”[181]在课程设置、教材选择和教授方法等各个方面,唐朝的影响都是显而易见的。



    2.沿黄海地区的新罗侨民及其在唐朝对外交往中的作用

新罗不仅广泛开展与唐朝间的文化交流,吸取唐文化的营养,而且在唐朝与日本的经济、文化交往中扮演了重要的媒介角色,这种角色表明,唐朝与朝鲜半岛的关系在当时是非常密切的。从日本僧人圆仁撰著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反映出来的,居住在唐朝沿海地区的新罗侨民在东海海域及唐朝与日本海上往来中起的作用,最足以说明朝鲜半岛在唐朝与日本文化交流中的中介角色。

圆仁(794-864年),俗姓壬生氏,日本下野都贺郡人,自幼落发,拜鉴真再传弟子广智为师,15岁时,又投入日本天台宗开山祖师最澄门下[182],并以遮那业得度。文宗开成三年(838年),以请益僧的身份随第18次遣唐使入唐,在唐朝各地游历10年之后,在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返回日本。圆仁根据自己在旅途中的日记整理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一书,与晋释法显《佛国记》、唐僧玄奘《大唐西域记》、元代意大利人马可·波罗《马可波罗游记》并称,而且后几种或是事后追记,或是由他人整理,唯独圆仁的游记是根据当时见闻写作的日记,读起来倍感亲切,记事也更为精确可靠[183]。

除了在五台山和长安游学巡礼之外,圆仁往返途中,曾在北至山东半岛,南至扬州的沿海地区,即扬州、楚州、泗州、海州、密州、莱州、登州、青州、淄州等地长期游历,在《巡礼行记》中,他多次提到以上地区的新罗侨民。据圆仁所见,以上各地都有新罗侨民的聚居地,而且设置了相应的管理机构。登州城有“新罗馆”,青州及淄州长山县(今山东淄博市东北)有“新罗院”,楚州及泗州涟水县等通衢要地都有新罗坊[184]。新罗侨民的分布并不局限于都市及大的集镇,在沿海的一些交通要地,也有不少新罗侨民村落,如登州牟平县唐阳乡之陶村、邵村浦,文登县之长淮浦、乳山浦等地都是新罗侨民的聚居之所[185]。

文登县青宁乡是新罗侨民聚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地区。圆仁记载文登县东界专门设有“勾当新罗所”,“勾当新罗所去县东南七十里,管文登县青宁乡。”[186]而青宁乡就是一处较为集中的新罗侨民聚居点。圆仁曾在开成四年六月八日至开成五年二月十九日(839年7月22日-840年3月26日)在青宁乡新罗侨民村赤山村留居了8个月,他对赤山村的记载,可为了解新罗侨民在唐朝沿海地区的移民点提供一个非常典型的个案。赤山村位于文登县境内的赤山,东面临海,有赤山泊(又称赤山浦),经常有海上船只往来,尤其是有许多新罗船只停泊。村里人口约400人左右[187],村中有“新罗寺”,寺内讲经、礼忏等宗教仪轨都依新罗风俗,只是在黄昏、寅朝二时遵从唐朝风俗,宗教活动使用新罗语言。“其集会,道俗、老少、尊卑总是新罗人,但三僧及行者一人日本国人耳”。在讲经仪式上,当讲师升座时,听众同声称叹佛名,并有音乐相伴,“音曲一依新罗,不似唐音。”[188]在新罗移民点里,保留了浓厚的本民族的风俗习惯。

这些居住在黄海沿岸地区的新罗侨民主要从事与海上贸易有关的职业。开成四年(839年),最初将圆仁等人带到唐朝的第18次遣唐使团准备返回日本,从楚州雇佣了9艘新罗船和60名熟悉航路的新罗船工。这次遣唐使团就是乘坐这些新罗船返回了日本。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圆仁返日,也是搭载新罗舶商金子白、钦良晖、金珍的商船返回日本。仅大中元年一年之内,这只新罗商船就分别在五月和九月两次前往日本[189]。据木宫泰彦统计,搭乘新罗船的留学生(僧)还有齐明四年(高宗显庆三年,658年)智达、智通乘新罗船入唐;天武十三年(武后垂拱元年,685年)土师宿祢甥、白猪史宝然等乘新罗船返日;持统四年(武后长寿元年,692年),义德、智宗乘新罗船返日;承和十年(武宗会昌元年,843年)仁好、顺昌等人搭新罗人张公靖舶返日;新罗商船在唐朝与日本交往中起的作用可知[190]。

新罗商船不仅频繁往来于日本与唐朝,从事国际间的商业贸易活动;而且北上南下,在唐朝沿海地区进行海上兴贩贸易。开成四年(839年),圆仁一行在海州东海县(今江苏连云港市南)遇到由海上从密州往楚州贩运炭的新罗船,并经介绍到当地宿城村新罗人家中借宿。大中元年(847年),又在密州诸城县界駮马浦以五匹绢的船脚价,搭载新罗船商陈忠的运炭商船,由海路经海州抵达楚州新罗坊[191]。

“新罗译语”在唐朝与日本交往中起的独特作用,也应该引起特别重视。在圆仁来往于日本与唐朝的过程中及在唐朝各地的游历途中,新罗译语人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由于新罗侨民长期充当日本与唐朝交往的中介,他们中很多人除了本民族的语言外,还兼通日语和汉语,在第18次遣唐使团中,至少在第一舶和第二舶上都安排了新罗译语人[192],从圆仁的记载可知,新罗译语不仅担任语言翻译,而且熟知海路航线,在航海中承担了咨询或顾问的角色。登陆之后,负责与唐朝当地政府接洽及安排行程等具体事务。在沿海新罗侨民聚居地,也有新罗译语人,如楚州新罗译语刘慎言、道玄,登州文登县新罗通事张咏等[193],都专门负责接洽唐朝与沿海贸易有关的事宜。



    3.旅唐新罗僧与唐朝西域交通

最晚自4世纪中叶以后,佛教就经中土传到了朝鲜半岛,并很快得到了广泛流布。在中国僧徒东游传教的同时,朝鲜半岛的佛教信徒纷纷西来中土修行学习,形成了一个入唐求法的高潮。早在隋代,就已在鸿胪寺设立专门机构,延聘高僧为朝鲜半岛来华留学的僧人讲授佛学。如大业九年(613年),僧静藏曾被召入鸿胪寺,“教授东蕃三国僧义”[194]。大业十年(614年),高僧神迥“应诏入鸿胪,为敷大论,训开三韩诸方士”[195]。同年,弘福寺法师灵润也“被诏入鸿胪,教授三韩”[196]。从这些零星记载看,隋代就已经设立了专门的机构来接待或教授朝鲜半岛的僧人,来华留学僧人之众,由此可见。

入唐以后,有更多的新罗僧人蜂拥而至。上文提到山东半岛登州文登县赤山之“新罗寺”,就是一所典型的来华新罗僧人聚居地。除了沿海地区外,唐朝其他地区也有许多以“新罗”为名的地名,如“新罗院”、“新罗岩”、“新罗泉”、“新罗寺”等等,这些地方的得名,大都与新罗僧人曾经居住或修行有关。此外,唐朝流行的法相宗、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密宗、律宗、净土宗等主要佛教派别,都有新罗僧人专门来唐修习,表明了朝鲜半岛佛教与唐朝佛教的传承关系[197]。

但是,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新罗僧人修习佛教并不限于中土,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在唐朝留学之后,又经由中土前往佛教的起源地天竺求法取经[198]。《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载的7世纪后半叶经由海、陆两道前往天竺求法的56名僧人中,新罗僧人竟占了7位,以下试约略予以介绍:[199]

1.阿离耶跋摩  贞观年间(627-649年),自长安西至王舍城,住那烂陀寺,“多闲经论,

  抄写众经”,后卒于那烂陀寺,年七十余。

2.慧业  贞观年间自唐朝前往天竺,在那烂陀寺学习。义净在那烂陀翻检“唐本”,见

《梁论》(即《梁摄论》)下有题记称:“在佛齿木树下新罗僧慧业写记”。访问寺

僧,称慧业卒于那烂陀寺。所写梵本并存于寺。

3.玄太  永徽年间(650-655年),自唐朝境内由吐蕃泥婆罗道至中天竺,“礼菩提树,

  详检经论”。后经吐谷浑返唐,不知所终。

    4.玄恪  贞观年间与汉僧玄照法师一起至天竺,“既伸礼敬,遇疾而亡”,年四十余。

    5.佚名  自长安至南海,泛舶至室利佛逝国西婆鲁师国,遇疾而亡。

          6.佚名  同上。

          7.慧轮  自本国出家,“泛舶而陵闽越,涉步而届长安”,麟德二年(665年)奉敕以侍者的身分随玄照法师西行,遍礼佛迹后,先住奄摩罗跋国信者寺,10年之后,移住健陀罗山荼寺,“既善梵言,薄闲《俱舍》”,约在天授二年(691年),已年近四十,仍然住在天竺。

以上西行求法的新罗诸僧,具有两个鲜明的特点:其一,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先在唐朝境内游学,而后由唐朝启程前往天竺。其二,除了玄太一人返唐后下落不明外,其他人或殁于中途,或留居天竺,无一人最终返回新罗。由于这些求法僧人前往天竺的起点和终点都不在新罗,他们对朝鲜半岛本土佛教的影响也就无从评介,但是这种为追求人生真谛而义无反顾不怕牺牲的精神,却是至可宝贵,感人至深的。

8世纪以后,仍然有新罗僧人由唐朝前往天竺求法取经。释无漏,俗姓金氏,是新罗国王第三子,他为了修习佛教,搭乘海舰来到唐朝,后来复经陆路前往天竺。度沙漠,过于阗,到达葱岭之后,屡经磨难,后来得到启示,知“化缘合在唐土”,于是毅然东返,隐栖于贺兰山下。安史乱后,被肃宗征至灵武,未几卒[200]。无漏的经历表明,新罗僧人西行求法一直持续到了8世纪中叶。如果说无漏最终并没能到达天竺的话,同时代的新罗僧慧超则不仅遍历了五天竺诸国,而且来往于海陆两道,为后人留下了一部弥足珍贵的行记,从而成为留唐代新罗僧人西行求法的突出代表。

慧超大约生于唐武则天圣历三年(700年),由于僧传资料中没有为他立传,有关他的生平事迹并不十分清楚。根据慧琳《一切经音义》释文[201]及敦煌写本伯3532号文书所存《慧超往五天竺国传》残卷[202]和其他一些零星资料,慧超大约在开元十一年(723年)离开唐朝,由海路前往天竺取经。历经南海诸国并巡游五天竺后,辗转中亚各地,于在开元十五年(727年)由陆路到达唐朝安西(今新疆库车)。归唐之后,曾在长安大荐福寺和五台山等地从事佛教著述活动,约卒于德宗建中年间(780-783年)。

就汉文载籍而言,研究唐代对西域、南海的对外文化交流,7世纪上半叶最重要的文献是玄奘《大唐西域记》和慧立、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7世纪下半叶当推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和《南海寄归内法传》;8世纪中叶有杜环《经行记》,而慧超的记载恰恰可以弥补8世纪上半叶汉文文献资料的阙略。

如所周知,8世纪上半叶是大食势向东扩张,中亚地区政治、军事形势发生巨烈变动的重要时期,慧超不仅记述了天竺各地和中亚地区的地理、物产、风俗等情况,还记录了大食势力向东扩张的史实。如在西天(竺)国下称:“见今被大寔来侵,半国已损。”新头故罗国下也记载:“见今大寔侵,半国损也。”《慧超往五天竺国传》不仅提供了中国与朝鲜半岛、朝鲜半岛与印度文化交流的见证,而且为研究当时的亚洲政治、军事形势提供了第一手的资料,得到学术界的极端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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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参见下文“贾耽与广州通南海道”引《萍州可谈》。

[2]《岛夷志略校释》,第23页,“三岛”条:“男子尝附舶至泉州经纪,罄其资囊,以文其身。既归其国,则国人以尊长之礼待之,延之上坐,虽父老亦不得与争焉。习俗以其至唐,故贵之也。”

[3]赵汝适《诸蕃志校释》(杨博文校释,中华书局,1996年)卷上,第8页,“占城国”条:“唐人被土人杀害,追杀偿死。”周达观《真腊风土记》(伯希和笺注,冯承钧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七编),第159页,“贸易”条:“往往土人最朴,见唐人颇加敬畏,呼之为佛,见则伏地顶礼。”张燮《东西洋考》(谢方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卷三,第44页,“下港”条,下港国人大抵有三种,“唐人、土人而外,西番贾胡居久者,服食皆洁。”《岛夷志略校释》,第69页,“真腊”条:“国人犯盗,则断手足、烙胸背、点额,杀唐人则死。唐人杀番人至死,亦重罚金,如无金,以卖身取赎。”同书第148页,“浡泥”条;第227页,“东西竺”条;第248页,“勾栏山”条;第273页,“沙里巴丹”条“唐人”用法完全相同,此从略。

[4]《诸蕃志校释》卷上,第1页,“交趾国”条:“交趾国,王系唐姓,服色饮食略与中国同,但男女皆跣足差异耳。”

[5]《岛夷志略校释》,第50页,“交趾”条:“俗尚礼义,有中国之风。男女面白而齿黑,戴冠,穿唐衣、皂褶,丝袜方履。”

[6]《岛夷志略校释》,第205页,“文老古”条:“每岁望唐舶贩其地,往往以五梅鸡雏出,必唐船一只来;二鸡雏出,必有二只,以此占之,如响斯应。”

[7]《真腊风土记》,第159页,“贸易”条:“小交关则用米谷及唐货,次则用布,若乃大交关,则用金钱矣。”

[8]《诸蕃志校释》卷上,第66页,“南毗国”条:“国都号蔑阿抹,唐语曰礼司。”

[9]《萍洲可谈》卷二,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38册,290页。

[10]广州市文物管理处“广州秦汉造船工场遗址试掘”,《文物》1977年第4期。

[11] 《汉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83年)卷二八下《地理志》下,第6册,第1671页。

[12]请参看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国社会科学考古研究所、广东省博物馆《西汉南越王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

[13]请参看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广州市博物馆《广州汉墓》(文物出版社,1981年)。

[14] 《后汉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卷八六《南蛮西南夷列传》,第10册,第2851页。

[15]岑蕊“试论东汉魏晋墓葬中的多面金珠用途及其源流”,《考古与文物》1990年第3期。

[16]《梁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92年)卷五四《诸夷》海南,第3册,第783页。

[17]参见东晋法显撰,章巽校注《法显传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

[18]遂溪县博物馆“广东遂溪县发现南朝窖藏金银器”,《考古》1986年第3期。有关研究请参见姜伯勤“广州与海上丝绸之路上的伊兰人:论遂溪的考古新发现”,《广州与海上丝绸之路》(广东省社会科学院,1991年),第21-33页。

[19]《隋书》卷八二《南蛮传》赤土国,第6册,第1833-1835页。《隋书》卷二《炀帝纪》上,第1册,第71页,在大业四年三月丙寅;同书卷二四《食货志》,第3册,第687页置于大业二年之下。

[20]《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第6册,第2016页;《新唐书》卷五八《艺文志》,第5册,第1505页都有著录。

[21]“山庄”作为具体地名很罕见,或即“山荏”之讹。说见王邦维“义净籍贯考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附录三,第268-273页。

[22]或认为裸人国指尼科巴群岛,说见《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137-138页,注[四]。

[23]王邦维对义净本人所记无意被载返中土事提出了怀疑,认为义净此举可能是为了预先在国内传播自己西行归来的消息,并引起朝廷和社会的注意,与四十多年前玄奘取经归来滞留在于阗国,向唐太宗上表告知归来的消息,用心大体相近。见《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前言”,第15-17页。

[24]《开元释教录》卷九,《大正大藏经》卷五五,第568页。

[25]本传称“总56人”,计义净本人,应为57人。其中“土番公主妳母之息二人”系由吐蕃前往泥婆罗出家,姑不算在内;玄照先后两次前往印度,两相加减,共得56人。

[26]阿离耶跋摩,慧业,佛陀达摩,唐僧某。

[27]陆去陆返4批4人:玄照,玄太,质多跋摩,僧伽跋摩;陆去而亡6批9人:道希,玄照、师鞭、玄恪、末底僧诃,道生,玄会,隆法师,信胄;陆路而留1批2人:道方,慧轮;陆去不知所终3人:唐僧某,唐僧某,唐僧某。

[28]海去海返2批3人:义净、灵运,大津;海去而终9批15人:新罗僧某、新罗僧某,常敏、常敏弟子、智岸,木叉提婆,智行,大乘灯,彼岸、智岸,昙闰,义辉,无行,法振、乘悟,海去不详6批9人:明远、窥冲,义朗、义玄,会宁、义琰,道琳,昙光,智弘;海去而留2批3人:运期,僧哲、玄游;海去中途而返2批4人:慧命,玄逵、善行、乘如。

[29]《萍洲可谈》卷二,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38册,第295页。

[30]贾耽的传记见《旧唐书》卷一三八,第12册,3783页;《新唐书》卷一六六,第16册,第5083页。

[31]贾耽著作,史书著录略有歧异。此从《新唐书》卷五八《艺文志》二,第5册,第1506页。

[32]三兰今地,中外学者有许多不同看法,在我国以岑仲勉先生达累斯萨拉姆说最为流行。但是陈信雄“唐代中国与非洲的关系”一文中指出,达累斯萨拉姆(Dar es Salam,意为“和平之港”)之建港和得名都晚在1862年,唐代东非并无其名其地。见吴剑雄主编《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四)(台北,1991年)。

[33]《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秦”附,第1041页。《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下拂林国,第20册,第6261页也节录了《经行记》有关摩邻国的记载,内容比《通典》简略,惟“有国曰摩邻”下多出“曰老勃萨”数字。

[34]《中国伊朗编》,第210页。

[35]李安山《非洲华侨华人史》,第一章“早期中非关系的发展”(未刊稿)列举了学界对摩邻今地的8种观点,它们分别是:1.毛里塔尼亚或利比亚;2.北非的摩洛哥;3.北非的马格里布一带;4.埃及红海岸;5.东非肯尼亚的马林迪;6.肯尼亚的曼迪(今拉木附近);7.苏丹的麦罗埃;8.埃塞俄比亚古国的阿克苏姆。

[36]参见《旧唐书》卷一六七《段文昌传》子成式附,第13册,第4369页;《新唐书》卷八九《段志玄传》成式附,第12册,3764页。

[37]参见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朱杰勤校订,中华书局,1977年)第2册,第11-12页。

[38]《酉阳杂俎》(方南生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卷四“境异”,第46页。《新唐书》在“大食传”附叙拨拔力,内容较简略,字句略异,必取材于《酉阳杂俎》。参见《新唐书》卷二二一《西域传》下大食,第20册,第6262页;《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2册,第10-11页。

[39]参见陈信雄“唐代中国与非洲的关系”,《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第132-133页。

[40]《酉阳杂俎》,第104-109页。

[41]以上两条见《酉阳杂俎》卷一八“木篇”,第178页。

[42]《唐会要》卷九九“甘棠国”,下册,第1775页。参见《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2册,第13-14页。

[43]《唐会要》卷九八“殊奈国”,下册,第1754页。

[44]参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1册,第247页;卷一一八《淮南衡山列传》,第10册,第3087页。“正义”引《括地志》称,徐市所止为东海中的?州。

[45]《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第4册,第1147页。参见木宫泰彦著,胡锡年译《日中文化交流史》(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57页,注[1]。

[46]《新唐书》卷二二○《东夷传》日本,第20册,第6209页在唐肃宗上元年间(760-761年)纪事后称“新罗梗海道,更由明、越州朝贡。”明确指出改道与新罗阻塞道路有关。

[47]参见《日中文化交流史》,第82-83页。

[48]参见姚楠、陈佳荣、丘进《七海扬帆》(香港中华书局,1990年),第89-90页。

[49]《隋书》卷四八《杨素传》,第5册,第1283页。

[50]《通鉴》卷一八○炀帝大业元年,第12册,第5621页;参见《隋书》卷二四《食货志》,第3册,第686页。

[51]《太白阴经》(守山阁丛书本)卷四“水战具”。《通典》卷一六○“兵”十三“水平及水战具附”,第849页“鹘翅”下多出“翼以助”三字。

[52]《旧唐书》卷一三一《李皋传》,第11册,第3640页。

[53]真人元开著,汪向荣校注《唐大和上东征传》(中华书局,1979年),第47-51页。

[54]《资治通鉴》卷一九七,第13册,第6209页。

[55]《册府元龟》卷九八五“外臣部·征讨”,第12册,第11571页。参见《资治通鉴》卷一九八,第13册,第6249页。

[56]《资治通鉴》卷一九九,第13册,第6261页。

[57]《新唐书》卷一○○《阎立德传》,第13册,第3941页。

[58]参见张泽咸《唐代工商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86-95页。

[59]《唐国史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卷下,第62页。

[60]《一切经音义》卷六一,第2页“破舶”。

[61]圆仁原著,小野胜年校注,白化文等汉译整理《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404、509页;《日中文化交流史》,第126-149页,“遣唐学生学问生一览表”

[62] [法]索瓦杰译注,汶江、穆根来汉释《中国印度见闻录》(中华书局,1983年)卷一,第7页,十三节;参见第41页,注[4]。

[63]吴觉民主编《茶经述评》(农业出版社,1987年),第115页。

[64]主要参见三上次男著,李锡经、高喜美译《陶瓷之路》(文物出版社,1984年);马文宽、孟凡人《中国古瓷在非洲的发现》(紫禁城出版社,1987年);叶文程《中国古外销瓷研究论文集》(紫禁城出版社,1988年);陈信雄“唐代中国与非洲的关系”,《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

[65]本表主要据陈信雄“唐代中国与非洲的关系”一文的调查综合而成。“库房”即福斯塔特库房,“开罗”即埃及开罗伊斯兰美术馆,“瑞典”即瑞典远东博物馆,“日本”即日本出光美术馆,“意大利”即意大利世界陶瓷博物馆。

[66]陈信雄“唐代中国与非洲的关系”,《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第145-151页。陈信雄对肯尼亚发现的越窑青瓷表示怀疑。

[67]关于唐朝外销日本陶瓷,主要采用了苌岚“中国唐五代时期外销日本的陶瓷”的资料和分析,原文见《唐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卷。

[68]罗宗真“扬州唐代古河道等的发现和有关问题的探讨”,《文物》1980年第3期。

[69]南京博物院、扬州博物馆、扬州师范学院“扬州唐城遗址1975年考古工作简报”,《文物》1977年第9期。

[70]参见李廷先《唐代扬州史考》(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84-385页。

[71]顾风“略论扬州出土的波斯陶及其发现的意义”,叶绍良主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1-28页。

[72]详见《新唐书》卷二二二下《南蛮传》下,第20册,第6297-6314页。

[73]此据王仲荦“唐朝与南海各国的经济文化交流”一文的统计数字,原文载《唐史论丛》第二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78-298页。以下南海诸国与唐朝通使数均出此文,不另注。

[74]《旧唐书》卷一九七《南蛮传》林邑,第16册,第5270页。

[75]李百药“鹦鹉赋”,《文苑英华》卷一三五,第1册,第620页。

[76]《新唐书》卷二二二下《南蛮传》下,第20册,第6301页。

[77]《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上,第2册,第320页。

[78]参见《全唐文》卷九八一“对真腊国人市马判”,第10册,10159页。

[79]参见本编第三章《外来人与唐朝社会》,第二节“唐朝境内的外来佛教僧人与伎艺人”。

[80]《册府元龟》卷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18页。

[81]《新唐书》卷二二二下《南蛮传》下,第20册,第6303页。

[82]《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上“益州会宁律师”,第76-77页;《宋高僧传》卷二“唐波凌国智贤传”,上册,第27页。原文在“波凌”下注称:“亦曰诃凌”。

[83]《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51、68、133、244页。

[84]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五注,《大正大藏经》卷二四,第477页。参见《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162页,注[26]。

[85]《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下“义净自述”,第152页。“末罗瑜国”下义净自注称“今改为室利佛逝也”,则在义净返回时,末罗瑜已被佛逝兼并。

[86]《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第210页,注[10];《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附录二“义净生平编年”,第260-261页。

[87]《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45、81、95、167、174、182、207、211、238、239页。

[88]参见《道里邦国志》,第72页;《中国印度见闻录》,第9页。

[89]陆扆“授陈珮广州节度使制”,《文苑英华》卷四五七,第3册,第2324页。

[90]“送重表侄王砅评事使南海”,《钱注杜诗》(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卷八,上册,第251页。

[91]《唐大和上东征传》,第68、74页。

[92]《唐国史补》卷下,第63页。参见《唐语林校证》(周勋初校证,中华书局,1997年)卷八,下册,第728页。

[93]《旧唐书》卷九八《卢怀慎传》子卢奂附,第9册,第3070页。

[94]《太平广记》卷一一七“萧倣”(出《唐阙史》),第3册,第819页。

[95]《韩昌黎全集》卷二一“送郑尚书序”,第301页。

[96]《新唐书》卷一五九《郑权传》,第16册,第4957页;参见同书卷一六二《薛廷老传》,第16册,第5003页。又,《韩昌黎全集》“为仁者不富”下附朱子《考异》说:“今按《通鉴》,权家多姬妾,禄薄不能赡,因李训干王守澄求节镇,得广州。此语盖讥之也。”

[97]《旧唐书》卷七七《卢钧传》,第14册,第4591页。

[98]萧邺“岭南节度使韦公(正贯)神道碑”,《文苑英华》卷九一五,第6册,第4817-4818页。“赢”,原作“羸”,此据《全唐文》校改。原文见卷七六四,第8页,第7945页。

[99]据“沈师黄墓志”载,卢钧任岭南节度使时(836-840年),以沈师黄为从事,“席宾三年,事皆决请。尝戏曰:沈书记不面货舶之风,无嗽贪泉之水。府罢,唯葛衣藤屦,轻装而归。”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大中○八四,下册,第1313页。

[100]《新唐书》卷五六《刑法志》,第5册,第1412页;《旧唐书》卷八五《唐临传》,第9册,第2812页;《新唐书》卷二○九《周利贞传》,第19册,第5912页;《旧唐书》卷八九《王方庆传》,第9册,第2897页;《旧唐书》卷九八《卢怀慎传》子奂附,第9册,第3072页;《册府元龟》卷七○○“牧守部·贪黩”,第9册,第8352页;《新唐书》卷一四六《李栖筠传》,第15册,第4737页;《新唐书》卷一三八《路嗣恭传》,第15册,第4624页;《旧唐书》卷一五一《王锷传》,第12册,第4060页;《新唐书》卷一五九《郑权传》,第16册,第4957页;《新唐书》卷一六四《胡证传》,第16册,第5049页;《新唐书》卷一七○《王栖曜传》子茂元附,第16册,第5173页。

[101]《旧唐书》卷一三一《李勉传》,第11册,第3635页。

[102]陆贽“论岭南请于安南置市舶中使状”,《陆宣公集》(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卷一八,第186页。

[103]参见《唐大诏令集》卷一○“太和八年疾愈德音”,第64-65页。“八年”原文误作“三年”。

[104]《旧唐书》卷一七八《郑畋传》,第14册,第4623页。

[105]《中国印度闻见录》卷二(本卷为黄倬汉据[日]藤本胜次译注本译),第95页。

[106]《天下郡国利病书》稿本第19册引《投荒录》(即《投荒杂录》),《四部丛刊》第25册“广东下”,第104-107页。

[107]《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上册,第7页。刘巨鳞,原文误作“刘巨邻”,此据他书改。参见郁贤皓《唐刺史考》(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岭南道广州,第5册,第2755页。

[108]《唐国史补》卷下,第63页。

[109]沈亚之“表医者郭常”,《文苑英华》卷三七一,第3册,第1897页。

[110]《全唐诗》卷五五九,第17册,第6487页。

[111]参见《元和郡县图志》(贺次君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卷二九“江南道·福州”,下册,第715页。

[112]参见严耕望《治史问答》八“我对于唐诗史料的利用”,《治史三论》(新编万有文库,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39页。

[113]于兢“琅邪忠懿王德政碑”,《全唐文》卷八四一,第9册,第8846页。

[114]《唐会要》卷一○“归降官位”,下册,第1799页。

[115]福建省博物馆“五代闽国刘华墓发掘报告”,《文物》1975年第1期。

[116]参见《日中文化交流史》,第109-116页。钦良晖,日僧圆仁在行记中记载他为新罗人,很可能他是入籍唐朝的新罗侨民。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第509页正文及注释。

[117]蒋伸“授李珏扬州节度使制”,《文苑英华》卷四五五,第3册,第2315页。

[118]《容斋随笔》(四部丛刊本)卷九:“唐世盐铁转运使在扬州,尽斡利权,判官至数十人,商贾如织,故谚称‘扬一益二’,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

[119]《旧唐书》卷五九《李袭志传》弟袭誉附,第7册,第2332页;《旧唐书》卷八八《苏瓌传》,第9册,第2878页。

[120]《旧唐书》卷一四六《杜亚传》,第12册,第39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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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121]《唐会要》卷八六“关市”,下册,第1582页;《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第2册,第322页。

[122]《太平广记》卷四○二“李勉”(出《集异记》),第9册,第3240页。

[123]《太平广记》卷四○三“紫?鞨”(出《广异记》),第9册,第3251-3152页。

[124]参见《太平广记》卷一七“卢李二生”(出《逸史》),第1册,第119页;卷四○二“守船者”(出《原化记》),第9册,第3242页。

[125]《钱注杜诗》,卷一五“解闷”十二首之二,下册,第527页。

[126]《唐大和上东征记》,第47页。“龙脑”以下汉译本标点作“龙脑、香胆、唐香、安息香”,今按:“香胆、唐香”无闻,疑应作“龙脑香、胆唐香”。《本草纲目》卷三四“木部·詹糖香”引苏恭《唐本草》称,交、广以南出产詹糖香,时多用于合药。疑“胆糖香”即“詹糖香”之异译。又,广州土贡有“詹糖香”,参见《新唐书》卷四三上《地理志》七上,第4册,第1095页。

[127]参见本编第四章《唐朝的外来文明》第一节“动植物的输入”2“商胡与香料贸易”。

[128]《唐大和上东征传》,第85页。

[129]《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一,第95页。关于“婆国”,参见本条注释。

[130]《旧唐书》卷一一○《邓景山传》,第10册,第3313页。《旧唐书》卷一二四《田神功传》,第11册,第3533页记载略同。

[131]扬州博物馆“扬州近年发现唐墓”,《考古》1990年第9期;参见图版捌:3。

[132]扬州博物馆“扬州教育学院内发现唐代遗迹和遗物”,《考古》1990年第4期。原报告称为“武士像”,见图版参:3。

[133]《唐代墓志汇编》下册,光启○○一,第2517页。

[134] 参见下文第四节“唐朝与新罗的文化交流”2“沿黄海地区的新罗侨民及其在唐朝对外贸易中的作用”。

[135]顾况“苏方一章”序,《全唐诗》卷二六四,第8册,第2929页。

[136]关于市舶使的研究,主要可参见桑原骘藏著,陈裕菁译《蒲寿庚考》(中华书局,1958年)第一章“蕃汉通商大势”;和田久德“唐代市舶使的创置”,《和田清博士古稀记念东洋史论丛》(讲谈社,1961年);黎虎《汉唐外交制度史》(兰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516-525页“市舶使与押蕃舶使”。

[137]《文苑英华》卷九七六,第6册,第5136-5137页。“常贡”,《文苑英华》作“赏贡”,此据《全唐文》卷六三九,第7册,第459页校改。

[138]墓志图版、录文及有关内容,请参见关双喜“西安东郊出土唐李敬实墓志”,《考古与文物》1985年第6期。

[139]《唐国史补》卷下,第63页。

[140]这是史学界公认的一种意见。黎虎先生近年另立新说,认为这时市舶使还是临时差遣,偶尔为之。列举理由说:“《资治通鉴》卷211玄宗开元四年(716年)条载,此事(即指周庆立事──引者)发生之后二年即开元四年(716年),‘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宝,可往营致,因言市舶之利……上令[原文作“命”]监察御史杨范臣与胡人偕往求之,范臣从容奏曰:陛下前年焚珠玉、锦绣,示不复用。今所求者何以异于所焚者乎!彼市舶与商贾争利,殆非王者之礼[原文作“体”]……此特胡人眩惑求媚,无益圣德,窃恐非陛下之意,愿熟思之。上遽自引咎,慰谕而罢之。’从这个记载可以看到,当胡人向玄宗说市舶之利、玄宗决定前往营致时,是派监察御史与胡人一同前往的,而不是派‘市舶使’前去办理的,这说明当时并无常设的市舶使,更无常驻于广州之市舶机构。此其一。这个时期唐朝统治集团对于南海市舶之利的认识还处于不成熟阶段,还受到传统观念的束缚,认为‘市舶与商贾争利,殆非王者之礼’,把市舶与奢侈腐败联系在一起。加以玄宗即位日浅,还在提倡廉朴而不尚侈糜。在这种政治环境中也还不可能在广州设立市舶机构。此其二。”(《汉唐外交制度史》,第516-517页)今按:在黎虎先生的引文中省略了两句关键的文字,在“因言市舶之利”下省略了“又欲往师子国求灵药及善医之妪,置之宫掖”;在“殆非王者之体”下省略了“胡药之性,中国多不能知;况于胡妪,岂宜置之宫掖!夫御史,天子耳目之官,必有军国大事,臣虽触冒炎瘴,死不敢辞”。从省略的文字中可知,玄宗是命杨范臣与胡人前往海南(胡注云:谓林邑、扶南、真腊诸国)及师子国求取珠宝、灵药及胡妪,此“市舶”者,专指前往海外市取诸物言,与广州市舶使无涉。杨范臣的议论也是专就派遣他前往海外营致诸物而发,认为此非“军国大事”,不值得天子耳目之官去触冒炎瘴,与提倡廉朴的政治环境无关。仅凭本段资料似不足以否定开元二年前已设立市舶使的成说。

[141]以上诸书记载略有异同,请参见《册府元龟》卷五四六“谏诤部·直谏”,第7册,第6547-6548页;《唐会要》卷六二“谏诤”,中册,第1078页;《新唐书》卷一一二《柳泽传》,第13册,第4176页;《旧唐书》卷八《玄宗纪》,第1册,第174页。“市舶使”与“监选使”,《唐会要》作“市舶司”、“监选司”;“右威卫中郎将”,《册府元龟》作“右卫威中郎将”。

[142]“波斯僧及烈”,即见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及《册府元龟》之景教僧及烈(Gabriel),参见《蒲寿庚考》引海勒(Heller)《西安府景教碑》;阿·克·穆尔著,郝镇华译《一五五○年前的中国基督教史》(中华书局,1984年),第二章,第55页,注[14];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东方出版社,1993年),第160页。

[143]于肃“内给事谏议大夫韦公神道碑”,《文苑英华》卷九三一,第6册,第4897页。

[144]参《旧唐书》卷四四《职官志》三,第6册,第1872页。

[145]上文周庆立担任市舶使时任左威卫中郎将,较宦官任市舶使者官阶为高。

[146]《文苑英华》卷六一三,第4册,第3180页“进岭南馆王市舶使院图表”称,波斯、古罗本二国舶到来之后,市舶使“奉宣皇化,临而存之,除供进备物之外,并任蕃商列肆而市,交通夷夏,富庶干人,公私之间,一无所阙”,也表明市舶使主要职责是“供进备物”。

[147]参见《旧唐书》卷一一《代宗纪》,第2册,第274页;《旧唐书》卷一三八《韦伦传》,第12册,第3781页;豆卢诜“岭南节度判官宗公(羲仲)神道碑”,《文苑英华》卷九二七,第6册,第4882-4883页。

[148]原文载《文苑英华》卷六一三,第4册,第3180页。《全唐文》卷五一五,第6册,第5235页亦收此文,但由于《文苑英华》前有王虔休(德宗时人)“修进继天诞圣乐表”,而误将此文置于虔休名下,文章题目也误作“进岭南王馆市舶使院图表”。论者或据此置于德宗时,误。又,海阳为唐潮州治所,此云“海阳旧馆”,未明其意,或者是指潮州设在广州的派出机构旧址。此存疑。

[149]韩愈“唐正议大夫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韩昌黎全集》卷三三,第415-417页。

[150]《唐会要》卷六六“少府监”,中册,第1156页。

[151]《旧唐书》卷一七七《卢钧传》,第14册,第4591-4592页。

[152]《文苑英华》卷九一五,第6册,第4817-4818页

[153]参见《汉唐外交制度史》,“市舶使与押蕃舶使”,第516-525页。

[154]本表主要参照《日中文化交流史》第63-72页“遣唐使一览表”制成。另请参考森克己《遣唐使》(至文堂,1966年);武安隆编著《遣唐使》(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2-34页;《七海扬帆》,第82-85页。

[155]参见武安隆编著《遣唐使》,第40-41页。

[156]参见《日中文化交流史》,第76页。

[157]参见梁思成“唐招提寺金堂和中国唐代的建筑”,《中日文化交流史论文集》,第81-90页。

[158]参见夏应元《海上丝绸之路的友好使者——东洋篇》(海洋出版社,1991年)。

[159]马总“赠日本僧空海离合诗”,见《全唐诗逸》卷中,《全唐诗》,第20册,第10191页。

[160]朱千乘“送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朝宗我唐兼贡方物而归海东诗并序”、朱少端“送空海上人朝谒后归日本”、昙靖“奉送日本国使空海上人橘秀才朝献后却还”、鸿渐“奉送日本国使空海上人橘秀才朝献后却还”、郑壬“奉送日本国使空海上人橘秀才朝献后却还”,以上五首原载《全唐诗续拾》卷二二,见《全唐诗补编》,下册,第978-979页。

[161]王利器“弘法大师与〈文镜秘府论〉”,《中日文化交流史论文集》,第103页。又请参见陈耀南“文镜与文心──刘勰与空海文学理论之比较研究”,《古代中韩日关系研究》(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1987年),第39-46页。

[162]胡伯崇“赠释空海歌”,《全唐诗逸》卷中,《全唐诗》第20册,第10191页。

[163]参见周一良“鉴真的东渡与中日文化交流”,《中日文化关系史论》,第76-95页。

[164]《唐大和上东征传》,第38页。

[165]《唐大和上东征传》,第51页。“雕佛”,别本或作“雕檀”。

[166]参见梁思成“唐招提寺金堂和中国唐代的建筑”,《中日文化交流史论文集》,第81-90页。

[167]《旧唐书》卷一九九上《东夷传》新罗,第16册,第5337页。

[168]本段主要参考严耕望“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唐史研究丛稿》(香港新亚研究所,1969年),第425-481页。

[169]《续高僧传》卷一三“唐新罗国皇隆寺释圆光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23页。传称圆光年二十五来抵金陵,唐贞观四年(621年)卒,终年99岁。以此推算,则入华年代当在梁武帝太清元年(547年)或二年(548年),而不应在陈朝(557-589年)。此存疑。

[170]崔致远“遣宿卫学生等入朝状”,《东文选》卷四七。

[171]严耕望“新罗留学生与僧徒”,《唐史研究丛稿》,第431-432页。

[172]参见《唐会要》卷三六“附学读书”,中册,第668页。

[173]高明士据《金石萃编》卷五“房玄龄碑”,开皇十八年,玄龄“俯从宾贡”,指出宾贡科始出现于隋代,但是“隋设宾贡科,度其初意,恐在藉以提拔中、下层人士,压抑门阀,强化中央集权;唐代复置宾贡科,则在笼络、优惠外国士子,尤其是贵族子弟。”见“隋唐贡举制度对日本、新罗的影响──兼论隋唐宾贡科的成立”,《古代中韩日关系研究》,第65-105页。

[174]本表据严耕望先生“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一文的研究综合而成,原文见《唐史研究丛稿》,第432-438页。

[175]“金夷鱼”或作“金夷吾”,见《全唐诗》卷六三八,第10册,第7305页。

[176]另请参见章孝标“送金可记归新罗”,《全唐诗》卷五○六,第15册,第5737页。

[177]严耕望先生“新罗留学生与僧徒”一文中已检出以上诗作。原诗见《全唐诗》卷六三九,第19册,第7327页;卷六九一,第20册,第7933页;卷七○二,第20册,第8073页;卷七二○,第21册,第8261页;卷八三六,第23册,第9419页;卷五三一,第16册,第6072页。

[178]金富轼《三国史记》(李丙焘校,乙酉文化社,1982年)卷四七《薛罽头传》,第436页。

[179]《三国史记》卷一○《新罗本纪》,第100-101页。

[180]崔致远《桂苑笔耕集》(丛书集成初编)“序录”,第1册,第1页。

[181]《三国史记》卷三八《杂志》职官上国学,第366-367页。

[182]最澄曾作为学问僧,与空海同时随第17次遣唐使来唐留学。

[183]本书国内有顾承甫、何泉达点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和白化文等据日本小野胜年译注本翻译、简化整理的校注本《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本文引用的是后一种版本。以下简称《巡礼行记》。

[184]见《巡礼行记》第222、243-244、252、484页。

[185]参见金文经“唐代新罗侨民的活动”,《古代中韩日关系研究》,第27-38页。

[186]见《巡礼行记》第491页。又,据本书多处记载,第179页“清宁乡”,当是“青宁乡”之误。

[187]圆仁正月十五法花会下载:“集会男女,昨日二百五十人,今日二百来人”。见《巡礼行记》第199页。

[188]《巡礼行记》,第190-191页。

[189]《巡礼行记》,第128、509页。

[190]木宫泰彦还指出,日本造的遣唐使舶,也与百济船的样式及新罗工匠有密切关系。见《日中文化交流史》第78页及注[1],第126-149页。

[191]《巡礼行记》第137、507-508页。

[192]第18次遣唐使只有第一、二、四等舶抵唐,第一舶新罗译语金正南,第二舶新罗译语朴正长。

[193]参见《巡礼行记》,第129、143、495页。

[194]《续高僧传》卷一三“唐终南山玉泉寺释静藏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23页。

[195]《续高僧传》卷一三“唐京师大庄严寺释神迥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26页。

[196]《续高僧传》卷一五“唐京师弘福寺释灵润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46页。

[197]严耕望“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唐史研究丛稿》,第446-447页。本节多处参考严耕望先生文,下不另注。

[198]《酉阳杂俎》卷三,第38页:“国初,僧元奘往五印取经,西域敬之,成式见倭国僧金刚三昧,言尝至中天,寺中多画元奘麻?及匙筯,以彩云乘之。盖西域所无者。每至斋日,辄膜拜焉。”则日本僧人也有至天竺者,但是数量和影响都无法与新罗相比。

[199]参见《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第40、42,43,44,45,101页。又,据严耕望“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三国遗事》卷四“归竺诸僧”条引广函《求法高僧传》,同一时期除此7人外,自唐赴天竺者还有求本。《唐史研究丛稿》,第480页。

[200]《宋高僧传》卷二一“唐朔方灵武下院无漏传”,下册,第545-547页。

[201]《一切经音义》卷一○○载《慧超往五天竺国传》三卷。

[202]伯希和、罗振玉、藤田丰八、钱稻孙、羽田亨、高楠顺次郎、福克司、史兰、冉云华、梁承翰、高炳翊、郑烈模、桑山正进及张毅等中外学者都曾整理或翻译过《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的残卷。参见张毅《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笺释》“前言”;王邦维“《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研究》、《往五天竺国传笺释》”书评,《敦煌吐鲁番研究》第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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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文化史 对外文化交流编(三)


第三章  外来人与唐朝社会

唐代载籍中对汉族以外的人们多笼统称作“胡”,如胡人、胡雏、胡儿、胡兵、胡贾、胡僧、胡客等等,不一而足[1]。这是一种很含糊的称谓,它既包含了生活在历史上的中国之外的几乎所有的外国人[2];也包括了生活在历史上的中国之内,与唐朝从属关系不确定,或属于不同政权的中国周边地区的民族;在很多情况下,还指称生活在唐朝境内,已经归属唐朝,但人种与汉族不同的各民族的人群;甚至有时还指前代就已移居唐朝境内,已经完全汉化的非汉族人群。本文的“外来人”,主要是指曾在唐朝游历,或生活在唐朝的,历史上的中国之外的外国人。

第一节  使节、质子与“贡人”

唐朝的外来人中,有许多都是通过官方途径进入唐朝的。主要包括使臣、质子、贡人等。这些人有些是王室成员甚至国王本人,有些是身居高位的外交使臣,也有些是打着使节旗号的商人,更多的是作为物品贡献给唐朝的各色伎艺人或奴婢等等。这些人的身分高下极为悬殊,在唐朝受到的待遇也各不相同,从各个不同的层面构成了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

1.使节

据唐代政书记载,从唐初到玄宗开元年间,曾向唐朝朝贡,即与唐朝有过外交使节来往的“四蕃之国”近四百,其中“自相诛绝及有罪见灭者”三百余国,开元年间尚存者还有70国[3]。除了少数属于中国境内周边各族建立的政权外,这些国家或政权与唐朝的使臣往来,构成了唐朝官方对外交往的主要内容。

唐朝政府规定,外国使节至唐,先由边境州县核查使团人数、物品等,使团随员多留在入境地等候,边境州县为使臣及副使二人颁发牒文,乘驿传到京师。接待使节的工作主要由鸿胪寺典客署负责[4]。唐朝将有贡使关系的国家分为五个等级,不同等级国家的使节有不同的待遇。使节初至,先由典客署“辨其等位”,确定不同的接待礼节。对使节的食物供应有不同的名目,“常食料”之外,还有“设食料”和“设会料”,都按使节所在国不同等第配给。陆路使节有“度碛程粮”,海路使节有“入海程粮”,程粮的供应主要依据路途远近[5],根据旅途所需时间的长短来供给,武周证圣元年(695年)颁发的诏书称:“蕃国使入朝,其粮料各分等第给,南天竺、北天竺、波斯、大食等国使,宜给六个月粮,尸利佛誓、真腊、诃陵等国使,给五个月粮,林邑国使给三个月粮。”[6]就是依照了这样的标准。

除了饮食之外,对外国使节日常起居所用什物、患病、死亡等也都有具体的规定。来唐的使节有许多带有贸易的性质,有些干脆就是由商人组成。如果携带物品为“药物、滋味之属”,由少府监或市令选择“识物人”确定价值高下;如果是驼马等物,则由殿中省及太仆寺验阅,良者入殿中供御用,驽病者入太仆充群牧;如果是鹰、鹘、狗、豹之类无从估价的物品,则由鸿胪寺决定价值多少,当使节返国时,由朝廷以“赏赐”的形式付给相当于“贡物”价值的物品。

外国使臣(包括君主)至唐,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接受皇帝召见。唐朝对迎劳(遣专人慰劳)、戒见(遣专人通知召见日期)、奉见(正式召见)、受表(接受国书)、受币(接受礼物)、赐宴等都有非常明确而繁缛的规定[7]。与食料供应一样,接待礼节也视国家的大小或强弱而规定了不同的等级,如在接受国书或礼物的仪式中,“大蕃大使为设乐,次蕃大使及大蕃中使以下皆不设乐悬及黄麾杖。”[8]除了例行的召见之外,外国还要参加唐朝廷组织的一些重大庆典活动,如在高宗麟德二年(665年)和玄宗开元十三年(725年)举行的两次泰山封禅活动中,都有大批外国使节参加,前一次随高宗前往东岳的有波斯、天竺、罽宾、乌苌、昆仑、倭国及新罗、百济、高丽等“诸蕃酋长,各率其属扈从,穹庐毡帐,及牛羊驼马,填候道路”[9]。参加玄宗东封活动的则有大食、谢?、五天竺、昆仑、日本、新罗之侍子及使节,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乌浒之酋长等[10]。

使节来唐,大多都在名义上接受唐朝官职,最常授予的官职为果毅都尉、折冲都尉、中郎将、太仆卿以及诸卫将军等职。出于对唐朝文化的钦仰和其它原因,外国使节中有些自愿留在了唐朝境内定居。如康国大首领康某,“因使入朝”,留在唐境内任检校折冲都尉,并娶翟氏为妻,于天宝八载(749年)终于东都福善坊,留有嗣子康从远[11]。有些人后来甚至代表唐朝出使本国。如波斯人阿罗憾(Abraham),在高宗显庆年间(656-661年)充使入唐,仕唐为右屯卫将军,并曾代表唐朝为“拂林国诸蕃招慰大使”,出使西域诸国,在拂林西界立碑。后于景云元年(710年)卒于东都私宅。其子俱罗(Korah)仍然保留了胡语的名字[12]。又,新罗“行人”金思兰出使唐朝,“恭而有礼,因留宿卫”,开元二十一年(733年)被唐朝“委以出疆之任”,以太仆卿赐同正员的身分出使新罗[13]。

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河陇,西域道路阻绝,安西、北庭前来朝廷奏事的官员以及西域朝贡使节滞留长安,日用所需供给,使朝廷不堪重负,贞元三年(787年)检括,得4,000人,准备停止供给,但遭到西域国使臣的强烈反对。李泌献策,建议由唐朝组织使臣,或假道回纥,或经由海道遣返本国;有不愿归者,“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这时诸国客使在唐朝境内已滞留了三十余年,最多者达四十余年,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返回本国,于是朝廷将诸国使臣分隶左右神策军,“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牙,余皆为卒”。每年节省经费达五十万缗[14]。除了真正的客使之外,这些检括出来胡人有许多都应该是打着“朝贡使”名义的商胡。本世纪50年代在西安发现的波斯人苏谅妻马氏墓志称,苏谅官职为“左神策军散兵马使”,苏谅其人很可能就是波斯流亡政权派遣出使唐朝的使节的后代[15]。《东城父老传》称,玄宗时“都中无留外国宾”,而到元和五年(810年)时,情形为之大变,“北胡与京师杂处,娶妻生子,长安中少年有胡心矣。”[16]这种局面的形成,与贞元三年(787年)之后大批西域诸国使节留居长安当然不无关系。

2.质子

人质制度,是一种将人作为抵押的制度。最晚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在我国就已经出现了人质,并一直存在到了18世纪中叶。所谓人质,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对内的,即那些驻守边疆或出征在外的文武官员以其亲属作为人质,用来保证他们对朝廷的忠诚。另一种是对外的,即或由不同的国家或政权互相交换人质,以保障两国之间的政治关系;或是由弱国向强国、战败国向战胜国单方面输送人质,以保证弱国或战败国对强国或战胜国的忠顺[17]。单方输送人质,并不单纯意味着双方间只存在强弱或统治与被统治关系,有时单方输送人质主要是为了维护双方的友好关系或贸易关系。

人质多由输送方的儿子充任,所以多称作“质子”;又因为人质多在唐朝宫廷担任宿卫官职,有时又称“侍子”。武则天时,“四夷质子多在京师”,左补阙薛登就此上疏直谏,请求禁绝侍子[18]。玄宗开元十年(722年),朝廷又正式颁布诏令,将“诸蕃充质侍卫子弟等”,放还本国[19]。薛登提出的理由是入侍质子受唐朝先进文化熏染,返国之后,一旦与唐朝交恶,将会对唐朝自身形成威胁。而唐玄宗在诏令中强调的理由则是向风慕化,应以诚信为主,质子长期离乡背井,寄居他国,违背了安土重迁的原则。这些意见或措施的提出,受到了当时具体政治环境的强烈制约,并不具有典型的意义。就唐朝的实际情况而言,质子制度一直是在对外交往中实行的一项重要的制度。

据文献资料反映,新罗、康国、何国、石国、米国、迦湿弥罗国、护蜜国、吐火罗国、天竺诸国、波斯国等,都曾向唐朝派遣人质[20]。充当质子者主要是输质国国王的儿子、弟弟,子侄,个别还有以国王本人为质者[21]。质子承担的官职主要为中郎将、果毅、折冲等职。充任质子的时间一般都很长,有些甚至是世代为质。米国质子米继芬,其父米突骑施“遐质京师,永通国好”,历任辅国大将军,行左领卫大将军。米继芬“承袭质子”,继续在禁军宿卫,永贞元年(805年)死于长安醴泉里私第,终年92岁[22]。何文哲是何国国王的后裔,因祖先在永徽年间(650-655年)入唐为质,遂留在了长安,何文哲卒于太和三年(829年),何氏后裔世代居唐已接近200年[23]。

入朝质子在唐朝授官的高低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质子所在国的“蕃望大小”,一是质子本人在本国的官职高下。积累年资,质子官职还可以迁转。在开元六年(718年)吐火罗国质子阿史那仆罗抱怨授官太低的诉状中,反映了这方面的问题。仆罗本人是吐火罗国王阿史那般都泥利的弟弟,在本国任特勤,被遣入唐为质。仆罗在诉状中称:“仆罗兄前后屡蒙圣泽,愧荷国恩,遂发遣仆罗入朝,侍卫玉阶。至愿献忠殉命,以为臣妾。仆罗至此,为不解汉法,鸿胪寺不委蕃望大小,有不比类流例,高下相悬,即奏拟授官。窃见石国、龟兹并余小国王子、首领等入朝,元无功效,并缘蕃望授三品将军,况仆罗身恃(特)勤,本蕃位望与亲王一种比类,大小与诸国王子悬殊,却授仆罗四品中郎。”并提到后来天竺质子瞿昙金刚等“数改转,位至诸卫将军”,而他本人自神龙元年(705年)授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以来,经14年没有迁转。玄宗敕鸿胪寺“准例定品秩,勿令称屈”[24]。可知质子官职的授受和迁转都有成例可援。

此外,质子在唐还可由试官迁授正官,如当时任“试光禄卿、紫金鱼袋”的新罗质子金允夫在开成二年(837年)的诉状中称:“本国王命臣入朝充质二十六年矣。三蒙改授试官,再当本国宣慰及册立等副使。准往例,皆蒙特授正官。”于是被授以武成王庙令[25]。细味文意,金允夫要求“特授”正官,是因为根据以往成例,凡担任唐朝使节出使本国者,都可授正官。

金允夫两次充当唐朝使节出使新罗,表明不仅留居唐朝的外国使节可以反过来代表唐朝出使其本国,外国质子也可以唐朝使节的身分出使本国。元和七年(812年),新罗质子试卫尉卿、赐紫金鱼袋金沔为试光禄少卿、充吊祭、册立副使,随正使崔棱出使新罗[26]。元和十五年(820年),新罗质子金士信也作为副使出使新罗,他在上疏中称:“臣本国朝天二百余载,尝差质子宿卫阙庭,每有天使临蕃,即充副使,转通圣旨,下告国中,今在城宿卫质子,臣次当行之。”[27]表明至少对新罗而言,以入唐质子充任唐朝副使,几乎已经成为定制。

3.“贡人”

所谓“贡人”,是将人作为 “方物”,即地方土产的一种献给唐朝廷,供皇室或贵族官僚玩赏。一般而言,这些人大都具有迥异于常人的特点。如武德、贞观间(618-649年),扶南国向唐朝贡献两位白头人,“素首,肤理如脂”[28]。元和十年(815年),诃陵国贡献的僧祗童,则以肤色黝黑为世人所称道[29]。除了体质或生理上异于常人外,贡人常常还具有特殊的技艺。唐代最常见的贡人是一些从事歌舞或音乐职业的伎人,段成式称,宝历二年(826年),?东国贡舞女飞鸾、轻凤,以荔枝、金屑、龙脑为食,“兰气融冶、冬不纩衣,夏不汗体”。歌声一发,如鸾凤之音,百鸟翔集;舞态艳逸,非人间所有[30]。此事固然未必尽实,但这类传说是在大批才能优异的音乐、歌舞艺人被贡献给唐朝这样一个背景之下产生的,从更深的层面上反映了唐朝普遍存在着精通歌舞艺术的贡人。

在贡人中还包括一些骇人耳目的杂技艺人和魔术师。如睿宗时(710-712年),婆罗门国献人,“倒行以足舞,仰植铦刀,俯身就锋,历脸下,复植于背,觱篥者立腹上,终曲而不伤。又伏伸其手,二人蹑之,周旋百转。”[31]技艺高超,使人瞠目。贞观年间(627-649年),西域献胡僧,能以咒术使人生死,太宗挑选飞骑中身体强健的战士试验,结果“如言而死,如言而苏”[32]。

为了便于直观地了解唐代贡人的情况,这里将仅将《册府元龟》有关贡人的记载列表如下:[33]

《册府元龟》所见贡人表:

年    代
国  别
贡        人
同  贡  物
备    注

唐朝纪年
公元

开元七
719
俱密
胡旋女子
方物
  

开元七
719
吐火罗
大慕阇
  
解天文人

开元一二
724
康国
侏儒
马、狗各二
  

开元一二
724
尸利佛誓
侏儒、僧耆女、乐人
五色鹦鹉
乐人一部

开元一五
727
康国
胡旋女子

  

开元一五
727
史国
胡旋女子
蒲萄酒
  

开元一七
729
米国
胡旋女子三
豹、狮各一
  

开元廿一
733
骨咄
女乐

  

贞元一八
802
骠国
乐工三十五人
国乐十曲[34]
  

元和一○
815
诃陵
金抵僮[35]
鹦鹉、频伽鸟、香、宝
  

元和一三
818
诃陵
僧耆女
鹦鹉、玳瑁、生犀
  


从上表可知,除了歌舞艺人外,贡人还有解天文大慕阇、侏儒、僧耆女、金抵僮等,大慕阇与摩尼教在唐朝传教有关,姑置不论[36]。以侏儒为贡物,在古代中国有久远的历史,甚至在唐代,还仍然以道州侏儒作为土贡[37],白居易在诗歌中对这种现象进行了抨击,写道“道州民,多侏儒,长者不过三尺余。市作矮奴年进送,号为道州任土贡。”[38]康国、尸利佛誓以侏儒作为贡物献给唐朝,毫不足怪。“僧耆”、“僧祗”或“金抵”,应该都是现代桑给巴尔(Zanzibal)在唐时的译音,泛指东非沿海地区[39]。这些来自非洲的僮、女,并不是诃陵或尸利佛誓的土产,他们是被这些地区的政权转手贡献给唐朝的礼物。

这种转手贡人的方式并不限于非洲奴隶,唐朝周边政权及地方政府也转手向朝廷贡献艺人。如大历十二年(777年),渤海遣使来朝,并献日本国舞女11人及方物[40]。又,设在西域的唐朝安西都护府也向朝廷贡献舞狮伎人,白居易在“西凉伎”诗中说:“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辞,应似凉州未陷日,安西都护进来时。”[41]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些贡人大都是与马、狗、鹦鹉、豹、狮子、玳瑁、生犀以及异香名宝等珍奇之物一起,作为“方物”,即地方特产进献的,所以他们的社会地位一般都很低下。

4.“昆仑奴”与新罗婢

与所谓“贡人”相关的,是唐人艳称的“昆仑奴”与新罗奴婢。

裴铏在《传奇》中记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昆仑奴的故事。称代宗大历年间(766-779年),崔生家中畜有昆仑奴磨勒,崔生容止清雅,在某高官宅偶遇美妾红绡妓,两人一见倾心。临别,妓示以手语,崔生茫然不解。磨勒为崔生解释手语含意,并夜毙恶犬,携崔生入官宅,负崔生与红绡妓“飞出峻垣十余重”,成就双方姻缘。后事发,甲士数十包围崔生住宅,昆仑奴复持匕首“飞出高垣”,不知所向[42]。一般认为所谓的“昆仑奴”就是指唐代从印度群岛输入的奴隶[43]。

在唐人小说及诗歌作品中,昆仑奴屡屡见于记载。据传说,扬州六合县灌园叟成仙,家畜昆仑奴驾牛耕田[44]。除了充当家奴之外,唐人笔下昆仑奴最突出的特点是精通水性。唐周邯在四川境内长江流域买得一奴隶,名水精,善于潜水,为“昆仑白水之属”,周邯每每遣他在潭洞、古井中探取宝物[45]。开元年间(713-741年)昆山人陶岘泛游天下,被当世人目为“水仙”,陶岘有三宝:古剑、玉环与海船昆仑奴摩诃。陶岘常常将剑、环等物投于深水,令昆仑奴潜水摸取,以为戏乐[46]。又有传说称,东都洛阳魏王池有鼋窟,开元间(713-741年),以昆仑奴数十人,持刀枪沉入窟底,杀大小鼋数十头[47]。另一个流传甚广的昆仑奴的故事与李德裕有关。据称李德裕贬官潮州,水行经鳄鱼滩,舟船损坏,平生所畜宝玩、书画,全都沉入水中,“遂召舶上昆仑取之”,昆仑奴潜入深水,见水下鳄鱼极多,无功而返[48]。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类传说表明,昆仑奴精通水性的特点,使唐朝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张籍曾写过一首“昆仑儿诗”,称“昆仑家住海中州,蛮客将来汉地游。言语解教秦吉了,波涛初过郁林洲。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棉裘。”[49]对昆仑奴的来源及诸多特点作了形象地描述,其中突出强调了黝黑的皮肤和卷发。昆仑奴肤色特点,在其它记载中也有反映。据传说,贞元间(785-805年),有神人骑狮,以二昆仑奴操辔。当他为患者去除病痛时,以手指在昆仑奴手掌中研摩,须臾,手指染如黑漆,以黑漆涂患处,病患即愈[50]。在唐朝人心目中,昆仑奴的肤色甚至黑到了可以染指的程度。传奇的记载,正好可作张籍“自爱肌肤黑如漆”诗句的注解。

昆仑奴在唐代比较常见,甚至民间还流行以昆仑奴形象为冥器的风气。朱泚入据长安后,段秀实遣阎敬立为告秘使,潜出凤翔山,夜至太平馆,知馆官刘俶为备饮馔,且使家人昆仑奴道奴、知远二人侍奉。后来,阎敬立始察知刘俶早已去世,所宿之处是其殡宫,“殡宫前有冥器数人”,就是夜中所见的昆仑奴[51]。可知以昆仑奴为冥器的习俗,已经反映在了唐人小说中。据称,开元中(713-741年),王昌龄自吴地至长安,船行至马当山,舟人称须备物祷神。王昌龄使舟人赍酒脯纸马,代为上岸祭献。并作诗:“青骢一匹昆仑牵,奉上大王不取钱。直为猛风波滚骤,莫怪昌龄不下船。”[52]与刘俶殡宫前的冥器昆仑奴类似,此青骢、昆仑也是纸人、纸马类的冥器。这些在陪葬品中作为死者佣仆的昆仑奴,正是现实生活中大量昆仑奴充当唐朝贵族官僚或富室家奴的反映。

唐人载籍中有关昆仑奴的记载,多与东南沿海地区有关,据真人元开记载,海盗冯若芳劫取波斯舶,取物为己货,掠人为奴婢。“奴婢住处,南北三日行,东西五日行,村村相次,总是若芳奴婢之住处也。”[53]表明唐代外来奴婢的一个重要来源是南海交通。

此外,流入唐朝的新罗奴婢,也值得引起特别关注。长庆元年(821年),平卢节度使专门向朝廷报告海盗掠卖新罗“良口”到平卢管界登、莱等州事,称此前朝廷已有制敕禁断买卖新罗人口,但是收效不著,请求“自今已后,缘海诸道应有上件贼炫卖新罗良人等,一切禁断。请所在观察使严加捉搦,如有违犯,便准法断。”两年之后,新罗使金柱弼又进状,称禁卖令生效之后,新罗奴婢老弱者“栖栖无家,多寄傍海村乡,愿归无路”,请求沿海州县,利用便船送归新罗[54]。掠卖到唐朝境内的新罗奴婢数量是相当大的,新罗人张保皋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55],虽然不无夸张,但是也并非空穴来风。

第二节  唐朝境内的外来佛教僧人与伎艺人

佛教僧人与伎艺人是唐朝境内外来人中相当重要的两种。来唐佛教僧人以天竺僧为主。如果说玄宗时代是作为外交使节来唐的高潮期的话,则佛教僧人来唐主要在高宗、武后统治时期。佛教僧人在唐朝主要从事翻译佛经的工作,他们的活动不仅促进了佛教文化在唐朝的传播,而且促进了中国与西域,尤其是与古代印度的文化交流。

来唐的伎艺人大体可分为音乐歌舞艺人和百戏艺人两种。音乐歌舞和百戏是标志盛唐文化的一个重要的艺术门类,也是唐朝受外来文化影响最强烈的部门。从宫廷庙堂到市井闾里,从国家节日庆典到官僚、文人的寻常家宴小聚,随处都可以欣赏到外来音乐舞蹈的表演,大历诗人王建称“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56]形象地道出了外来音乐舞蹈在唐朝社会各个阶层广泛流行的情形。

1.外来佛僧及其译经活动

佛教自汉代传入中国之后,在中国境内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逐渐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由于唐代前期实行开放政策,佛教僧人大批进入唐朝境内传教,为在中国境内流行已久的佛教不断输入新鲜血液。此仅将资料较为集中的《续高僧传》和《宋高僧传》记载的唐代来华的佛教僧人具列如下:[57]

《高僧传》所见来华僧人表:

序号
姓名
国别
来唐年代
主要行迹
资料来源

唐纪年
公元

1
婆罗颇迦罗蜜多罗(明知识)
中天竺
武德九
626
译经。卒于唐。
续传卷4

2
阿地瞿多(无极高)
中天竺
永徽三
652
赍梵夹来,译经。
宋传卷2

3
那提(福生)
中天竺
永徽六
655
译经。采药,不详所终。
续传卷4

4
伽梵达磨(尊法)
西天竺
永徽间
650-655
传译经典。莫知所终。
宋传卷2

5
阿难律木叉
中天竺
永徽间
650-655
译经。
宋传卷2

6
迦叶
中天竺
永徽间
650-655
译经。
宋传卷2

7
僧伽
何国
龙朔初
661?
讲经传教。卒于唐。
宋传卷18

8
佛陀多罗(觉救)
北天竺
不详。宋传在觉护前
赍多罗夹来译。莫究其终
宋传卷2

9
佛陀波利(觉护)
北天竺
仪凤元
676
赍经来译。入五台,后不知所终。
宋传卷20

10
菩提流志
南天竺
永淳二
683
遣使迎来译经。卒于唐。
宋传卷3

11
地婆诃罗(日照)
中天竺
高宗时
650-683
赍经夹来译。卒于唐。
宋传卷2

12
法藏
康居
高宗时
650-683
译经。
宋传卷5

13
利涉
西域
高宗时
650-683
讲经传教。
宋传卷17

14
阿你真那(宝思惟)
北天竺
长寿二年
693
译经传教。卒于唐。
宋传卷3

15
弥陀山
吐火罗
则天时
685-704
译经。返乡。
宋传卷2

16
掘多
天竺
则天时
685-704
向慕神州,从惠能习禅。
宋传卷10

17
般剌蜜帝(极量)
中天竺
神龙前
705前
在广州译经。返乡。
宋传卷2

18
弥伽释迦(云峰)
北天竺
神龙前
705前
在广州译经。
宋传卷2

19
达磨未磨
吐火罗
景云前
710前
大荐福寺译经
宋传卷1

20
达磨难陀
北天竺
景云前
710前
大荐福寺译经
宋传卷1

21
拔弩
中天竺
景云前
710前
大荐福寺译经
宋传卷1

22
波若屈多
天竺
先天前
712前
译经。
宋传卷3

23
戍婆揭罗僧诃(善无畏)
中天竺
开元四
716
赍梵夹来华,译经。卒于唐。
宋传卷2

24
跋日罗菩提(金刚智)
南天竺
开元七
719
译经传教。卒于唐。
宋传卷1

25
安静
西域
开元一五
727
游方传教。
宋传卷19

26
威律师
天竺
开元间
713-741
朗然受业师。
宋传卷15

27
佚名梵僧
天竺
天宝四前
745前
韦皋生时在蜀游方。
宋传卷19

28
舍利越摩
北天竺
天宝九
750
与大首领来朝阙庭。
宋传卷3

29
般若力
北天竺
乾元元
758
赍经入朝。不遑宣译,放还。
宋传卷3

30
善部末摩
中天竺
乾元元
758
赍经入朝。不遑宣译,放还。
宋传卷3

31
舍那
北天竺
乾元元
758
赍经入朝。不遑宣译,放还。
宋传卷3

32
纯陀
中天竺
大历元前
766前
造五台金阁寺。不知所终。
宋传卷21

33
般剌若(智慧)
北天竺
建中初
780?
译经。卒于唐。
宋传卷2

34
难陀(喜)
  
建中间
780-783
聚众说法。精幻术。
宋传卷20

35
天侧
西域
建中间
780-783
栖越州云门寺修道。
宋传卷29

36
莲华
中天竺
兴元元
784
译经。
宋传卷3

37
般若
北天竺
贞元间
785-805
译经。
宋传卷3

38
牟尼室利(寂默)
北天竺
贞元一六
800
译经。
宋传卷3

39
满月
西域
开成间
836-840
赍经来唐。译经传教。
宋传卷3

40
金刚悉地
  
开成间
836-840
译经。
宋传卷3

41
菩提?日罗
  
开成间
836-840
译经。
宋传卷3

42
般若斫迦(智慧轮)
西域
大中间
847-859
行大曼拏罗法。
宋传卷3


以上《高僧传》中所见唐代外来僧42人,其中3人国别不明,5人被笼统称作西域人,记载具体国别34人中,来自天竺者30人,吐火罗2人,何国1人,康居1人[58],天竺僧人占唐朝外来僧人的88%,可知唐朝外来僧人仍以天竺僧为主。

如果以玄宗统治时代(712-751年)为界,则唐初至玄宗前(618-711年)来唐佛僧为21人,占总数的50%;玄宗时期只有7人,占16·7%;安史之乱至唐末(752-907年)来唐者为14人,占33·3%。在上文中曾统计了西域各国对唐朝遣使情况,以上三个时期的比例分别是33·5%,57·8%和8·7%[59]。两相比较,最显著的区别是,玄宗时期来唐佛僧所占比例明显下降,其它两个时期的比例则相应提高。

除去佛教传播自身的因素,这种差别表明,政府间的通使关系更多地受到政治形势的影响,玄宗时代是唐朝国势最强盛的时代,与西域通使最为频繁,当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国势日衰,与西域的贡使往来骤然下降;而政治形势对佛教文化交流的影响就没有如此强烈,所以安史之乱前后来华僧人的变动不是非常显著。其次,统治者个人的好恶,对佛教僧人的来华应有一定的影响。高宗与武则天以佞佛称,在他们统治时期((650-704年),来唐佛僧至少有17人,占总人数近40·5%,是玄宗时期的两倍多。这种情况至少与他们各自对佛教的态度是相契合的[60]。

以上僧人中,明确记载下落者12人,只有4人返回了故乡,其他8人则长眠在了唐朝的土地上。入华僧人留居唐朝的比例也是相当高的。

就其从事的活动言,外来佛僧绝大多数都是从事译经工作,而且许多僧人是携经而来,他们或是介绍传译中国未流行的佛经,或重新根据梵本翻译旧有的经典,为唐代佛教文化增添了新的内容。为适应译事的需要,唐朝在都市名刹广设译场,设官分职,各有所司,译场中一般由译主总其责,其余有笔受、译语、证梵本、读梵本、润文、证义、梵呗、校勘、正字及监护大使等职,译主、证梵本、读梵本等工作大多都是由外来僧人负责[61]。大大推动了天竺与唐朝的文化交流。

天竺僧人在唐朝的生活以传译佛经为主,这种情况在唐人诗歌中也有反映,耿湋“赠海明上人”诗称:“来自西天竺,持经奉紫微,年深梵语变,行苦俗流归。”[62]刘言史也至少写过三首反映天竺僧人生活的诗歌,其中两首主要描述僧人译述传经的艰辛,“送婆罗门归本国”:“刹利王孙字迦摄,竹锥横写叱萝叶。遥知汉地未有经,手牵白马绕天行。龟兹碛西胡雪黑,大师冻死来不得。地尽年深始到船,海里更行三十国。行多耳断金环落,冉冉悠悠不停脚。马死经留却去时,往来应尽一生期。出漠独行人绝处,碛西天漏雨丝丝。”为了前往汉地传经,天竺僧人在碛天荒漠中孑然独行,往返一次,几乎就已耗尽了一生的年华。“病僧二首”称“竺国乡程算不回,病中衣锡遍浮埃。如今汉地诸经本,自过流沙远背来。”“空林衰病卧多时,白发从成数寸丝。西行却过流沙日,枕上寥寥心独知。”反映了传经僧人异乡染疾的幽苦情状和思念乡土的孤寂心怀[63]。

在唐朝传译佛经者还有出生在唐朝的外国人后裔和居住在唐朝境内的外国居士。如活动在隋唐两朝的高僧吉藏,俗姓安,本安息人。祖因避仇移居南海,家于交广之间。吉藏生于中国,并在中国出家为僧。僧传中称他“貌象西梵,言实东华”。武德六年(623年)去世之后,“东宫以下王公等,并致书慰问”,僧传中还保留了唐太宗慰问书的内容[64]。在唐朝出生的天竺人大多都兼通梵、汉两种语文,具备从事翻译的有利条件。慧智和尚,父为印度人,婆罗门种,因出使唐朝而留在了中国。慧智本人出生在唐朝,高宗时从天竺僧人出家,“本既梵人,善闲天竺书语;生于唐国,复练此土言音。三藏地婆诃罗、提云若那、宝思惟等所有翻译,皆召智为证,兼令度语。”[65]其他如智藏和尚及著名的神会和尚,也都是生于唐朝的外国人的后裔[66]。

留居唐朝的外国居士也有不少人参加了政府组织的译经。神龙二年(706年),中宗在西京大荐福寺设置翻经院翻译佛经,参加译经的除了僧人外,居士东印度首领伊舍罗担任证梵本的工作,居士中印度李释迦度颇多读梵本,居士东印度瞿昙金刚、迦湿弥罗国王子证译[67]。伊舍罗其人曾长期从事译经。先天二年(713年)的译场中译梵文者仍然有天竺大首领伊舍罗。开元十一年(723年),金刚智奉敕在资圣寺译经,“东印度婆罗门大首领直中书伊舍罗译语,嵩岳沙门温古笔受。”[68]可知伊舍罗是以中书省直官的身份参与佛经翻译的。在唐代,直官是不同于职、散、勋、爵的一套独特的职官系统,充直者多为当时科技、文化、艺术等专业领域内的第一流人材,中书省有明法、能书、装制敕、翻书译语、乘驿等五种直官。以中书省直官而兼预译场者至少还有度颇其人,度颇的衔名是“翻经婆罗门东天竺国左领军左执戟直中书省”[69]。伊舍罗以译语充直中书省,显然他是当时最高水平的翻译家。

2.外来人与唐代音乐舞蹈

音乐、舞蹈是盛唐文化最重要的成分之一,也是深受外来文化影响的一个艺术门类。唐朝音乐主要分为雅乐和燕乐两大门类。雅乐主要用于祭祀和朝会等隆重场合,是一种相当程式化的庙堂音乐,燕乐主要是在宴饮的场合表演的音乐和歌舞。外来文化对唐朝音乐的影响主要表现在燕乐。

唐朝的燕乐是在隋朝九部乐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隋朝初年,文帝定七部乐为正式的燕乐,分别是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天竺伎、安国伎、龟兹伎和文康伎。炀帝即位之后,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革,定清乐、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与礼毕等为九部乐。唐朝初年一仍隋旧。太宗时去礼毕,增燕乐;平定高昌后,又在贞观十六年(642年)增加高昌乐,在隋朝九部乐的基础上形成了唐朝的十部乐。

十部乐中,天竺、康国、安国等乐都是前代自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传入内地的音乐。以国名来命名乐部,表明这些音乐仍然保留着较强烈的异域色彩,未与中国内地固有的音乐文化融为一体。此后,随着唐朝对外文化交流进程的加深,以国别分类的方式渐泯,出现了立坐二部分类,堂下立奏者为立部伎,堂上坐奏者为坐部伎。立部伎八部,坐部伎六部。天宝十三载(754年),唐朝对太乐署供奉的乐曲名称进行了大规模改动,进一步将保留胡名或听来不雅驯的乐曲改为典雅的汉名。乐曲改名,不仅表现了唐朝对域外音乐文化的吸收过程,而且反映了外来音乐文化对唐朝音乐的重大影响。此据《唐会要》列简表如下:

天宝十三载改名乐曲表:

原    名
改    名
原    名
改    名




























龟兹佛曲
金华洞真

悉耶都
琼台花

因度玉
归圣曲
苏剌耶胡歌
宝廷引

舍佛儿胡歌
钦明引
道调  
山刚
神仙

河东婆
燕山骑
急火凤
舞鹤盐

俱伦仆
宝伦











讫陵伽胡歌
来宾引

光色俱腾
紫云腾
胡残
仪凤

摩醯首罗
归真
苏罗蜜
升朝阳

火罗鸧鸽盐
白蛤盐
须婆栗特
芳苑墟

罗刹末罗
合浦明珠
拨洛背陵
北戎还湻

勿薑贱
无疆寿
金波借席
金风

苏莫剌耶
玉京春
厥磨贼
庆淳风

阿箇盘陀
元昭庆







无愁
长欢

急龟兹佛曲
急金华洞真
因地利支胡歌
玉关引

苏莫遮
万宇清
东祗罗
祥云飞

乞娑婆
仙云升
胜蛮奴
塞尘清














帝释婆野
九野欢
角调
天下兵
荷来苏

优婆师
泛金波
  










杜兰乌多回
兰山吹

半射渠沮
高唐云
老寿
天长宝寿

半射没
庆惟新
高丽
来宾引

耶婆色鸡
司晨宝鸡
耶婆地胡歌
静边引

野鹊盐
神鹊盐
婆罗门
霓裳羽衣

捺利梵
布阳春
思归达牟鸡胡歌
金方引

苏禅师胡歌
怀思引
三部罗
三辅安
















郎剌耶
芳桂林
黄钟调
思归达菩提儿
洞灵章

移师都
大仙都
阿滥堆百舌鸟
濮阳女

借渠沙鱼
跃泉鱼
双调
大百岁老寿
天长宝寿

俱伦朗
日重轮
俱摩尼佛
紫府洞真

苏剌耶
未央年
金风调
苏摩遮
感皇恩

吒钵罗
芳林苑
婆伽儿
流水芳菲

达摩支
泛兰丛
  
  
  


以上59首改名的乐曲中,河东婆、急火凤、胡残、胜蛮奴、天下兵、大百岁老寿等数首可能属于原曲名过于朴野而更名,其它大都是将保留胡名译音的乐曲改为汉名[70]。这些乐曲中当然包括了生活在历史上的中国境内的边疆民族传入的乐曲,如龟兹佛曲与急龟兹佛曲就是显例,但是这些改名的乐曲大多属于唐代外来音乐,这一点也是无可置疑的。《教坊记》记唐代曲名最称完备,总共不过记载了325首曲名[71],而仅在天宝末年改名的“胡乐”就占了近三分之一,外来音乐在唐朝音乐中的重要地位于此可见[72]。

以杜佑《通典》为代表,唐朝在燕乐之外另分出了所谓的“四方乐”或“四夷乐”,其中扶南、天竺、骠国、康国、安国等乐都属于外来音乐。从有关记载分析,除骠国乐外,“四夷乐”中的其他几种外来音乐都是在北朝或隋代就已传入中国的音乐[73]。骠国乐是在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年)由骠国王的弟弟悉利移献给唐朝的[74]。骠国乐凡10曲,乐工35人,由于骠国文化深受印度影响,乐曲表现多为佛教内容,“每为曲,皆齐声唱,各以两手十指,齐开齐敛,为赴节之状,一低一昂,未尝不相对。”[75]骠国献乐在当时的宫廷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著名诗人白居易作“骠国乐”诗,形容骠国乐的舞容称“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千击文身踊。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擞龙蛇动。”[76]

唐人所说乐曲往往包括了音乐、歌唱、舞蹈等艺术门类,如骠国所献音乐中就包括了器乐演奏者、歌唱者及舞蹈者等。唐人按照演奏风格,将舞蹈分为健舞、软舞两类。健舞刚健雄强,节奏明快;软舞优妩柔婉,节奏舒缓。唐代最流行的健舞如胡旋、柘枝、胡腾等,都是来源于中亚的舞蹈。上文“贡人”中,康、米、史等国向唐朝贡献的“胡旋女子”,实际就是从事胡旋舞表演的专业舞蹈艺术家。胡旋舞传入唐朝之后,在宫廷内外盛行一时。8世纪初年,武延秀在安乐公主宅中作胡旋舞,“有姿媚,主甚喜之”[77]。玄宗朝名将昭武九姓胡人安禄山肥硕异常,腹垂过膝,需两人挽扶,才能行步,但是禄山也以善舞胡旋著称,“至玄宗前,作胡旋舞,疾如风焉”[78]。元稹、白居易都有吟诵“胡旋舞”的诗歌,据白居易诗,杨贵妃也擅长表演胡旋舞:[79]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中原自有胡旋者,斗妙争能尔不如。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圆转。

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梨花园中册作妃,金鸡障下养为儿。

禄山胡旋迷君眼,兵过黄河疑未反。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

从兹地轴天维转,五十年来制不禁。胡旋女,莫空舞,数唱此歌悟明主。

诗人在这里将胡旋舞的故乡“康国”当成了“康居”[80]。诗中以转蓬、车轮、旋风等比喻,突出强调了胡旋舞疾速旋转的特点。元稹在“胡旋女”诗中也称“蓬断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骊珠迸珥逐飞星,虹晕轻巾掣流电。潜鲸暗翕笪波海,回风乱舞当空霰。万过其谁辨终始,四座安能分背面。”[81]与白居易对胡旋舞特点的描述正相契合。段安节《乐府杂录》称:“舞有骨鹿舞,胡旋舞,俱于一小圆毬子上舞,纵横腾踏,两足终不离于毬子上,其妙如此也。”[82]《新唐书》也称“舞者立毬上,旋转如风”[83]。当代学者据考古资料,认为“毬”应为“毯”之误[84],但似乎也缺乏相应的文献资料证据。

如果说见于记载舞胡旋者多为青年女子的话,胡腾舞则多由少年男子表演。从舞蹈名称即可知,胡旋舞以“旋转”为特点,而胡腾舞的特色则是“腾跃”。8世纪诗人李端在诗中描述了一位“肌肤如玉鼻如锥”的胡人少年舞者表演胡腾舞的情形。舞者身穿桐布轻衫,头戴珠帽,披葡萄纹长带,在舞蹈之前跪在帐前以“胡语”(本音语)向观众致词,然后开始轻健敏捷的舞蹈,“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85]除了俯仰腾跃,环行急蹴等刚猛雄健的形体动作外,还伴有扬眉动目、顾眄流盼等丰富的面部表情。同时代诗人刘言史的描述,可以更加深对胡腾舞的了解。“石国胡儿人见少,蹈舞尊前急如鸟。织成蕃帽虚顶尖,细氎胡衫双袖小。手中抛下蒲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四座无言皆瞪目,横笛琵琶遍头促。乱腾新毯雪朱毛,傍拂轻花下红烛。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槿花西见残月。”[86]更鲜明地突出了这种舞蹈腾跃刚劲的特点。

刘言史在诗中明谓舞胡腾者为“石国小儿”,表明石国至少是唐朝胡腾舞的输入国之一。唐代由石国传入的舞蹈还有“柘枝舞”,较之胡旋、胡腾,唐人对柘枝舞的记载更多,今天对它的了解也就更详细一些。舞柘枝者多为青年女子,舞者头戴绣花卷边虚帽,帽上施以珍珠,缀以金铃。身穿薄透紫罗衫,纤腰窄袖,身垂银蔓花钿,脚穿锦靴,踩着鼓声的节奏翩翩起舞。婉转绰约,轻盈飘逸,金铃丁丁,锦靴沙沙,“来复来兮飞燕,去复去兮惊鸿”,当曲尽舞停时,舞者罗衫半袒,犹自秋波送盼,眉目注人。柘枝舞艺术境界高超,且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引起了唐朝社会各阶层的极大兴趣和爱好,除了史传外,唐朝诗人刘禹锡、薛能、张祜、白居易、沈亚之、卢肇等都写过有关柘枝舞的诗歌[87]。流行地区遍布今陕西、江苏、浙江、湖南、四川等地[88]。

最可值得注意的是,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年)骠国献乐时,《唐会要》称骠国乐“一低一昂,未尝不相对,有类中国柘枝舞。”[89]可知柘枝舞在9世纪初年已被目为“中国柘枝舞”。上引白居易“胡旋女”诗中称“中原自有胡旋者,斗妙争能尔不如。”同一时期胡旋舞在中原也已经相当常见,而且与新传入者有了一定的区别,所以诗人以“中原自有”的“胡旋舞”与“胡旋女”所舞新传入的“胡旋舞”相区别。9世纪时,“柘枝舞”和“胡旋舞”分别被冠以“中国”或“中原”,表明经过一个世纪之后,早先传入的外来舞蹈在唐朝人心目中已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成为唐朝文化的一部分;或者至少与新近传入的外来舞蹈有了显著的差别。

见于唐朝载籍的外来音乐、舞蹈家,多为中亚昭武九姓胡人。此仅举数例,以概其余。

曹国胡人曹保保祖孙三代,均为琵琶名手,在唐朝声名最著。段安节载,贞元中(785-805年)有曹保保,子善才,孙曹纲,世代传承琵琶技艺。曹纲善拨,“若风雨而不事扣弦”,时人裴兴奴长于拢?,“时人谓曹纲有右手,兴奴有左手”[90]。曹善才与曹纲,又见于唐人诗歌吟咏。白居易“琵琶引”序中称,元和十一年(816年),在九江任司马时,夜闻舟中弹琵琶者,“有京都声”,经询访,知其人原为长安娼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此曹善才,应即曹保保之子[91]。李绅曾作“悲善才”诗,序中称穆宗时(821-824年)赐宴曲江,曹善才等20人备乐。诗中追叙曹善才弹奏时的情形称:[92]

穆王夜幸蓬池曲,金銮殿开高秉烛。东头弟子曹善才,琵琶请进新翻曲。

翠蛾列坐层城女,笙笛参差齐笑语。天颜静听朱丝弹,众乐寂然无敢举。

衔花金凤当承拨,转腕拢弦促挥抹。花翻凤啸天上来,裴回满殿飞春雪。

抽弦度曲新声发,金铃玉佩相磋切。流莺子母飞上林,仙鹤雌雄唳明月。

此时奉诏侍金銮,别殿承恩许召弹。三月曲江春草绿,九霄天乐下云端。

紫髯供奉前屈膝,尽弹妙曲当春日。寒泉注射陇水开,胡雁翻飞向天没。

                            日曛尘暗车马散,为惜新声有余叹。

“紫髯”、“胡雁”,暗示了供奉曹善才的胡人背景。善才之子曹纲(或作曹刚)也是非常有名的琵琶艺人。大和二年(828),白居易在长安观赏曹刚演奏,作“听曹刚弹琵琶兼示重莲”诗,称“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曹刚手,插向重莲衣袖中?”[93]“胡啼番语”云云,更是明确地指出了曹氏祖孙的种族。薛逢将曹刚琵琶誉为神仙才能听到的天上“玉都殊音”[94],而刘禹锡则将聆听曹刚琵琶作为人生的最高享受,声称“一听曹刚弹薄媚,人生不合出京城。”[95]唐代曹姓以琵琶著称者还有女琵琶师曹供奉、曹触新、曹者素等人[96],康昆仑也是著名的琵琶艺人。段安节称康昆仑为贞元中琵琶第一手,并记载了长安祈雨,康昆仑与僧人在天门街“斗声乐”的故事[97]。除了弹奏外,康昆仑还兼善作曲,他曾将凉州曲改编为琵琶演奏曲[98]。

来唐外国人中,也有以歌唱著称于世者。《卢氏杂说》称元和年间(806-820年)从事歌唱的乐人有米国胡人米嘉荣,歌曲之妙,当时无出其右[99]。刘禹锡在“与歌者米嘉荣”诗中称“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唯数米嘉荣。近来时世轻先辈,好染髭须事后生。”[100]米嘉荣之子米和,咸通年间(860-874年)以弹琵琶称,“申旋尤妙”[101]。与曹保保家族一样,也是世代以音乐技能供奉朝廷。

3.外来人与唐朝的百戏

唐代外来文化中与音乐、歌舞有关者还有所谓的“散乐”。散乐隋称百戏,是以幻术、杂技为主的一种群众性较强的艺术形式,百戏的主要内容是在汉代由西域传入内地的。隋炀帝将百戏划归太常寺,令艺人在太常寺教习。每年正月大朝会,各国使者来朝时,从夏历正月十五至月末,在皇城端门以南渡天津桥,至外郭城建国门(唐称定鼎门)以北八里御道作为戏场。百官在道路两侧搭起看棚,士民百姓一起观赏。“从昏达旦,以纵观之。至晦而罢。”大业六年(610年)正月大会百戏时,仅参加器乐伴奏的乐工就达18,000人,吹拉弹唱,声闻数十里之外。场面宏大,亘古未有[102]。

唐代散乐主要有橦木伎、杯盘伎、长跷伎、跳跉伎、踯倒伎、跳剑伎、吞剑伎、舞轮伎、透飞梯伎、高絙伎、缘竿伎、猕猴缘竿伎、弄碗珠伎、丹珠伎等等,属于歌舞戏而又归于散乐的有拨头、踏摇娘、窟儡子等,百戏散乐中既有中国传统的娱乐项目,也有汉晋南北朝或唐代从外国传入的内容[103]。

唐朝初年,鉴于亡隋教训,统治者对百戏散乐采取了限制的态度,武德元年(618年),太常寺准备于五月五日在玄武门举行百戏表演,万年县法曹孙伏伽上书,指出“百戏散乐,本非正声,有隋之末,大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可不改。”得到唐高祖的赞赏[104]。但是朝廷的消极态度,并没有阻止百戏散乐的流行。太宗长子李承乾好声色冶游,“常命户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学胡人椎髻,翦彩为舞衣,寻橦跳剑,昼夜不绝。”[105]寻橦即指橦木伎,跳剑即跳剑伎,高祖颁发诏令未几,百戏就已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宫廷内苑。

显庆元年(656年),高宗登临安福门楼观看大酺,有天竺艺人表演以刀自刺的幻戏,被高宗制止,并下诏称:“如闻在外有婆罗门胡等,每于戏处,乃将剑刺肚,以刀割舌。幻惑百姓,极非道理,宜并发遣还蕃,勿令久住,仍约束边州,若更有此色,并不须遣入朝。”[106]天竺艺人的幻术表演成为民间大型娱乐活动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从以后的事实看,高宗的禁令也只是一纸具文,没有起到多大实际效用。上文提到睿宗时(710-712年),婆罗门贡献的能在刀锋上起舞,并以刀历脸植背的杂伎乐人就是显例。玄宗每在洛阳宴设酺会,“府县教坊,大陈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戏马斗鸡。”[107]敬宗(851-822年)曾在自己的生日召集民间百戏艺人到宫廷演出[108]。每隔三二岁,朝廷必于春天,设宴款侍宰辅及百官,“备太常诸乐,设鱼龙曼衍之戏,连三日,抵暮方罢。”相沿成习,这种做法到宣宗(847-859年)时已成为定制[109]。宣宗大中七年(853年),日本国遣使献宝器、音乐,宣宗“因赐百僚宴,陈百戏以礼之。”[110]百戏还是招待外国来宾的重要表演项目。

百戏不但没有在宫廷禁绝,反而得以在民间广泛流传。天宝五载(746年),杨贵妃因妒悍而被遣送出宫,唐玄宗因思念而不思茶饭,接回宫后,玄宗大喜,召“两市杂戏以娱贵妃”[111]。僖宗乾符元年(874年),刘瞻从贬地返回京城,长安“东、西市豪侠共率泉帛,募集百戏”,在城外隆重迎接[112]。以上两条例证表明,长安东市和西市有专门受佣进行百戏表演的专业团体。又,开元二年(714年),玄宗曾颁布敕令,禁止散乐在村落中巡回表演,称“散乐巡村,特宜禁断。如有犯者,并容止主人及村正,决三十。所由官附考奏,其散乐人仍递送本贯入重役。”[113]清楚表明散乐这时甚至已从城市漫延到了广大的乡村。

杂技、幻术惊险刺激,观赏性强,不仅受到民间的欢迎,而且得到统治者的欣赏,甚至杂伎或幻术艺人,就是外国向唐朝进献的贡物。如上文所叙贞观年间(627-649)西域贡献的能以咒术令人生死的胡僧,和睿宗时婆罗门(即天竺)贡献的天竺杂伎艺人等,都是其证。在朝廷百戏表演中,也不乏外来伎艺人或他们的后裔。敬宗生日时在宫廷表演的百戏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幽州伎女石火胡的竿技。石火胡“挈养女五人,才八九岁,于百尺竿上张弓弦五条,令五女各居一条之上,衣五色衣,执戟持戈,舞破阵乐曲,俯仰来去,赴节如飞。是时观者目眩心怯。火胡立于十重朱画床子上,令诸女迭踏以至半空,手中皆执五彩小帜床子,大者始一尺余。俄而手足齐举,为之踏浑脱,歌呼抑扬,若履平地上。”文宗即位之后(827年),“以其太险伤神”,方才停止了竿戏在宫廷里的表演[114]。石火胡就是来自中亚石国的竿伎艺人或他们的后裔。

石火胡引进竿伎中的“踏浑脱”,是在唐代盛行一时的泼胡乞寒戏的别称。泼胡乞寒又作泼寒胡或乞寒胡,原本出于西域康国。据记载,每当十一月时,康国举国上下“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为戏乐。”[115]早在北周时,这种游戏形式就已传入中国,但是直到唐代,仍然盛行不衰。唐中宗曾在神龙元年(705年)十一月,亲至洛阳城南门楼观看泼寒胡戏[116]。次年,并州清源县尉吕元泰上书言时政得失,专门对两京民间流行泼胡乞寒戏的时尚提出异议,称:“比见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非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虏之俗(中略)?何必裸形体,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焉?”[117]

泼胡乞寒戏在名称、内容、服装等各方面依旧保留着浓郁的胡风,在当时人的心目中仍然属于“胡俗”。吕元泰上书中称唐朝诸王“亦有此好”,表明这种民间游戏形式得到了唐朝皇室贵族的普遍爱好。其实不仅诸王,中宗本人就乐此不疲。吕元泰上疏后,中宗仍然在景龙三年(709年)十二月命“诸司长官”到醴泉坊看泼胡王乞寒戏[118]。由各坊邑居民组成的浑脱队擂鼓挥旗,裸形喧噪、洒水腾跃,相互竞逐夸示,这种由大众参加的游戏气氛非常热烈,具有强烈的娱乐性和观赏性,得到了皇帝、贵族及百官的青睐。但是另一方面,此类带有浓郁异国情调的狂欢,又与朝廷提倡的传统礼仪互不相容,所以不断出现禁止的呼声,但又屡禁不止。

最能说明这种矛盾的是张说和唐玄宗对待这种民间游艺的态度。睿宗景云三年(712年,本年八月,玄宗改元先天)下诏作乞寒胡戏,右拾遗韩朝宗上书力谏,请求禁止。先天二年(713年)十月,张说继韩朝宗上疏之后,针对朝廷组织外国朝贺使观看泼胡乞寒戏,并迎合玄宗在即位初期希望示天下以俭的心态,再次提出禁止的要求。称:“韩宣子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大国乎!今外国请贺,选使朝谒,所望接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狄,不可轻易。焉知无驹支之辨,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投泥,失容斯甚。法殊鲁礼,亵比齐优。恐非干羽柔远之义,樽俎折冲之道。愿择刍言,特罢此戏。”[119]同年十二月十日,玄宗听从张说的建议,发布敕令,宣布自今已后,无问蕃汉,并加禁断[120]。

但同样是张说,也曾创作过五首名为“苏摩遮”(即苏莫遮)的描述泼胡乞寒戏的诗歌,这几首诗歌是人们了解泼胡乞寒戏的重要资料,此具引如下:[121]

摩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宝服紫髯胡。闻道皇恩遍宇宙,来时歌舞助欢娱。

绣装帕额宝花冠,夷歌骑舞借人看。自能激水成阴气,不虑今年寒不寒。

腊月凝阴积帝台,豪歌击鼓送寒来。油囊取得天河水,将添上寿万年杯。

寒气宜人最可怜,故将寒水散庭前。惟愿圣君无限寿,长取新年续旧年。

昭成皇后帝家亲,荣乐诸人不比伦。往日霜前花委地,今年雪后树逢春。

据解题,苏摩遮诗是张说为泼寒胡戏作的歌辞,每首后和声为“亿岁乐”。诗中“昭成皇后”,是睿宗在景云二年(711年)正月为武则天时遇害的德妃窦氏追赠的谥号,诗称“将添上寿万年杯”、“惟愿圣君无限寿”,可知是为睿宗祝寿的应制之作。此诗只能作于景云二年(711年)或三年(712年)的六月[122],诗中对泼寒胡戏极尽夸饰之能事。也就是说,最多相距不过两年,张说对泼胡乞寒戏的态度,就由热情赞扬变成了恶意诋毁。这种转变一方面表明了张说性格中附和政治形势翻云覆雨的特点,但同时也表明了外来文化在唐朝境内的艰难处境。

无独有偶,玄宗对泼胡乞寒戏的态度也经历了大致相似的转变过程。上文韩朝宗上疏中,曾特别提到“道路藉藉,咸言皇太子微服观之。且匈奴在邸,刺客卒发,大忧不测,白龙鱼服,深可畏也。”[123]“皇太子”就是指玄宗。表明玄宗在即位前与乃父一样,对泼胡乞寒戏情有独钟,并曾不顾危险,微服观赏。但是在次年即位之后,为了表示整饬风俗的决心,在宣布禁止婚礼使用障车,禁止屠杀鸡犬,禁止杀牛马骡,禁止寒食节食鸡子,禁止在宴会上使用山车、旱船、结彩楼阁、宝车,禁服锦绣珠玉等多种措施之外,还听从张说的建议,发布了严厉禁止泼胡乞寒戏的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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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4.外来方士与其他
据苏鹗记载,在懿宗的爱女同昌公主得病时,曾召请术士米?作“灯法”疗疾[124]。依唐朝粟特胡人命名通例,米?其人应该就是中亚米国的胡人。苏鹗书中所载之事多属小说家言,我们对所谓的“灯法”也不甚了了,但是这段记载却揭示了外来术士在唐朝境内活动的事实。
胡人方士在唐朝的活动史不绝书。唐朝初年,李轨在凉州称帝,有胡巫妄称“上帝当遣玉女从天而降。”李轨筑玉女台,糜费不赀,导致民怨沸腾,加速了河西大凉政权灭亡[125]。天宝三载(744年),杨慎矜因为父墓草木流血,请教胡人术士史敬忠,史敬忠教以身戴桎梏,裸坐林中为厌胜。又在夜间“坐廷中,步星变”,以求禳灾。事发之后,杨慎矜兄弟三人因此尽数被赐死[126]。居住在幽州的石国胡人术士石巨,性好服食,化作白鹤仙去,且有降雨灵验,长史李怀仙就其宅立庙,“岁时享祭焉”[127]。其他胡人术士在唐朝各地的活动不胜枚举[128]。
段成式记载的游行蜀地的天竺方士难陀的传说,在胡人术士中最具代表性。据称难陀得如幻三昧,能入水火,贯金石,变化无穷。张延赏任剑南节度使时(779-785年),难陀入蜀,留下了种种神奇的传说。传说他能将筇竹杖化为女尼,含睇调笑,逸态绝世,并善饮酒踏歌。他还在酒宴时令人将自己的头颅割下钉在屋柱上,而身体仍坐饮不辍,将酒直接倾入腔腹,“面赤而歌,手复抵节”。饮毕,自起取头颅安于腔上,头颈完好如初,了无痕迹。难陀还能预言吉凶,当他要离开成都时,百姓闭门苦留,难陀遂走入墙角,“百姓遽牵,渐入,唯余袈裟角,顷亦不见。”[129]这些传说表明,在本地人的眼里,外国人无论如何总是带有一定的神秘性,故而外国方士的法术就更显奇异,也更易使人相信。如高宗永徽时(650-655年),有游方胡僧“眉高隆准,颐峭眸碧”,诡称是三国时康僧会后身,甚至专靠胡貌惑众[130]。
最可注意的是外来术士在唐朝宫廷中的活动。贞观二十二年(648年),王玄策破中天竺,将方士那罗迩娑婆寐俘至长安,此人自称有长生之术,已有200岁。太宗将术士安置在金飙门内,为自己配制延年之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亲自主持,发使往天下各地,采集奇药异石供炼制长生药[131]。药成之后,服用无效,“大渐之际,名医莫知所为。时议者归罪于胡人,将申显戮,又恐取笑夷狄,法遂不行。”太宗之死,与服食天竺方士长生药有直接关系。唐高宗时,又有胡人方士卢伽阿逸多受诏为高宗合长年药。东台侍郎郝处俊以太宗事为例,上疏极力谏阻,高宗虽然没有服药,但最终还是加封卢伽阿逸多为怀化大将军[132],给予了特殊的优遇。又,上文提到的印度人后裔慧智,“少而精勤,有出俗之志,天皇时从长年婆罗门僧,奉敕度为弟子。”[133]此“婆罗门僧”以“长年”为称,应该也是活动于高宗宫廷,精通长生不老之术的印度僧人。
武则天时,宫中有老胡,自称已500岁,甚得武后信重[134]。这位“老胡”在宫廷的具体活动不太清楚,但他既以长寿著称,则应该也与求长生不老有关。与此同时,另有婆罗门僧慧范“奸娇狐魅,挟邪作蛊,咨趄媚黠,左道弄权”,武则天待以“圣僧”之礼,太平公主更是尊为“梵王”,慧范历武周、中宗、睿宗三朝,矫说妖祥,妄说祸福,势焰熏天[135]。也有胡人术士因向朝廷兜售法术而丧命的史例。如景云年间(710-712年),长安霖雨六十余日,胡僧宝严自称有止雨法术,设坛场,杀羊马,祈请五十余日,雨更转盛,结果被斩首[136]。
此外,幻术还是唐朝境内粟特祆教徒祭神祈福活动的重要内容。据载,在洛阳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的祆神庙,每年祭神祈福时,都要征募胡人术士为祆主,“祆主取一横刀,利同霜雪,吹毛不过,以刀刺腹,刃出于背,仍乱扰肠肚流血。食顷,喷水咒之,平复如故。”凉州祆神祠在祈祷日,“祆主以铁钉从额上钉之,直洞腋下,即出门,身轻若飞,须臾数百里,至西祆神前舞一曲即却,至旧祆所乃拔钉,无所损。卧十余日,平复如故。”[137]在光启元年(885年)敦煌写本《沙州伊州地志》残卷(斯367号)中,也描述了唐朝进兵高昌之前,伊州祆主翟槃陀在京师的“下祆神”表演,“以利刀刺腹,左右通过,出腹外,截弃其余,以发系其本,手执刀两头,高下绞转,说国家所举百事,皆顺天心神灵助,无不征验。神没之后,僵仆而倒,气息奄七日,即平复如旧。”
术士之外,还有许多外来人因为具有特殊技艺而活动于唐朝宫廷内。元和初年,新罗人金忠义以“机巧”进升至少府监[138]。新罗人朴球因棋艺出众而为朝廷待诏。9世纪诗人张乔在送别朴球归国的诗中称:“海东谁敌手,归去道应孤。阙下传新势,船中覆旧图。”对他的棋艺赞赏不已[139]。开元年间(713-741年),商胡穆聿以擅长识别图画,在集贤殿书院当直,“告讦搜求”书画作品,至德年中(756-758年),“白身受金吾长史”[140]。
此外,供职于宫廷的外来人还有优伶。较著名者有僖宗朝石野猪和昭宗朝安辔新、穆刀陵等。僖宗以蹴球斗鸡为乐,尤其以步打技艺高超自许,他曾对俳优石野猪夸口说:“朕若作步打进士,亦合得一状元。”野猪回答说:“或遇尧、舜、禹、汤作礼部侍郎,陛下不免且落第。”[141]天复元年(901年),李茂贞放火焚烧长安,俳优安辔新在酒宴上讥称李茂贞为火龙子,李茂贞恼羞成怒,欲寻隙杀安辔新解恨。安辔新前往凤翔见李茂贞。茂贞大骂:“此贼胡颜敢来邪!当求乞耳。”安辔新称,不敢有所干请。茂贞问:“贫俭若斯,胡不求乞?”辔新回答说:“京城近日但卖麸炭,便足一生。何在求乞!”茂贞无奈之下,只有大笑了之[142]。此类俳优,多以戏谑、讥讽为事。光化年间(898-901年),朱朴以口辩为宰相,殊无政绩,“内宴日,俳优穆刀绫(陵)作念经行者,至前朗讽曰:‘若见朱相,即是非相。’翌日出宫。”穆刀陵被称作“大优”,是当时很有名的一个人物[143]。
以上诸优或言涉嘲谑,或语含机锋,寓规谏于诙谐。没有较深的汉文化修养,无论如何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由此推测,充当俳优的胡人,很可能是外来人的后代。李茂贞称安辔新为“胡颜”,则他还保留着明显的胡人体质特征。
第三节  唐朝境内的商胡
与“胡”或“胡人”一样,“商胡”这个词的指称有时也比较含糊。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多是指在唐朝境内从事商业活动的外来商贾,尤其是指以粟特胡人为主体的西域商人。他们有些已经入籍,属于唐朝的编户齐民,有些则属于并未入籍的“客胡”或“兴胡”,但是在传统文献中,这种区分并不明显,所以本节讨论的商胡,实际上应该包括了以上两种商胡[144]。
在唐代载籍中,与“商胡”这个称谓类似的还有胡贾、蕃商、兴胡、客胡、海商、海胡、舶胡、西域贾等不同的名称[145]。商胡是唐朝外来人中最活跃的一个集团,也是在唐朝经济,甚至政治生活中起了重要作用的一个集团。商胡中较著名者如康谦,家赀以亿万计,天宝年间(742-756年),以钱财贿赂杨国忠,得到安南都护的官职。至德元载(756年),康谦随永王璘作乱。永王兵败以后,他又“出家赀佐山南驿禀”,专门掌管山南东道驿路,并任试鸿胪卿一职[146]。安南都护、鸿胪卿等官职以及掌管驿路的职责都是与对外贸易或经商关系密切的职务,区区商贾,竟然能够屡次以雄厚的财力得到方面之任,商胡在唐朝经济、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可见。
1.东、西两京的商胡
唐朝国力强盛,经济繁荣,交通发达,欧亚大陆各地的商人纷纷以各种方式前来贸易,唐朝各地都留下了商胡的行迹。安禄山举兵之前,大量进行物力和财力的准备工作,“潜于诸道商胡兴贩,每岁输异方珍货计百万数。”[147]可知唐朝商胡的分布及活动范围是相当广泛的。上文已经论及在沿海重要港口城市外来人及商胡的分布情形,其实唐朝内陆地区丝绸之路沿线如蒲昌海(今新疆罗布泊)、播仙镇(今新疆且末)、西州(今新疆吐鲁番)、伊州(今新疆哈密)、敦煌(今甘肃敦煌)、肃州(今甘肃酒泉)、甘州(今甘肃张掖)、凉州(今甘肃武威)、灵州(今宁夏灵武)、夏州(今内蒙古白城子)、朔州(今山西朔县)、幽州(今北京)、营州(今辽宁朝阳)等地,也都是商胡活动的重要地区[148]。唐朝商胡活动最集中的地区,当属人口最盛,经济、文化最发达,商业最繁荣的唐朝东、西两京。
长安是唐朝的政治中心所在,也是外来人及商胡杂凑云集之地。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各项制度崩坏,来唐外国人多滞留不返,代宗在右银台门置客省,安置“四方奏计未遣者”、“上书言事忤旨者”及“蕃客未报者”,仅供应饮食一项,每年就需要粮食12,000斛,成为朝廷的沉重负担。德宗继位之后,在大历十四年(779年)七月发布诏令,对这三类人加以疏遣,取消客省。同月,又诏鸿胪寺,规定“蕃客入京,各服本国之服。”[149]据上文,贞元三年(787年)再次检括滞留在唐朝境内的胡人,仅由唐朝官方供给衣食的各国使臣就有4,000人。长安外来人之众可以想见,而这些人中许多都是商胡,或打着使节旗号的商胡。
在一道大约7世纪后半叶的判词中,提到长安县人史婆陁从事兴贩贸易,资财巨富,“园池屋宇,衣服器玩,家僮侍妾,比王侯”。 史婆陁有亲弟颉利,久已别居,家贫壁立,但婆陁吝不分给。其邻人康莫鼻向史婆陁借衣遭到拒绝,于是状告史婆陁不顾“天伦义重”,和“屋宇过制”、“衣服违式”诸事[150]。此类判文虽然属于虚拟,但案例的选择却必定有现实依据。从其姓名来看,史氏兄弟和康莫鼻显然都是粟特胡人。在判文中只谴责史婆陁“圜圚商人,旗亭贾竖,族望卑贱,门地寒微,侮慢朝章,纵斯奢僭”,并没有提到国籍问题,很可能他是已经入籍的粟特商人,但判文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商胡在长安生活的参考。
由于经商的关系,长安的商胡许多都居住在市场附近的地区。据载,长安东市有一片低洼的隙地,有善经营者填平修建客店,“以停波斯”,每天获利一缗,未几,因此而致富[151]。可知在长安东市落脚的胡人很多。但是长安商胡主要聚居在西市附近的地区。唐太宗贞观年间(627-649年),金城坊富家被胡人劫掠,案件经久未破。雍州长史杨纂提出将京城各坊市中的胡人都抓起来讯问,但是司法参军尹伊认为不应涉及面太广,应该从人数较多的“西市胡”入手,称:“贼出万端,诈伪非一,亦有胡着汉帽,汉着胡帽,亦须汉里兼求,不得胡中直觅,请追禁西市胡,余请不问。”不久,果然在西市胡人中抓获了案犯[152]。这个故事表明,长安西市是外来商胡最集中的聚居地。
在唐代载籍中,往往将西市与胡人联系起来,向达先生曾列举《酉阳杂俎》、《续玄怪录》、《南部新书》、《大唐新语》等载籍中有关“西市贾胡”、“西市波斯邸”、“西市商胡”、“西市胡”的种种习称,表明商胡与西市的特殊关系[153]。
玄宗时人元澄《秦京杂记》中记载的一则故事,也说明了大批胡人在西市从事经商活动。据载,李蔼接任京兆尹后,急需筹措3,000缗钱,问属下何以取足,属下请他询问捕贼官韩铢。韩铢称:此事易办。来日升堂时,只要将我拖拽至庭前,责问为何西市波斯客与汉客交杂!这件事就算办成了。李蔼不明其中缘由。次日,依言责备韩铢。韩铢回家后,“蕃商二百许家,各送压惊钱,凡得数千缗。”李蔼不仅如数筹到了需要的钱数,而且有许多赢余[154]。可见西市不仅胡商人数众多,而且大多与汉人交错杂处,与尹伊所称“胡着汉帽,汉着胡帽”的情形是相符的。散见于文献和墓志中的资料也表明,西市附近地区是外来胡人,尤其是以经商著称的西域粟特胡人聚居的重要地区。
西市位于长安城西北部,属长安县,占两坊之地。具体位置在朱雀街西第四街,从北第五、六坊,周围各坊的分布大体可以图示如下:
朱雀街西      第五街    第四街    第三街
北第二坊      普宁坊    休祥坊    辅兴坊
北第三坊      义宁坊    金城坊    颁政坊
北第四坊      居德坊    醴泉坊    布政坊
北第五坊      群贤坊      西      延寿坊
北第六坊      怀德坊      市      光德坊
北第七坊      崇化坊    怀远坊    延康坊
北第八坊      丰邑坊    长寿坊    崇贤坊
朱雀门第三街布政坊之西南隅,在武德四年(621年)曾立胡祆寺一所,“祠内有萨宝府官,主祠祆神,亦以胡祝充其职。”[155]胡祆寺的设立,说明这里是西域胡人的聚居区无疑。
延寿坊在布政坊南,西邻西市,这里是何国王族后裔何康的妻子康氏的住宅[156]。
第三街之崇贤坊有粟特商胡米亮宅。据称,米亮工于览玉,曾力劝窦乂购买崇贤里一所小宅,宅内有一块人所不识的于阗真玉捣衣砧,窦乂因此获利数十万贯,成为巨富,并将此宅赠予米亮。这个故事反映了商胡在这一地区的活动。
第四街之金城坊就是上文胡人打劫富家之地。粟特胡人安菩也居住在此。近年发现的“唐陆州胡大安君墓志”表明,安菩父、祖为“安国大首领”,在突厥汗国破灭后,率领“衙帐百姓”归唐,在他的墓中出土了多件胡俑和东罗马皇帝福克斯(FOCAS)金币一枚[157]。
西市正北醴泉坊十字街南之东,有仪凤二年(677年)应波斯王卑路斯的请求创设的“波斯胡寺”,景龙年间(707-710年)因宗楚客筑宅,将此寺移至布政坊祆寺之西。醴泉坊西门之南复有祆寺。粟特胡人安令节也居住在醴泉坊[158]。志中提到安令节有子如岳、国臣、武臣等[159]。又,醴泉坊有“烈士台”,“世传安金藏之居”。安金藏即安菩之子,在唐朝历史上是一个很有名的人物,在武则天时,他在太常寺供职,曾用剖腹的手段来表明皇嗣(即睿宗)不反,深为武则天叹服,后代皇帝也将他作为忠臣的典范屡屡加以旌表[160]。据墓志,安菩的居地在金城坊,安金藏或许是在后来移居到醴泉坊的。又,上文讨论的米国质子米继芬也居住在醴泉坊。正如在上文指出,景龙三年(709年),中宗曾令诸司长官前往醴泉坊观看泼胡乞寒戏表演,这显然与醴泉坊作为粟特胡人聚居之地有关。
西市南接怀远坊,“怀远”这个名称与上文敦煌“从化乡”之“从化”,西州“崇化乡”以及第五街与“怀远坊”隔街相望的“崇化坊”之“崇化”文义相近,都有“教化外夷”的意思。从其坊名来看,怀远坊很可能也是胡人聚居区。唐初著名的粟特胡人世家安兴贵之子安元寿的宅第就在怀远坊[161]。
第五街之普宁坊有祆寺一所,西魏时就已奉使进入中国的安万通家族就住在普宁坊[162]。《安万通墓志》称万通高祖但,“位至摩诃萨宝”,正与普宁坊有祆寺的记载相符。
次南之义宁坊有波斯胡寺,即贞观十二年(638年)太宗为景教僧人阿罗本建造的景教寺院。义宁坊还是永徽初年因先祖入质唐朝而在长安定居的粟特胡人何文哲与其妻康氏的私宅所在地。
群贤坊则是石国大首领石甯芬家族的世居之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石甯芬的曾孙石清,曾“掌剑南道泉谷之任。”而经营财货,正是粟特商胡的特长[163]。
崇化坊为粟特胡人米萨宝所居之地[164]。另据记载“唐贞观五年(631年),有传法穆护何禄,将祆教诣阙闻奏,敕令长安崇化坊立祆寺,号大秦寺,又名波斯寺。”[165]设立祆寺,必是在粟特胡人聚居之地,而且“崇化坊”这个名称甚至也与8世纪初年唐西州高昌县粟特胡人聚居的“崇化乡”完全一致。可以推知,这里的粟特胡人也不在少数。
    唐东都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交通便利,商业繁荣,与长安相比,更多世俗气氛而较少政治色彩,更是商胡聚居的首选之地。延载元年(694年)武三思率四夷酋长请用铜铁铸天枢,为武则天歌功颂德,天枢高90尺,“下以铁山为脚,铸铜为二麒麟,以镇四方,上有铜盘,径三丈。蛟龙人立,两足捧大火珠,望之如日初出”,这座巨大的标志物建筑,是洛阳“蕃客胡商聚钱百万亿所成”[166]。洛阳胡商之众,由此可见一斑。与西京长安的西市一样,洛阳南市及附近诸坊也是商胡聚居之所。
据载,洛阳南市“东西、南北居二坊之地。其地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货贿山积[167]。周围的诸坊分布大体如下:
长夏门东      第一街    第二街    第三街
北第二坊      惠和坊    通利坊    富教坊
北第三坊      福善坊      南      延福坊
北第四坊      思顺坊      市      临阛坊
北第五坊      修善坊    嘉善坊    永泰坊
北第六坊      永丰坊    陶化坊    章善坊
长夏门东第一街之惠和坊有安修仁宅,安修仁就是上文所见唐朝初年将河西奉与唐朝的粟特胡人。
次南福善坊,是因出使唐朝而留居洛阳的康国酋长康某的私宅所在地[168]。
次南思顺坊,有康国胡人康达私宅[169]。原居张掖的粟特胡人安怀的私宅也在思顺坊[170]。
次南修善坊,则是“波斯胡寺”的所在地。
长夏门东第二街为南市所在地,通利坊南与南市相邻,是隶属沙陀部的粟特胡人安叔千的宅第所在[171]。
北邻南市的嘉善坊,也是粟特胡人集中的一个地区,据墓志可知,这里分布着武威粟特胡人安神俨[172]、安国粟特胡人安师[173]。
次南之陶化坊。北齐大萨宝康仵相之子康元敬住在陶化坊[174]。
粟特胡人康武通与其妻康氏居住在长夏门东第三街之章善坊[175],而与章善坊东邻的会节坊,就是祆寺的所在地。
以粟特胡人为主的商胡,是唐朝对外贸易的主要经营者。但是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势力从西域及河西走廊东撤,丝绸之路陆路交通受到很大影响,滞留在唐朝境内的商胡生计无着,于是凭借雄厚的财力,在唐朝经营借贷业务,以质举为生。上文《资治通鉴》贞元三年(787年)检括胡客事下载:
初,河陇既没于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于度支受直。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欲归,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给。[176]
“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表明入唐商胡与西方的联系断绝之后,在唐朝境内地著化的迹象,尤其是“举质取利”,显示了东西方兴贩贸易衰落之后,商胡职业特点的新动向。在此之前,较少见到有胡商从事“举质”的记载,但是此后的近百年期间,胡商举贷及其诱发的社会问题,竟屡屡引起了朝廷的强烈关注。
大和五年(831年),右龙武大将军李甚之子举贷回纥商人钱11,400贯不偿,回纥申诉,文宗贬李甚为宣州别驾,并特别就此类事颁布诏令,称:“如闻顷来京城内衣冠子弟及诸军使,并商人、百姓等,多有举诸蕃客本钱,岁月稍深,征索不得,致蕃客停滞市易,不获及时。方务抚安,须除旧弊,免令受屈,要与改更。自今已后,应诸色人,宜除准敕互市外,并不得辄与蕃客钱物交关。委御史台及京兆府切加捉搦,仍即作条件闻奏。其今日已前所欠负,委府、县速与征理处分。”[177]此事的起因是举贷“回纥”商人钱不还,但是如所周知,德宗以后,来往于唐朝的粟特商胡大都打着回纥的旗号,“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殖甚厚。”[178]这里所说的回纥,很可能就是这一类粟特商胡。而且诏书中强调“举诸蕃客本钱”,正如上文《秦京杂记》将“波斯客”别称“蕃商”,《大唐新语》“蕃客胡商”连称一样,所谓“蕃客”多是指外来商胡。则事虽因所谓“回纥”而起,但是以质举为业者却是“诸蕃客”。向商胡举贷而恃势不还者涉及到衣冠子弟、军使、商人、百姓等等,可知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但是文宗的诏令并没有起到实际的效用。开成元年(836年)六月,京兆尹又奏称“举取蕃客钱,以产业、奴婢为质者,重请禁之。”[179]前称民间“并不得与蕃客钱物交关”,此又请禁止在举蕃客钱时“以产业、奴婢为质”,限制反而较前为松。乾符二年(875年)发布的南郊赦文中,提出禁止举债入钱买官,纳银求职,如有犯者“其钱物等并令没官,送御史台,以赃罚收管”。并特别强调“如是波斯番人钱,亦准此处分”[180]。可知商胡从事举质业,不仅一直没有根绝,而且日渐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同年,田令孜怂恿内园小儿劝僖宗“籍京师两市蕃旅、华商宝货举送内库”[181],“两市蕃旅”者,当然只能是指寄居在东、西两市的商胡。则商胡此时的经济实力仍然相当可观。但是随着东西交往的衰落,商胡在唐朝与西方经济、文化交往过程中的独特作用已经逐渐被削弱了。
2.商胡与珠宝
唐代载籍中所见商胡,许多都与经营珠宝贸易有关。唐人说部中,有商胡割裂腿部肌肉,将拇指大小的青泥珠“纳腿肉中”的记载[182],有波斯老胡“剖股藏珠”的传说[183],有鬻饼胡将宝珠藏于臂中的故事[184],还有波斯商胡以刀破臂掖藏径寸珠[185]等情节十分相近的记载。唐太宗曾问左右侍臣说:“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诸?”侍臣答:“有之。”太宗于是感慨说:人皆笑商胡“爱珠而不爱身”的行为,但是孰不知,官吏受贿亡身与帝王奢侈亡国,也是性质相同的愚蠢行为[186]。太宗君臣的问对表明,在唐朝流传甚广的剖身藏珠的传说,应该是有其事实根据的。
与贱身贵珠故事类似的,是商胡身亡珠存的故事。崔枢客居汴时,与一“海贾”同处,海贾感念崔枢“不以外夷见忽”,临终时奉价值万缗的宝珠一枚,请崔枢将他土殡。崔枢置珠于柩,痤于阡陌。一年后,有“番妇”自南来寻故夫,遂剖棺得珠[187]。上文波斯老胡“剖股藏珠”的故事中称,李勉沿汴游广陵,在睢阳遇一重病老胡,搭李勉船归扬州。中途老胡病殁,临终以珠相赠。李勉掩埋了波斯胡,并将宝珠含在了他的口中。后来,李勉在扬州见到老胡之子,遂命发墓取珠而去。“鬻饼胡”的故事中也称,鬻饼胡临死,以左臂中所藏宝珠赠邻居举人,乞死后代为殡瘗。又,李灌泊舟洪州建昌县,在蓬室中见“病波斯”危殆,遂供以粥饭。波斯人临死,以珍藏在毡中的宝珠相赠,李灌买棺葬胡,密以珠纳于胡人口中,10年后,发棺取珠,还于外蕃[188]。与此基本相同的,还有兵部员外郎李约葬胡还珠的故事。据称,李约江行,与商胡舟船相次,商胡病,以二女相托,又遗夜光珠一枚,“及商胡死,财富约数万,悉籍其数送官,而以二女求配。始殓商胡时,约自以夜光含之,人莫知也。后死,商胡有亲属来理资财,约请官司发掘验之,夜光果在。”[189]在这类故事中,商胡大都是重珠轻身,视珠宝为生命,直到临死才以珠托人;而唐朝人则重义轻宝,以珠宝为余物。
种种胡商与珠宝的传说,不仅反映了商胡经营珠宝贸易的事实,而且也折射出了唐朝人对珠宝及从事珠宝业的胡商的矛盾态度。在唐朝人看来,珍宝价值昂贵,是财富的象征;但同时它又属于奢侈无用之物。高宗曾明令禁止少府监制作诸物“并不须饰以珠玉”,并停止诸州进贡珠宝。玄宗也曾在殿庭焚烧“珠玉锦绣”,称“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只能助长浮竞奢糜之风。代宗、德宗两朝也曾禁断“珠玉器玩”,并诏令天下不得进献“锦绣珠玉”。[190]但是另一方面,唐朝人又赋予了珠宝许多神奇的特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有名的肃宗朝十三宝的故事。肃宗末年,楚州刺史献如意宝珠等“定国宝”十三枚,这些宝物各有妙用,或“能令外国归附”,或能使“五谷丰稔”,或可“辟人间兵疫邪疠”等等,代宗因此改元“宝应”,并将发现地安宜县改名为“宝应县”[191]。唐朝初年,隋代入降的突厥处罗可汗献大珠于唐高祖,高祖称:“珠信为宝,朕所重者赤心,珠无所用。”[192]典型地表明了唐朝人对待珠宝的这种矛盾心态。作为无用之物,他们对商胡“爱珠而不爱其身”,重宝轻身的做法表示蔑视;但是作为具有种种神奇特性的财富的象征,他们又对追逐并富有珠宝的商胡表示羡慕。
来到中国的商胡许多都从事搜求或兴贩珠宝的职业。如隋僧道仙,本康国人,初来中国以游贾为业,往来于吴蜀江海,“集积珠宝”,所获赀货满两船,直钱数十万贯[193]。到了唐代,珠宝几乎成了商胡的象征。元稹“和乐天送客游岭南二十韵”在“舶主腰藏宝”句下注称:“南方呼波斯为舶主。胡人异宝,多自怀藏,以避强丐。”[194]这里说的“波斯”就是“商胡”的代称。张籍在“送海南客归旧岛”诗中也称“入国自献宝,逢人多赠珠。”此所谓“海南客”,显然也是来自南海的商胡[195]。除了珠宝之外,商胡经营的宝物还有“紫靺鞨”、“铜碗”、“宝骨”、“冰蚕丝锦”、“玉清宫三宝”、“轻绘”、“消面虫”、“琉璃珠”、“象牙”、“碧颇黎镜”、“郎巾”、“宝剑”、“宝镜”“流华宝爵”、“销鱼精”、“龟宝”、“龙食”、“九天液金”、“宝母”等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196]。唐代民间流行一种“不相称”语,其中有“穷波斯”之称,即他们认为与“先生不认识字”一样,“波斯”(即商胡)与“穷”是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的[197]。这种观念的产生,显然与商胡经营珠宝业有直接的关系。
最可注意者是商胡集中举行的“宝会”即“斗宝”活动。据记载,有魏生出自勋戚之家,财富累万,因结交不轨之徒,家财荡尽,为士人所不齿。安史乱后避入岭南,在虔州拾得半青半赤一片石。北归后,故旧荡尽,无以为生,寄居于市肆:
市肆多贾客胡人等,旧相识者哀之,皆分以财帛。尝因胡客自为宝会。胡客法,每年一度与乡人大会,各阅宝物。宝物多者,戴帽居于坐上,其余以次分列。召生观焉。生忽忆所拾得物,取怀之而去。亦不敢先言之,坐于席末。食讫,诸胡出宝。上坐者出明珠四,其大逾径寸,余胡皆起,稽首礼拜。其次以下所出者,或三或二,悉是宝。至坐末,诸胡咸笑。戏谓生:“君亦有宝否?”生曰:“有之。”遂所出[出所?]怀而以示之。而自笑。三十余胡皆起,扶生于座首,礼拜各足。生初为见谑,不胜惭悚。后知诚意,大惊异。其老胡见此石,亦有泣者。众遂求生,请市此宝。恣其所索。生遂大言,索百万。众皆怒之:“何故辱吾此宝!”加至千万乃已[198]。
无独有偶,武则天时,也有士人在陈留旅邸“夜闻胡斗宝”[199]。唐初著名画家阎立本甚至创作过一幅《异国斗宝图》的作品[200]。“斗宝”者,不仅在于互较宝物的贵贱、多少,而且还在于交换寻访到的宝物。
与商胡从事珠宝贸易相适应,在外国与唐朝的官方交往中,珠宝也是一种重要的“贡献物”。外国使臣带来的宝物,主要为金银、象牙、犀角、玛瑙、琥珀、珍珠、金精、石绿以及各种玻璃器皿和玉器,大多都是非常珍贵的器物,如吐火罗国所献各高三尺余的两棵“玛瑙灯树”、安国所献“宝床子”、波斯所献“玛瑙床”、大食所献“宝装玉酒池瓶”等,而安国贡献的用鸵鸟蛋雕刻成的杯子,对唐朝人而言,就更属罕见之物了。试将外国贡献的珠宝及有关器物列表如下:[201]
    外国进献珠宝及矿物表:
纪    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  注
武德二
619
劫  者
宝带、玻瓈、水精杯
新书/221/6253
  
贞观五
631
林  邑
火珠
册府/970/11397
  
贞观一四
640
林  邑
通天犀
会要/下/98/1751
11枚
贞观一五
641
天  竺
大珠
册府/970/11399
旧书作火珠
贞观一七
643
拂  林
赤颇黎、绿颇黎、
石绿、金精
册府/970/11399
  
贞观二三
649
堕和罗
象牙、火珠
册府/970/11401
  
贞观中
627-649
林  邑
通天犀、杂宝
新书/222/6298
  
永徽五
654
倭  国
琥珀、马脑
册府/970/11401
  
麟德二
665
吐火罗
玛瑙灯树
会要/下/99/1772
2具,高3尺余
上元二
675
拔汗那
碧颇黎
册府/970/11402
  
开元初
713?
大  食
宝钿带
旧书/198/5316
  
开元四
716
大  食
宝装玉酒池瓶
册府/970/11405
  
开元六
718
米  国

册府/970/11405
  
开元六
718
康  国
水精杯、玛瑙瓶
册府/970/11405
  
开元一二
724
识  匿
金精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八
730
吐火罗
红颇梨、碧颇梨、
生马脑、金精
会要/下/99/1773
  
开元二二
734
新  罗
金、银
册府/970/11409
金100两、
银2000两
开元二八
740
安  国
宝床子、驼鸟卵杯
册府/970/11411
  
开元二八
740
康  国
宝香炉、白玉环、玛瑙、水精
册府/970/11411
  
开元二九
741
吐火罗
红颇梨、碧颇梨、生玛瑙、生金精
册府/970/11411
原文误作吐罗
开元间
713-741
林  邑
琥珀
会要/下/98/1751
  
天宝初
742?
师子国
大珠、钿金、
宝璎、象齿
新书/221/6258
  
天宝三
744
石  国

册府/970/11411
  
天宝五
746
石、史、米、罽宾国
红盐、黑盐、白戎盐、瑠璃、金、银
册府/970/11412
  
天宝六
747
波  斯
玛瑙床
册府/970/11412
  
天宝七
748
林  邑
象牙
册府/970/11413
  
天宝七
748
新  罗
金、银
会要/下/95/1713
  
天宝八
749
林  邑
珍珠
册府/970/11413
100条
天宝九
750
师子国
象牙、珍珠
册府/970/11413
  
天宝九
750
林  邑
象牙、珍珠
册府/970/11413
  
天宝九
750
波  斯
舞孔真珠
册府/970/11413
舞,旧书作无
大历六
771
波  斯
真珠、琥珀
册府/970/11415
  
大历八
773
新  罗
金、银
册府/970/11415
  
元和一○
815
诃  陵
名宝
册府/970/11418
  
元和一三
818
诃  陵
玳瑁、生犀
册府/970/11418
  
开成三
838
日  本
真珠
册府/970/11419
  
大中七
853
日  本
宝器
册府/970/11419
  

3.商胡与胡食
与“胡乐”一样,“胡食”的流行也是唐朝社会的一个显著特点。唐人慧琳称“??”(油饼)本是胡食,“中国效之,微有改变”。并指出:“胡食者,??、烧饼、胡饼、搭纳等是。”[202]在唐代所谓胡食中,最常见者当推胡饼和??。
所谓“胡饼”是面点的一种,早在汉代以后,就已进入中国,在唐代尤其盛行于社会各个阶层。《齐民要术》在“髓饼法”中,曾提到“胡饼炉”[203],可能胡饼多为烤制,所以有特制的饼炉,而且有人甚至径称胡饼为“炉饼”[204]。但是也有蒸制的胡饼,据记载,刘晏五鼓入朝,天寒,途中见卖“蒸胡”处热气腾腾,“使人买之,以袍袖包裙帽底啖之。且谓同列曰:美不可言。美不可言。”[205]胡三省甚至认为胡饼就是“今之蒸饼”[206]。将胡饼等同于蒸饼。唐人食用的胡饼主要有素饼、油饼、肉饼、芝麻饼等不同的种类[207]。日本圆仁和尚在开成六年(841年)正月六日立春时,曾在长安佛寺中食用胡饼,称“时行胡饼,俗家皆然。”[208]当时僧俗人等都喜欢食用胡饼。
唐代有一则故事称,饶州(治鄱阳,今江西波阳)龙兴寺奴阿六,宝应中(762-763年)卒,以命不该绝放还。途中遇到原来相熟的胡人,此胡人在生时以鬻胡饼为业,死后在阴间仍以卖饼为业,胡人求阿六为家中捎“胡书”一封,请家中为造功德[209]。这个故事表明,唐代鬻胡饼者多为胡人,故而胡人生时以制作胡饼为生,死后仍以胡饼为业。在唐人传奇故事中,鬻胡饼者往往都是胡人。上文“鬻饼胡”的故事中,鬻饼胡在本国时原本是富豪之家,至长安访珠,因等候同侣,遂以售饼为业。唐人传奇名篇《任氏》中,也提到郑六夜遇狐仙,天未明而归,“及里门,门扃未发。门旁有胡人鬻饼之所,方张灯炽炉,郑子憩于其帘下,坐以候鼓。”[210]在另一则故事中,东平(今山东东平县东)尉李黁在由东都前往东平赴任途中,在一故城客店中,也有胡人以卖胡饼为业[211]。
唐代以长安辅兴坊胡饼店制作的芝麻胡饼最为有名,元和十四年(819年),白居易在忠州(治临江,今四川忠县)刺史任上时,曾将忠州所出胡饼寄与万州(治南浦,今四川万县市)刺史杨归厚,称“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212]可知除了东西两京外,至少今山东、江西、四川等地都是胡饼流行的地区。
是一种带馅的面食。??传入唐朝的时间,比胡饼要晚得多。唐人李匡乂认为“??”这两个字当初应作“毕罗”,称:“蕃中毕氏、罗氏好食此味,今字从食,非也。”[213]据今人研究,??应是来自西域毕国(Bikand)的食品[214]。段成式曾记载过两则与??有关的故事,一称东市恶少李和子被鬼卒拘絷,固请鬼卒饮酒,“将入??肆,鬼掩鼻不肯前。”一称有明经昼梦邀邻居在经常光顾的长安长兴里??店饮食,梦醒之后,果然有店中伙计前来,诘问为何与客食??二斤,“不计值而去”。明经解释原委之后,店主吃惊地说:“初怪客前??悉完,疑其嫌置蒜也。”[215]从这则故事中除了知道??论斤出售之外,还了解到??中有些是以蒜作为调味品的。鬼卒掩鼻,可能就是暗示放蒜的??味道过于辛烈。
但是??的做法并不限于一种,段成式具列的“衣冠家名食”中,就有韩约作的“樱桃??”,据称这种??甚至能使樱桃颜色保持不变[216]。可知是一种相当精细的食品。此外,还有一种叫做“天花??”的食品[217]。唐代军队中宴饮时,“??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一斗面作八十个,面一十五石六斗二升五合。”[218]可知??与胡饼一样,是唐朝非常流行的食品。
在胡食流行的同时,外来调味品在唐朝也很时兴,其中最有名的是胡椒。苏恭《唐本草》称:“胡椒生西戎,形如鼠李子,调食用之,味甚辛辣。”[219]段成式更明确地称胡椒生于摩揭陀国,当地人呼为昧履支(merica)。并谓“今人作胡盘肉食皆用之”[220]。《唐本草》在谈到“西戎”以阿魏能去臭气,经常食用阿魏时,也说“戎人重此(即阿魏­——引者),犹俗中贵胡椒”[221],可知唐朝人对胡椒是非常重视的。
除了制作或出售胡食外,胡人在饮食业中经营的项目还有酒店业。以至所谓“酒胡”或“酒家胡”竟成了唐人诗歌中的习用语[222]。以下试举数例。唐初王绩诗称:“有客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长道贳,惭愧酒家胡。”王维诗中也有“画楼吹笛妓,金碗酒家胡。”的描写。元稹“野诗良辅偏怜假,长借金鞍迓酒胡。”“最爱轻欺杏园客,也曾辜负酒家胡。”等等,都以“酒家胡”作为酒肆的代称[223]。
与此相关的是唐诗中对胡人酒肆中当垆胡姬的描述,杨巨源“胡姬词”称:“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渡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留。”[224]描写了春日江边竹楼酒肆中,胡姬待客饮酒的情形。其它如李白“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贺朝“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李白“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岑参“胡姬酒楼日未午,丝绳玉缸酒如乳。”“送君系马青门口,胡姬垆头劝君酒。”施肩吾“胡姬若拟邀他宿,挂却金鞭系紫骝。”温庭筠“金钗醉就胡姬画,玉管闲留洛客吹”等等[225],都是将胡姬作为描述的对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酒家胡与胡姬已成为唐朝饮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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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外还有“蕃”、“夷”等称呼,此略。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7页。
[2]历史上的中国,是指18世纪50年代到19世纪40年代这一时期中国的版图。请参见谭其骧“历史上的中国和中国历代疆域”,《长水集续编》(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17页。
[3]《唐六典》卷四,第129-130页。
[4]有关使臣的制度及规定,主要请参见《唐六典》卷四“尚书礼部·主客郎中”,第129页;卷一八“鸿胪寺·典客署”,第506页;《旧唐书》卷四三《职官志》二礼部主客郎中,第6册,第1832页;卷四四《职官志》三鸿胪寺,第6册,第1884-1885页;《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志》一礼部主客郎中,第4册,第1194页;卷四八《百官志》三鸿胪寺,第4册,第1257页。
[5]《唐会要》卷一○○“杂录”,下册,1798页:“开元四年正月九日敕:靺鞨、新罗、吐蕃,先无里数,每遣使使给赐,宜准七千里以上给付也。”可证。
[6]《唐会要》卷一○○“杂录”,下册,第1798页。
[7]参见《通典》卷一三一“礼”九一,第685-687。
[8]《通典》卷一三一“礼”九一“受蕃国使表及币”,第686页杜佑自注。
[9]《册府元龟》卷三六“帝王部·封禅”,第1册,第393页。参见《唐会要》卷七“封禅”,上册,第96页。
[10]《旧唐书》卷二三《礼仪志》三,第3册,第900页;参见《唐会要》卷八“郊议”,上册,第115-116页。
[11]“唐故翟夫人墓志铭”,《唐代墓志汇编》天宝一四六,下册,第1634页。
[12]“大唐故波斯国大酋长右屯卫将军上柱国金城郡开国公波斯君丘之铭”,《唐代墓志汇编》景云○○一,上册,第1116页。参见《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3册,第127页。
[13]《唐会要》卷九五“新罗”,下册,第1712页。参见《册府元龟》卷九七五“外臣部·褒异”,第12册,第11454页。
[14]《新唐书》卷一七○《王锷传》,第16册,第5169页;《资治通鉴》卷二三二,第16册,第7493页。
[15]参见夏鼐“唐苏谅妻马氏墓跋”,《考古》1964年第9期;伊藤义教“西安出土汉婆合璧婆文语言学的试释”,《考古学报》1964年第2期;谢海平《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年),第104页;刘迎胜“唐苏谅妻马氏汉巴列维文墓志再研究”,《考古学报》1990年第3期。
[16]《太平广记》卷四八五“杂传记”二,第10册,第3995页。
[17]参见杨联陞“国史上的人质”, 《国史探微》(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4年),第109-126页。
[18]《新唐书》卷一一二《薛登传》,第13册,第4170页。
[19]《旧唐书》卷八《玄宗纪》上,第1册,第183页;《册府元龟》卷九九六“外臣部·纳质”,第12册,第11694页。又,这里说的“四夷”或“诸蕃”质子,包括了在历史上的中国之内的唐朝周边地区政权派遣的质子,本文只讨论历史上的中国之外的国家或政权向唐朝派遣的质子
[20]主要请参考章群《唐代蕃将研究》(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第393-708页“唐代蕃将表”;《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95-114页“以特殊身份赐官出身”。
[21]如开元十八年十二月,“护蜜国王罗真檀来朝献方物,赐制兼袍、银钿带,留宿卫。”《册府元龟》卷九七五“外臣部·褒异”,第12册,第11453页。
[22]翟运“唐米继芬墓志铭”,《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陕西卷,第2册,第25页。
[23]“何文哲及二康氏夫人合祔墓志”《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4册,第107页。
[24]《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请求”,第12册,第11721页。
[25]《册府元龟》卷九九六“外臣部·纳质”,第12册,第11694页。
[26]《册府元龟》卷九七六“外臣部·褒异”,第12册,第11463页
[27]《册府元龟》卷九九六“外臣部·纳质”,第12册,第11694页。《旧唐书》卷一九九上《东夷传》新罗,第16册,第5339页;《唐会要》卷九五“新罗”,中册,第1714页均谓金士信曾在元和七年作为崔廷的副使出使新罗,或金士信可能是在七年、十五年两次出使。姑存疑。
[28]《新唐书》卷二二二下《南蛮传》下扶南,第20册,第6301页。
[29]《旧唐书》卷一九七《南蛮传》诃陵国,第16册,第5273页。
[30]《杜阳杂编》(丛书集成初编)卷中,第16-17页。
[31]《新书》卷二二《礼乐志》一二,第2册,第479页。参见《旧唐书》卷二九《音乐志》二,第4册,第1073页;《通典》卷一四六“乐”六“散乐”,第764页。
[32]刘餗《隋唐嘉话》(程毅中点校,中华书局,1997年)卷中,第21页。《资治通鉴》卷一九五,第13册,第6150页系此事于贞观十三年。《资治通鉴》以取材谨严著称,但是司马光也完整记载了这件事,可知它不同于一般的小说家言。
[33]见《册府元龟》卷九七一、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05-11419页。又,据载宣宗大中七年四月“日本国遣使献宝器、音乐”,据唐朝惯例,所谓“音乐”大都包括演奏者在内,此姑存疑。
[34]《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第2册,第396页作“十二曲”
[35]据《旧唐书》卷一九七《南蛮传》诃陵国,第16册,第5273页,“金抵僮”即“僧祗僮”。
[36]参见本编第四章《唐朝的外来文明》第三节“唐朝的三夷教”1“摩尼教”。
[37]《新唐书》卷一九四《卓行传》阳城,第18册,第5572页,道州“产侏儒,岁贡诸朝,城哀其生离,无所进。”
[38]朱金城《白居易集笺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卷三“道州民”,第1册,第183页。
[39]参见谢弗著,吴玉贵译《唐代的外来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04-106页。
[40]《册府元龟》卷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16页。
[41]《白居易集笺校》卷四,第1册,第210页。
[42]《太平广记》卷一九四,第4册,第1452-1454页转引。
[43]关于昆仑奴的来源,有各种不同的解说,参见《唐代的外来文明》,第123页,第二章,注48。
[44]《太平广记》卷一六“张老”(出《续玄怪录》),第1册,第112-115页。
[45]《太平广记》卷二三二“周邯”(出《原化记》),第5册,第1779页。
[46]袁郊《甘泽谣》“陶岘”,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42册,第826页。参见《太平广记》卷四二○“陶岘”,第9册,第3421-3422页。
[47]《太平广记》卷四七○“谢二”(出《广异记》),第10册,第3870-3871页。
[48]《太平广记》卷四六四“鳄鱼”,第10册,第3820-3821页。
[49]《全唐诗》卷三八五,第12册,第4339页。
[50]《太平广记》卷三四○“卢顼”(出《通幽录》),第7册,第2695-2698页。
[51]《太平广记》卷三三九“阎敬立”(出《博异志》),第7册,第2690-2691页。
[52]《太平广记》卷三○○“王昌龄”(出《集异记》),第6册,第2385-2386页。
[53]《唐大和上东征传》,第68页。
[54]《唐会要》卷八六“奴婢”,下册,第1571页。
[55]《新唐书》卷二二○《东夷传》新罗,第20册,6206页。
[56]“凉州行”,《全唐诗》卷二九八,第9册,第3374页。
[57]谢海平先生曾列举了文献中有姓名可考的入唐外来僧侣五十余人,但是其中有些是来自于阗、龟兹、疏勒等国的僧人,不在本文“外来人”范围之内;而且旁求广搜,很难周悉,如《宋高僧传》中所见的外来佛僧,谢著就不慎漏收了阿难律木叉、迦叶、安静、威律师、舍利越摩、纯陀、难陀、天侧等8人。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148-169页。此根据整群抽样的方法,仅限于资料比较集中的《高僧传》。表中“续传”即《续高僧传》,“宋传”即《宋高僧传》。
[58]按唐人通例,此康居应即康国。
[59]参见本编第一章《陆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四节“ 唐朝与波斯、大食、拜占廷的交往”,“西域各国遣使唐朝比例表”。
[60]高宗与武则天大肆提倡并利用佛教,而玄宗则倾向于限制。参见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中华书局,1982年),第22-31页;郭朋《隋唐佛教》(齐鲁书社,1980年),第302-341页。
[61]参见《隋唐佛教史稿》,第75-76页;《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163-164页。
[62]《全唐诗》卷二六八,第8册,第2979页。
[63]《全唐诗》卷四六八,第14册,第5322,5327-5328页;另外一首“代胡僧留别”,见同卷同册,第5331页。
[64]《续高僧传》卷一一“唐京师延兴寺释吉藏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513-515页。
[65]《宋高僧传》卷二“周洛京佛授记寺慧智传”,上册,第33-34页。慧智本人还翻译过《观世音颂》。
[66]见《宋高僧传》卷六“唐越州暨阳杭乌山智藏传”,上册,第120-121页;卷九“唐成都府净众寺神会传”,上册,第209-210页。
[67]《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荐福寺义净传”,上册,第2-3页。
[68]《宋高僧传》卷三“唐洛京长寿寺菩提流志传”,上册,第43页;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上册,第6页。
[69]参见李锦绣《唐代制度史略论稿》(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8年)“唐代直官制”,第13-18页。
[70]《唐会要》卷三三“诸乐”,中册,第615-618页;《册府元龟》卷五六九“掌礼部·作乐”,第7册,第6843-6844页。“因度玉”,《册府元龟》作“因度王”;“罗刹末罗”作“罗刹朱罗”;“帝释婆野”作“帝什婆野娑”;“司晨宝鸡”作“司农宝鸡”;“悉耶都”作“悉你都”;“升朝阳”作“丹朝阳”;“须婆栗特”作“须娑栗特”;“耶婆地胡歌”作“耶娑地调歌”;“思归达牟鸡胡歌”作“思归进牟鸡胡歌”;“思归达菩提儿”作“思归达菩提梵”;“婆伽儿”作“日天月天风天水天火天五天婆伽儿”。
[71]崔令钦《教坊记》“曲名”,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35册,第545-548页。
[72]上引《唐会要》及《册府元龟》,道调尚有钦明引(舍佛儿胡歌),小食调有司晨宝鸡(耶婆色鸡)、九野欢(帝释婆野娑)、庆惟新(半射没),平调有濮阳女(阿滥堆百舌鸟),双调有司晨宝鸡(耶婆色鸡)、金方引(思归达牟鸡胡歌),水调有九野欢(帝释婆野娑)、泛金波(优婆师)等曲。如果考虑到同一曲目在不同乐部中重复使用这个因素,则胡曲所占比例还要更高。
[73]《通典》卷一四六“乐”六“四方乐”,第762-763页;《唐会要》卷三三“四夷乐”,中册,第619-621页;《旧唐书》卷二九《音乐志》二,第4册,第1068-1072页。
[74]骠国献乐,两《唐书》、《唐会要》、《册府元龟》、《资治通鉴》及《说郛》引“骠国乐颂”、白居易“骠国乐”、“与骠国王雍羌书”等都互有差异,有关记载及解说,请参见陈寅恪《元和诗笺证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207-211页。
[75]《旧唐书》卷一九七《西南蛮传》骠国,第16册,第5286页;《唐会要》卷三三“南蛮诸国乐”,中册,第620页。
[76]《白居易集笺校》卷三“讽谕”,第1册,第194页。白居易在解题中称“贞元十七年来献”,与诸书十八年异,陈寅恪先生称“盖实以贞元十七年来献,而十八年正月陈奏之于阙庭也。”见《元白诗笺证稿》,第208页。
[77]《旧唐书》卷一八三《外戚传》武延秀,第14册,第4733页。
[78]《旧唐书》卷二○○《安禄山传》,第16册,第5368页。
[79]“胡旋女”,《白居易集笺校》卷三“讽谕”,第1册,第161-162页。
[80]参见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57年),第69页。
[81]《全唐诗》卷四一九,第12册,第4618页。
[82]据宛委山堂本《说郛》引。《说郛三种》,第7册,第4609页。
[83]《新唐书》卷二一《礼乐志》一一,第2册,第470页。
[84]主要参见常任侠《丝绸之路与西域文化艺术》,第166-167页。
[85]“胡腾儿”,《全唐诗》卷二八四,第9册,第3238页。
[86]“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全唐诗》卷四六八,第14册,第5323-5324页。
[87]参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101-109页。
[88]参见王克芬《中国舞蹈史(隋唐五代部分)》(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第15-23页。
[89]《唐会要》卷三三“南蛮诸国乐”,中册,第6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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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90]《乐府杂录》“琵琶”,《说郛三种》,第7册,第4610页;参见《太平御览》卷五八二“乐部”二一“琵琶”,第3册,第2627页引《乐府杂录》。
[91]《白居易集笺校》卷一二,第2册,第685。朱金城“笺”引元稹“琵琶歌”在“曹穆”下自注云“二善才姓”,称善才“盖当时曲师之称”。《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199页亦称“善才乃乐人职名,非名字。”又,此穆善才也应是来自中亚穆国的胡人音乐家。
[92]《全唐诗》卷四八一,第15册,第5465-5466页。诗称“笼禽铩羽尚还飞,白首生从五岭归。闻道善才成朽骨,空余弟子奉音徽。”李绅贬端州司马在长庆四年(824)二月,次年四月,移江州司马,善才当卒于此时。参见《旧唐书》卷一七三《李绅传》,第14册,第4497-4500页。
[93]《白居易集笺校》,卷二六,第3册,第1816页。
[94]“听曹刚弹琵琶”,《全唐诗》卷五四八,第16册,第6334页。
[95]“曹刚”,《全唐诗》卷三六五,第11册,第4127页。
[96]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20页。
[97]《乐府杂录》“琵琶”,《说郛三种》,第7册,第4609-4610页。
[98]《新唐书》卷二二《音乐志》,第2册,第477-478页。
[99]《太平广记》卷二○四“米嘉荣”条引,第5册,第1551页。
[100]《全唐诗》三六五,第11册,第4116页。原注称一作:“一别嘉荣三十载,忽闻旧曲尚依然。如今世俗轻前辈,好染髭须事少年。”又,《太平广记》引《卢氏杂说》作:“三朝供奉米嘉荣,能变新声作旧声。于今后辈轻前辈,好染髭须事后生。”
[101]《乐府杂录》“琵琶”,《说郛三种》,第7册,第4611页。
[102]《隋书》卷一五《音乐志》下,第2册,第381页;《通典》卷一四六“乐”六“散乐”,第763-764页。《河南志》“京城门坊街隅古迹”,第4页引韦述《两京新记》:“自端门至定鼎门,七里一百三十七步。”《音乐志》与《通典》说“八里”,当是举其成数。
[103]《通典》卷一四六“乐”六“散乐”,第764页;《旧唐书》卷二九《音乐志》二,第4册,第1073页。二书记载略有差异,请参看。
[104]《旧唐书》卷七五《孙伏伽传》,第8册,第2634-2636页。
[105]《旧唐书》卷七六《太宗诸子传》恒山王承乾,第8册,第2648页。
[106]《册府元龟》卷一五九“帝王部·革弊”,第2册,第1921页。
[107]《明皇杂录》(田廷柱点校,中华书局,1994年)卷下,第26页。
[108]《杜阳杂编》卷中,第17页。
[109]《唐语林校证》卷七,上册,第656页。校注谓本条出自令狐澄《贞陵遗事》。
[110]《册府元龟》卷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19页。
[111]乐史《杨太真外传》卷上。参见汪辟疆校录《唐人小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50页。
[112]《资治通鉴》卷二五二,第17册,第8170页。参见本条下附《考异》引《玉泉子见闻录》。
[113]《唐会要》卷三四“杂录”,中册,第629页。
[114]《杜阳杂编》卷中,第17页。
[115]《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康国,第16册,第5310页。
[116]《旧唐书》卷七《中宗纪》,第1册,第141页。
[117]《新唐书》卷一一八《宋务光传》,第14册,第4277页;《唐会要》卷三四“论乐”,中册,第626页。《新唐书》附于宋务光神龙元年上疏后,《唐会要》在二年三月。二书所载内容亦可互相补充。
[118]《旧唐书》卷七《中宗纪》,第1册,第149页。原文系于“乙酉”下。今按:本条前承壬辰(初十。原误作“壬戌”,此从《通鉴》卷二○九《考异》引《实录》)、甲午(十二日。原误作甲子,此从《通鉴》)、庚子(十八日)、甲辰(二十二日)、乙巳(二十三日)诸日,“乙酉”当为“己酉”(二十七日)之误。
[119]《唐会要》卷三四“杂录”,中册,第629页。
[120]《册府元龟》卷五七○“掌礼部·夷乐”,第7册,第6861页作“开元元年十二月”,《旧唐书》卷八《玄宗纪》上,第1册,第172页作“开元元年十二月己亥(十日),《唐会要》卷三四“杂录”,中册,第629页作“开元元年十月七日”;《唐大诏令集》(商务印书馆,1959年)卷一○九,第565页作“开元二年十二月七日”(《文苑英华》卷四六五,第3册,第2377页同)。当从《旧唐书》。
[121]《全唐诗》卷二八“杂曲歌曲”,第2册,第415页。参见《全唐诗》卷八九,第3册,第982页。
[122]睿宗生日在六月己未。以上参见《旧唐书》卷七《睿宗纪》,第1册,第151,156页;《旧唐书》卷五一《后妃传》睿宗昭成皇后窦氏,第7册,第2176页。
[123]《新唐书》卷一一八《韩思复传》子朝宗附,第14册,第4273页。
[124]《杜阳杂编》卷下,第27页。
[125]《旧唐书》卷五五《李轨传》,第7册,第2248-2252页。
[126]《新唐书》卷一三四《杨慎矜传》,第15册,第4562-4564页。《旧唐书》卷一○五《杨慎矜传》,第10册,第3227页称史敬忠为“还俗僧”。
[127]《太平广记》卷四○“石巨”(出《广异记》),第1册,第251-252页。
[128]参见《唐朝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68-272页。
[129]《酉阳杂俎》卷五“怪术”,第54页。
[130]《宋高僧传》卷一八,下册,第462-463页。
[131]《旧唐书》卷一九八《西域传》天竺,第16册,第5308页。
[132]《旧唐书》卷八四《郝处俊传》,第8册,第2799页。“卢伽阿逸多”,《太平御览》卷二二一“职官部·黄门侍郎”作“卢伽逸多”,并称此人为“东天竺乌蔡[苌]国长年婆罗门”。唐帝服食丹药,可参见《廿二史札记校证》(王树民校证,中华书局,1984年)卷一九“唐诸帝多饵丹药”,上册,第398-399页。
[133]《宋高僧传》卷二“周洛京佛授记寺慧智传”,上册,第33页。“天皇”就是指唐高宗。
[134]《资治通鉴》卷二○五延载元年,第14册,第6494页。
[135]《朝野佥载》(赵守俨点校,中华书局,1967年)卷五,第114页。
[136]《朝野佥载》卷五,第116页。
[137]《朝野佥载》卷三,第64-65页。
[138]《旧书》卷一五八《韦贯之传》,第13册,第4173页。《新唐书》卷一六九《韦贯之传》,第16册,第5153页作“以工巧幸”。
[139]“送棋待诏朴球归新罗”,《全唐诗》卷六三八,第19册,第7308页。
[140]《历代名画记》卷二“论鉴识收藏购求阅玩”,第27页。《唐六典》卷九,第280页,集贤殿书院有画直八人,“开元七年敕,缘修杂图,访取二人;八年,又加六人。”主管修补、访求图画。穆聿当即画直。
[141]《北梦琐言》卷一“宣宗称进士”,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36册,第3页。石野猪事,又见卷一○“前贤调戏”,第69页。
[142]《太平广记》卷二五二“俳优人”(出《北梦琐言》),第6册,第1959页。参见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北梦琐言》卷一五“披褐至殿门”,第97页。“此贼胡颜敢来邪!”四库本作“此优穷也,胡为敢来。”
[143]《太平广记》卷二五二“俳优人”(出《北梦琐言》),第6册,第1959-1960页。参见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北梦琐言》卷一○“孔侍郎借油衣”,第1036册,第68页;卷六“朱李骤进”,第42页。
[144]姜伯勤先生根据吐鲁番文书,对西州地区入籍与未入籍的两类粟特商人进行了区分,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154-198页。
[145]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08-209页。
[146]康谦事迹主要参见《旧唐书》卷一○七《玄宗诸子传》永王璘,第10册,第3265页;《旧唐书》卷一八六下《酷吏传》敬羽,第15册,第4861页;《新唐书》卷二○九《酷吏传》敬羽,第19册,第5919页;《新唐书》卷二二五上《逆臣传》上,第20册,第6425页。
[147]《安禄山事迹》(曾贻芬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卷上,第12页。
[148]参见本编第一章《陆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二节“唐朝与中亚诸胡国的交往”1“与粟特诸国的交往”。
[149]《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第2册,第322页。《资治通鉴》卷二二五,第15册,第7264页称“岁省谷万九千二百斛”。
[150]“唐(七世纪后半?)判集”,池田温《中国古代籍帐研究》(东京大学出版会,1979年),第319页。
[151]《北梦琐言》卷一○“窦家酒炙地”,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36册,第73-74页。
[152]《大唐新语》(许德楠、李鼎霞点校,中华书局,1986年)卷九“从善”,第138页。
[153]参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34-40页,三“西市胡店与胡姬”。又,向达先生还就当时见到的史料,对长安西域胡人进行了排列,指出“所有西域传来之新宗教之祠宇,以及西域人之家宅,多在长安城西部。”
[154]《类说》卷四引元澄《秦京杂记》“压惊钱条”,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873册,第58-59页。《宋史》卷二○三《艺文志》二,第15册,第5112页著录“元澄《秦京内外杂记》一卷”,当是同一书。据《旧唐书》卷一九四《突厥传》上,第16册,第5175页载,元澄在开元九年曾任凉州判官。
[155]宋敏求《长安志》(宋元方志丛刊影印经训堂丛书本,中华书局,1990年)卷一○;徐松《唐两京城坊考》(方严点校,中华书局,1985年)卷四。以下本节引用二书资料不另注。又,《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引用了许多有关长安胡人的文献和碑志资料,本文增加了一些近年新出土的碑刻资料。
[156]《何文哲及二康夫人合祔墓志》,《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4册,第107页。志称康氏姐妹先后嫁与何文哲为妻,第二夫人为原夫人之第三妹。又,康氏卒于延寿坊宅,而何文哲本人则卒于义宁坊。
[157]此墓志的研究见“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墓志录文原载于赵振华、朱亮“安菩墓志初探”,《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中原文物》同期载有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龙门唐安菩夫妇墓”发掘报告,可参看。录文还可参见《唐代墓志汇编》,上册,第1105页。
[158]“安令节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第1045页,神龙○○四,第1045页。
[159]《新唐书》卷一三六《李国臣传》,第15册,第4592页,称李国臣,河西人,本姓安,后赐姓李,曾累封临川郡王,此人卒于代宗大历年间(766-779年),未知李国臣是否即安令节之子,姑存疑。
[160]安金藏的传记见《旧唐书》卷一八七上《忠义传》上;《新唐书》卷一九一《忠义传》上。
[161]“安元寿夫人翟六娘墓志”,《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1册,第107页。
[162]“唐骑都尉安万通墨书砖墓志铭”,吴钢编《全唐文补遗》,第2册(三秦出版社,1994年),第129-130页。志称万通“先祖本西域安息国”,“大魏初,王君高祖但奉使入朝”,万通于永徽五年十二月一日卒于“长安县安国乡普宁坊”。
[163]“石崇俊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下册,贞元○七八。
[164]米萨宝墓志为何遂先生赠北京图书馆,内容曾载于《北平图书馆馆刊》6卷2号,《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92页转录有全文,志称“公讳萨宝,米国人。”天宝元年终于长安县崇化里私第。
[165]姚宽《西溪丛语》(孔凡礼点校,中华书局,199)卷上。旧说一般认为可以断定为火祆祠的主要有上述布政坊西南隅祆祠、醴泉坊门之南祆祠、普宁坊西北隅祆祠及恭靖坊街南之西祆祠等四处,林悟殊先生认为,醴泉坊卑路斯请建之“波斯胡寺”及此处之“波斯寺”也应该是祆祠。说见“唐长安火祆大秦寺考辨”,《波斯拜火教与古代中国》(台湾新文丰出版社,1995年)。
[166]《太平广记》卷二三六“则天后”(出《大唐新语》),第5册,第1815-1816页。参见《资治通鉴》卷二○五延载元年,第14册,第6496页。
[167]徐松辑《河南志》(高敏点校,中华书局,1994年),第15页。以下本段凡出此书及徐松《唐两京城坊考》者,不另注。又据辛德勇考证,隋丰都市本居四坊之地,至贞观九年,东半析建临阛、永泰二坊,西部北侧析建通利坊,只余一坊半之地。说见《隋唐两京丛考》(三秦出版社,1991年),第139-141页。
[168]“大唐故酋长康国大首领因使入朝检校折冲都尉康公故夫人汝南翟氏墓志铭并序”,《唐代墓志汇编》,下册,天宝一四六,第1634页。夫人天宝八载终于福善坊之宅。子从远。
[169]“康达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总章○三三,第503页。志称康达“十六代祖西华国君,东汉永平中遣子仰入侍,求为属国。”因留居中国。志主于总章二年终于河南思顺里之第。
[170]“□周故陪戎副尉安府君夫人史氏合葬墓志铭并序”,《唐代墓志汇编》,上册,长寿○一九,第845页。据志文反映的内容及婚姻对象分析,安怀必定是粟特胡人。
[171]安叔千,《新五代史》卷四○,《旧五代史》卷一二三有传。据载,安叔千历后梁、唐、晋、汉四朝,家富于财。“周太祖兵入京师,军士大掠,叔千家赀已尽,而军士意其有所藏者,捶略不已。伤重,归于洛阳,卒。”
[172]“安神俨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调露○二四,第669页。神俨,调露二年卒于嘉善里私第。夫人史氏。子敬忠。
[173]“安师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龙朔○七五,第384页。安师于显庆二年卒于洛阳嘉善里之私第。龙朔三年制碑。夫人康氏,隋三川府鹰扬邢州都督康府君之女。原注:此志志文附姓氏外,与总章二年康达志雷同(参见《唐代墓志汇编》,上册,503页)。
[174]“康元敬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咸亨第○八五,第571页。
[175]“康武通墓志”,《唐代墓志汇编》,上册,咸亨○五一,第545页。志称康武通为太原祁人,铭文云“蒲昌贵族,酒泉华裔,地灵不绝,人□攸继”云云,显然是胡人无疑。又,夫人康氏,《唐代墓志汇编》录作“唐氏”,对照《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及《千唐志斋》等拓片照片,应为“康氏”。原文云:“夫人康氏,即酒泉单王之胤也。”也说明夫人是胡人。
[176]《资治通鉴》卷二三二德宗贞元三年六月,第13册,第7493页。“举质取利”下胡注云:“举者,举贷以取倍称之利也。质者,以物质钱,计月而取其利也。”
[177]《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互市”,第12册,第11727页。
[178]《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上,第19册,第6121页
[179]《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互市”,第12册,第11727-11728页。
[180]《唐大诏令集》卷一二“乾符二年南郊赦”,第404页。
[181]《新唐书》卷二○八《宦者传》下,第19册,第5885页。《资治通鉴》卷二五二乾符二年,第17册,第8176页作“两市商旅”。
[182]《太平广记》卷四○二“青泥珠”(出《广异记》),第9册,第3237页。
[183]《太平广记》卷四○二“李勉”(出《集异记》),第9册,第3240页。
[184]《太平广记》卷四○二“鬻饼胡”(出《原化记》),第9册,第3243-3244页。
[185]《太平广记》卷四○二“径寸珠”(出《广异记》),第9册,第3237页。
[186]《资治通鉴》卷一九二贞观元年,第13册,第6041页。
[187]《唐语林校证》卷一“德行”,上册,第21-22页。
[188]《太平广记》卷四○二“李灌”(出《独异记》),第9册,第3240-3241页。
[189]《尚书故实》(丛书集成初编),第10页。
[190]《册府元龟》卷五六“帝王部·节俭”,第1册,第625,626,627页。
[191]《旧唐书》卷一○《肃宗纪》,第1册,第262-263页;《太平广记》卷四○四“肃宗朝八宝”(出《杜阳杂编》),第9册,第3254-3256页。
[192]《旧唐书》卷一九四下《突厥传》下,第16册,第5180页。
[193]《续高僧传》卷二五“隋蜀部灌口山竹林寺释道仙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651页。
[194]《全唐诗》卷四○七,第12册,第4533页。
[195]“海南客”一本作“海客”,《全唐诗》卷三八四,第12册,第4312页。
[196]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19-237页。
[197]《义山杂纂》“不相称”,《说郛》三种,第6册,第3543页。
[198]《太平广记》卷四○三“魏生”(出《原化记》),第9册,第3251页。
[199]《太平广记》卷四○“宝珠”(出《广异记》),第9册,第3238页。又,据《安禄山事迹》卷上,第12页:“禄山潜于诸道商胡兴贩,每岁输异方珍货计百万数,每商至,则禄山胡服坐重床,烧香,列珍宝,令百胡侍左右,群胡罗拜于下,邀福于天。”这里记述的“烧香,列珍宝”或与斗宝习俗不无关系,此姑存疑。
[200]《宣和画谱》卷一“阎立本”,《画史丛书》,第2册,第9页。
[201]下表中“新书”即《新唐书》,“册府”即《册府元龟》,“会要”即《唐会要》,“旧书”即《旧唐书》。
[202]《一切经音义》卷三七,第11页《陀罗尼集》卷一二,“??”条注。关于“胡食”的流行情形,主要可参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48-50页。
[203]贾思勰著,缪启愉校释《齐民要术校释》(中国农业出版社,1998年,第二版)卷九,第632页。参见吕一飞《胡族习俗与隋唐风韵》(书目文献出版社,1994年),第59页。
[204]黄朝英《靖康缃素杂记》卷一“汤饼”,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850册,第394-395页。
[205]唐兰“《刘宾客嘉话录》的校辑与辨伪”,《文史》(中华书局,1965年)第4辑。
[206]《资治通鉴》卷二一八至德元载,第15册,第6972页,杨国忠市“胡饼”下附“胡注”
[207]参见黄正建《唐代衣食住行研究》(首都师范大出版社,1998年),第5页。
[208]白化文等校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卷三,第365页标点作:“六日,立春节。赐胡饼寺。粥时行胡饼,俗家皆然。”顾承甫等点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47页标点作:“六日,立春节。赐胡饼、寺粥,时行胡饼,俗家皆然。”
[209]《太平广记》卷三八六“阿六”(出《广异记》),第8册,第3060页。
[210]《太平广记》卷四五二“任氏”,第9册,第3693页。
[211]《太平广记》卷四五一“李黁条”(出《广异记》),第9册,第3689页。
[212]“寄胡饼与杨万州”,《白居易集笺校》卷一八,第2册,第1164页。
[213]《资暇集》(丛书集成初编)卷下“毕罗”,第24页。
[214]参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49页。
[215]《酉阳杂俎》续集卷一“支诺皋”,第202,203页。
[216]《酉阳杂俎》前集卷七“酒食”,第71页。
[217]韦巨源《食谱》,《说郛三种》,第7册,第4338页。
[218]《太白阴经》卷五“宴设音乐”,《中国兵书集成》,第2册,第563页。
[219]《本草纲目》卷三二“胡椒”,第19册,第34页引。
[220]《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八“木篇”,第179页。
[221]《本草纲目》卷三四 “阿魏”,第19册,第125页引。
[222]参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34-39页“西市胡店与胡姬”;《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41-244页“酒家胡”。
[223]以上诸句见《全唐诗》卷三七“过酒家五首”,第2册,第484页;卷一二六“过崔驸马山池”,第4册,第1274页;卷四一三“酬孝甫见赠十首之三”,第12册,第4575页;卷四一四“赠崔元儒”,第12册,第4581页。
[224]《全唐诗》卷三三三,第10册,第3718页。
[225]以上诸句见《全唐诗》卷一八“白鼻騧”,第1册,第200页;卷二四“少年行三首之一”,第2册,第323页;卷一一七“赠酒店胡姬”,第4册,第1181页;卷一六二“前有一樽酒行二首之二”,第5册,第1686页;卷一七六“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之一”,第5册,第1797页;卷一九九“青门歌送东台张判官”,第6册,第2052页;卷一九九“送宇文南金放后归太原寓居因呈太原郝主簿”,第6册,第2060页;卷四九四“戏郑申府”,第15册,第5608页;卷五七八“赠袁司录”,第17册,第67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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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文化史 对外文化交流编(四)


第四章 唐朝的外来文明

就外来物品自身而言,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偏重物质,一类偏重精神。如动植物、日常生活用品以及奢侈品等,都属于前一类;而天文历算及摩尼教、景教等则属于后一类。但是就外来物品对当时及后世的影响而言,却很难截然作出这样的划分。正如美国学者谢弗指出的,历史的真相往往隐藏在人们所能预料的范围以外,隐藏在一些人类无法猜度的物质客体之中。一只白鹦,一条小狗,一册书籍,一剂药物等等,每一种外来物品都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引发唐朝人的想象力,从而对改变他们的生活模式起到重要的作用[1]。研究唐代外来文明的意义不仅在于弄清唐朝究竟传入了哪些外来物品,而且更重要地是要认识这些物品对当时及后世的社会生活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从而为认识唐朝文化在整个中华民族历史进程中的地位提供有益的借鉴。



第一节  动植物的输入

如所周知,唐朝是一个在文化上兼收并蓄的时代,动植物的引进也非常繁富。但是出于儒家传统道德的要求,统治者总是在引进外来动植物的同时,极力掩饰自己对这些“新奇之物”的喜好,如唐高祖在称帝当年(武德元年,618年)就下诏禁止贡献无用之物,称:“侏儒短节,小马庳牛,异兽奇禽,皆非实用。诸有此献,悉宜停断,宣布遐迩,咸使闻知。”[2]但这种庄重的承诺,并不妨碍他在武德四年(621)接受百济贡献的“果下马”(见下文附表,下同),同时又在历史上首次将叭儿狗引进了中国。同样,唐太宗曾拒绝林邑国贡献的白鹦鹉和五色鹦鹉[3],但在后来却欣然接受了陀洹国贡献的白鹦鹉和五色鹦鹉。再如,德宗在即位后的第二个月,就下诏“禁天下不得贡珍禽异兽”,并将代宗朝文单国贡献的32头驯象放归荆山之阳[4],但同样是他,又接受了环王国贡献的驯犀,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冠冕堂皇的说教,从来不曾减弱过统治者的耳目之欲。除了实用之外,正是对外来物的强烈的好奇心,为动植物的引进和传播提供了恒久的动力。



    1.外来植物

唐朝引进的植物主要为香料、树木和蔬菜以及观赏性植物等,香料将在下文中专门讨论,以下仅就树木、观赏性植物和蔬菜等植物略作讨论[5]。

唐朝引进的树木主要是果木和一些带有宗教意义的树木。在果木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从中亚康国移植的桃树。据载,康国出产一种灿黄的桃,“大如鹅卵,其色如金”,被称作金桃[6],贞观十一年(637年),康国遣使献金桃、银桃[7],太宗“诏令植之苑囿”[8]。但金、银桃的移植最后是否成功,现在并不清楚。

与金、银桃不同,枣椰树确实是成功地移植到了唐朝的土地上。枣椰树又称“波斯枣”或“千年枣”,唐朝人还知道它的波斯名“窟莽”或“鹘莽”以及可能是古埃及语译音的“无漏”,段成式曾详细描述枣椰树及其果实的各种性状,称:“波斯枣,出波斯国,呼为窟莽。树长三四丈,围五六尺,叶似土藤,不凋。二月生花,状如蕉花,有两甲,渐渐开罅,中有十余房。子长二寸,黄白色,有核,熟则紫黑,状类干枣,味甘如饴,可食。”[9]天宝五载(746年),陀拔思单国(Tabaristan)曾向唐朝献“千年枣”[10]。史书中没有明确记载这次贡献的千年枣是果实还是植株,但是昭宗时(889-904年)人刘恂亲眼见到广州城内种植的枣椰树,他将广州枣椰树的果实与“番酋”带入唐朝的原产地的产品及北方的青枣进行了比较,并携回枣核,尝试在北方种植,但没有成功。据刘恂记载:“波斯枣,广州郭内见其树,树身无闲枝,直耸三四十尺,及树顶,四向共生十余枝,叶如海棕。广州所种者,或三五年一番结子,亦似北中青枣,但小耳。自青及黄叶已尽,朵朵着子,每朵约三二十棵。刘恂曾于番酋家食本国将来者,色类沙糖,皮肉软烂,饵之,乃火烁水蒸之味也。其核与北中枣殊异,两头不尖,双卷而圆,如小块紫矿,恂亦收而种之,久无萌牙。”[11]唐代药物学家对枣椰子补中益气、止咳去痰的性能也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12]。

此外,唐朝还引进了菩提树和娑罗树。菩提树即荜钵罗树(Pippala),根据佛教传说,佛祖释迦牟尼是在一棵荜钵罗树下得道觉悟的,所以又将荜钵罗树称作“菩提(Bodhi,意译“觉”)树”或“觉树”。早在南朝时,菩提树就已引进了中国,但是在唐代,菩提树还继续保持着强烈外来色彩和浓郁的宗教意义,贞观十五年(641年)和二十一年(647年),天竺国和摩揭陀国分别遣使向唐朝献菩提树,可知菩提树这时还在被引进之例。

与菩提树十分相近的是娑罗树。据信,释迦牟尼当年是在一片娑罗林中涅槃,并因此得到了“娑罗树王”的称号,天宝初年,唐朝安西四镇至少两度从拔汗那采进娑罗枝条,向朝廷进奉。在张谓“进娑罗树枝状”中,称娑罗树“特称奇绝,不庇凡草,不栖恶禽”, “但以生非得地,誉绝因人,荣枯长在于异方,委弃不闻于中土”,故有必要在唐朝移植。虽然前一年安西已采进娑罗树枝,但“伏以凡遵播殖,贵以滋多。今属阳和之时,愿助生成之德。近差官于拔汗那又采前件树枝二百茎,并堪进奉”,所以遣军将李滔押领赴京[13]。这是一条非常罕见的唐朝官员有目的地引进外来树木的记载。“不庇凡草,不栖恶禽”云云,同样着重强调了娑罗树的宗教意义。

此外,唐代博物学家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记载了许多外国的树木,并准确记录了它们的外国名称,但是这些树木是他在唐朝所见,抑或是得自传闻,现在已经很难弄清楚了。这些树包括龙脑香树(出婆利国)、安息香树(出波斯国)、无石子树(出波斯国)、紫矿树(出真腊国)、婆那娑树(出波斯、拂林)、偏桃树(出波斯国)、槃砮穑树(出波斯国、拂林国)、齐暾树(出波斯国、拂林国)、没树(出波斯国)、胡榛子树(生西国)以及大食勿斯离国生长的果实重达五六斤的石榴树等等[14]。段成式记载的这些树木主要是果木和能够提取香脂的树木,这与唐朝盛行“胡食”和对香料的巨大需求是一致的。

唐朝引进的观赏性植物主要有伽毕失国的泥楼婆罗花(青睡莲),罽宾国俱物头花(白睡莲)和“生西国,胡人将来”的红莲花和白莲花[15]。段成式也记载了唐代以前就早已传入的红、白莲花、那伽花以及水仙和茉莉花等。段成式将水仙称作“捺祗”(中古波斯语nargi) ,并谓“捺祗出拂林国,苗长三四尺,根大如鸭卵,叶似蒜叶,中心抽条甚长,茎端有花六出,红白色,花心黄赤,不结子。”如此详细的描述,不是亲眼所见,是无法想象的。值得注意的是,他还特别指出:“取其花,压以为油,涂身,除风气,拂林国王及国内贵人皆用之。”在野悉蜜(茉莉的中古波斯语名yāsmīr的译音)下也说,“西域人常采其花,压以为油,其香滑。”[16]同样对这些植物制作芳香制剂的用途非常感兴趣。

蔬菜对人民的日常生活最为重要,但是这方面的记载却相对较少。最集中的记载见于贞观廿一年(647年)通过泥婆罗国引进的波稜菜、酢菜、胡芹和浑提葱[17]。

波稜菜就是今天特别常见的菠菜。据研究,菠菜在印度斯坦语的名称叫palak,汉语“波稜”应该是来源于与这个字类似的某种印度方言的译音。菠菜最初可能起源于波斯,所以方士又称它为“波斯草”,孟诜《食疗本草》指出菠菜利五脏、通肠胃热,解酒毒的特点,认为“北人食肉、面,食之即平;南人食鱼鳖、水米,食之即冷,故多食,冷大小肠也。”并指出服食丹食的人特别适宜食用波稜菜[18]。与胡芹是芹菜的西方品种一样,酢菜也应该是莴苣属植物的一种西方品种。浑提葱“状如葱而白”,这种葱属植物的名称可能是中古波斯语gandena的译音。又,杜环《经行记》称末禄国(Merv)蔬菜有“军达”[19]。军达又作“莙达”,是波斯语甜(菾)菜(gundar或gundur)的译音。一般认为这种植物原产于地中海和亚洲西部,可能属于阿拉伯人传到唐朝的保留了波斯语名称的物产[20]。苏恭《唐本草》称菾菜“叶似升麻苗,南人蒸鱼食之,大香美。”[21]可知唐朝对这种蔬菜的性状已有了很透彻的了解,而且形成了特殊的食用方法。

以下试将各国在与唐朝交往中作为“贡物”进献的植物列简表,供参考:[22]

    外国进献植物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贞观一一
637
康  国
金桃、银桃
册府/970/11398
  
  

贞观一五
641
天  竺
菩提树
册府/970/11399
  
  

贞观二一
647
摩伽陀
菩提树
册府/970/11400
  
  

贞观二一
647
康 国
金  桃
册府/970/11400
  
  

贞观二一
647
罽  宾
俱物头花
册府/970/11400
即印度白睡莲
  

贞观二一
647
伽毕失
泥楼婆罗
册府/970/11400
即印度青莲
  

贞观二一
647
健  达
佛土叶
册府/970/11400
新书作佛土菜
  

贞观二一
647
泥婆罗
波稜菜、酢菜、胡芹、浑提葱、桂椒
册府/970/11400
  
  

天宝五
746
陀拔斯单
千年枣
册府/970/11412
  
  






    2.商胡与香料贸易

    香料在唐人生活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朝廷举行的各种仪式中,在庙宇寺观的各类活动中,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焚香和香料[23]。唐朝贵族官僚对香料或香材的使用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奢侈无度。据称唐朝皇帝“宫中每欲行幸,即先以龙脑、郁金藉地”,直到宣宗时,才取消了这种常规[24]。宁王每与人谈话,先将沉香、麝香嚼在口中,“方启口发谈,香气喷于席上”。皇室如此,权臣也不甘后人。最著名者当属杨国忠的“四香阁”,此阁“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甚至比皇宫中的沉香亭更为奢华。长安富商王元宝在床前置木雕矮童二人,捧七宝博山炉,彻夜焚香[25]。柳宗元收到韩愈寄来的诗后,“先以蔷薇露灌手,薰以玉蕤香,然后发读。”[26]这些记载虽然属小说家言,但它至少反映了唐朝普遍使用香料或香材的社会背景。中宗时,宗楚客兄弟、纪处讷、武三思以及皇后韦氏诸亲属等权臣常举办雅会,“各携名香,比试优劣,名曰斗香。”[27]流风所及,在唐朝社会中无论男女,都讲求名香薰衣,香汤沐浴,以至柳仲郢“衣不薰香”,竟被作为“以礼法自持”的证据[28]。使用香料风气的兴盛可知。

在这种社会风气的薰染下,唐朝香料或香材的需求量非常巨大,而本土出产又非常有限,所以进口就成了唐朝香料的一个重要的来源。就唐代主要香料或香材品种言,沈香出天竺诸国;没香出波斯国及拂林国;丁香生东海及昆仑国;紫真檀出昆仑盘盘国;降真香生南海山中及大秦国;薰陆香出天竺者色白,出单于者绿色;没药是波斯松脂;安息香生南海波斯国;苏合香来自西域及昆仑;龙脑香出婆律国等等[29];外来香料在唐朝香料市场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由于唐朝市场的吸引,有许多商胡专门从事东西方间的香料贸易,上文提到,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时,曾在扬州采购了麝香、沉香、甲香、甘松香、龙脑香、胆唐香、安息香、栈香、零陵香、青水香、熏陆香、毕钵、诃梨勒、胡椒、阿魏等近千斤香料,在广州见到江中有婆罗门、昆仑等地来的海舶,装满了香药珍宝,积载如山。而海南大盗冯若芳也从南海“波斯舶”上掠取大量香材或香料,并以此致富[30]。长庆四年(824),波斯大商李苏沙向朝廷进贡沈香亭子材[31]。此“波斯大商”,显然就是以兴贩香材为业的胡商。又据记载,番禺牙侩徐审与“舶主何罗吉”相善。临别,何罗吉赠三枚鹰嘴香,可避时疫,后番禺大疫,徐审全家焚香得免,后来这种香就被称为“吉罗香”[32]。何吉罗也是从事香料贸易的胡商。武后永昌元年(689年),洛阳北市“香行社”造像记中,记录了社官、录事及社人等20余人的姓名,其中有安僧达、史玄策、康惠登、何难迪、康静智等,这些人的姓氏都为粟特胡姓,很可能就是来自中亚的商胡或他们的后裔[33]。

根据官私记载,唐朝进口或使用的香料主要有沉香、紫藤香、榄香、樟脑、苏合香、安息香与哇爪香、乳香、没药、丁香、青木香、广藿香、茉莉油、玫瑰香水、阿末香、甲香等许多品种[34]。香料或香材也是外国政府向唐朝进贡的重要物品,据官修史书不完全统计,天竺、乌苌、耨陀洹、伽毗、林邑、诃陵等国都曾向唐朝“贡献”香料,涉及的种类主要有郁金香、龙脑香、婆律膏、沉香、黑沉香等等。有时将外国贡献的香料径称作“异香”,即在唐朝境内稀见的香料,而外来的香料也被赋予了种种神密的特性,如上文所称“吉罗香”就是如此。此外还有许多关于外来香料的神奇传说,此仅举两例。

据称,杨贵妃所佩交趾国贡献的蝉蚕形瑞龙脑香,“香气彻十余步”,玄宗曾在暇时与亲王奕棋,贵妃立于局前观,乐工贺怀智在侧弹琵琶。风吹贵妃领巾落于怀智幞头上,怀智归家,觉满身香气异常,遂将幞头收藏在了锦囊中,多年之后,仍然香气蓬勃[35]。另一则故事称,咸通年间(860-874年),崔安潜至宰相杨收家中,见客厅台盘前置一香炉,烟出成台阁之状,但是别有一种香气,“非烟炉及珠翠所有者”,崔安潜四下顾望,不明所以。原来气味是由厅东间阁子金案上“漆毬子”内罽宾国香发出的。香气之郁烈可知[36]。

此仅将史传记中外国向唐朝贡献香料的主要记载列表如下:

    外国进献香料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贞观一五
641
天  竺
郁金香
册府/970/11399
  

贞观一六
642
乌  苌
龙脑香
册府/970/11399
  

贞观二一
648
陀  洹
婆律膏
册府/970/11400
即婆罗州樟脑

贞观二一
648
伽  毗
郁金香
册府/970/11400
  

开元一二
724
大  食
龙脑香
册府/970/11407
  

开元二二
734
林  邑
沉  香
册府/970/11409
  

天宝八
749
林  邑
黑沉香
册府/970/11413
30斤

元和一○
751
诃  陵
异香
册府/970/11418
  




    3.外来动物

唐朝输入的动物可分为兽类与禽类两种。兽类动物包括野兽与家畜。

在野兽中,有许多属于大型驯兽,最主要的就是驯象与驯犀。神龙元年(705年),中宗幸洛阳城南门,观看斗象表演[37]。豢养在宫廷兽苑中的驯兽都有固定的食料供应,如一头驯象有两人专门负责,每天供应稾4围,稻、菽各3斗,盐1升。因为大象不耐北方的严寒,冬季还供应羊皮和旧毡为驯象制作御寒的冬衣[38]。玄宗时宫廷每有宴乐,多以百戏杂乐助兴,此外有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又有五坊使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动容鼓旅,中于音律。”[39]这些驯化的犀、象,大多都是由南海诸国贡献的。安禄山破长安后,将宫廷的犀、象尽数驱往洛阳,谬称天命所归,犀、象自南海而至,会自动拜舞。令幽燕戎王、蕃胡酋长观看,但是这些犀、象“瞪目愤怒,略无舞者”,禄山大怒,于是“命置阱井中,以烈火烧,使力惫,俾壮士乘高而投之,洞达胸腋,流血数石。”[40]

作为外来之物,大象与犀牛多少带有一些神密的成分,如唐人认为象胆位置在腿部, “春在前左,夏在前右”,随四季的迁转而游移不定。犀牛通天者必厌恶自己的影子,所以常饮浊水等等[41],但是在唐人心目中最具有神奇色彩的是作为兽中之王的狮子。狮子的读音大约相当于ˊsiˊsak,很可能是来自吐火罗语的译音。贞观九年(635年)康国向唐朝献狮子,虞世南奉旨作“狮子赋”,称狮子“瞋目电曜,发声雷响。拉虎吞貔,裂犀分象”[42],表现了时人对雄狮的敬畏之情。又据称,玄宗朝以画兽类著称的韦无忝,曾画过一幅外国献狮子的画像,展开他画的狮子图,“百兽见之皆惧”[43]。不仅如此,在唐人看来,一切与狮子有关的物事,都具有神秘的力量。以狮子筋作琴弦,“鼓之,众弦皆绝”;以狮子尾作拂尘,“夏月,蚊蚋不敢集其上”[44]。甚至狮子的粪便也可以杀百虫,点燃之后可以“去鬼气”[45]。最有意思的是,据称在开元末年,“西国”献狮子,途中系于井侧树干上,“狮子哮吼,若不自安。俄顷风雷大至,果有龙出井而去。”[46]显然是有意将西来的王兽与东方神兽相提并论。

此外,唐朝引进的野兽还有豹、鼠、羚羊、蛇,以及不能确知的天铁熊、天狗等。

唐朝引进的家畜以狗、马居多。马不仅是非常重要的役畜,而且是衡量武力强弱的重要指标。永隆二年(681年)唐朝监牧的马死了18万匹,后来的史臣在评价这件事时说:“马者,国之武备,天去其备,国将危殆。”[47]可知马在当时对于国家武装力量的重要意义。引进外来马,不仅意味着唐朝国家控制马匹数量的增多,而且对唐朝马匹品种的改良也具有关键的意义,所以唐朝对于马的引进非常重视。唐朝外来马主要是从中亚昭武九姓诸国和大食国引进的,前者是自汉代以来盛传的所谓“天马”即大宛马的产地,而后者则是优良的阿拉伯马的故乡。《唐会要》明确记载康国马“是大宛马种,形容极大。武德中(618-626年),康国献四千匹,今时官马犹是其种。”[48]如所周知,今本《唐会要》是宋人王溥在德宗时(780-805年)苏冕撰著的《唐会要》和武宗时(841-846年)崔铉续修《唐会要》的基础上,杂采宣宗以后的史事纂辑而成的。“今时官马”云云,当是苏冕或崔铉的原话。可知唐朝人非常重视官马品种的改良,而外来马也在唐朝官马中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马是西域诸国与唐朝贸易中的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唐朝并没有满足西域诸国“贡马”,而是利用一切机会,前往西域购求良马。如贞观十五年(641年)唐太宗遣使往西域册立西突厥叶护可汗,使节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魏徵虽然就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但是主旨并不是反对购马,而是如何使“诸国之马,不求自至”。[49]又,据唐人《刘元尚墓志》,元尚“解褐拜掖庭监作,大食市马使,燕王市于骏骨,伯乐顾之龙马,遂使三军迎送,万里循环,荣宠是加,超公内寺伯。”[50]“三军迎送”云云,说明这次前往大食市马的规模是很大的。“大食市马使”的存在,进一步证实了唐朝政府对于马匹品种改良的重视。掖庭监作为正九品下阶杂役,而内寺伯则为正七品下阶,纠察不法之事的官职,超加官爵,并非虚语。

战马之外,唐朝引进最多的马匹是所谓的“果下马”,即专供贵族赏玩骑乘的小马。据唐人解释,“果下”的意思是这种马很矮,可以骑着在果树下行走[51]。但是据现代学者研究,认为可能是某种外来语的“译音”[52]。果下马多由新罗国贡献。赏玩家畜除小马外,对唐人及后代生活影响较大的还有所谓的“拂菻狗”,这种狗是由高昌转献给朝廷的。据载,武德七年(624年),高昌王麴文泰“献狗雌雄各一,高六寸,长尺余,性甚慧,能曳马衔烛,云本出拂菻国。中国有拂菻狗,自此始也。”[53]这种聪慧的小狗属于尖嘴丝毛犬,曾经是希腊妓女和罗马主妇的宠物。唐朝人又将这种叭儿狗称作“猧儿”或“猧子”。佚名唐人《醉公子词》称:“门外猧儿吠,知是萧郎至。刬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54]蜀中名妓薛涛也在诗中称:“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无端咬著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55]借着对猧子失宠的描写,浇自己胸中的块垒。上文引玄宗奕棋的故事中也称,杨贵妃在旁边观棋时,怀中抱着“康国”猧子,“上数秤子将输,贵妃放康国猧子于坐侧,猧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贞元进士王涯描写过宫廷里的“猧儿”称:“白雪猧儿拂地行,惯眠红毯不曾惊。深宫更有何人到,只晓金阶吠晚萤。”[56]洛州刺史卢顼的表姨住在洛阳履信坊,她也曾养过一头名叫花子的猧子,由于她对猧子着意呵护,后来得到善报[57]。与罗马的情形类似,这种小狗引入唐朝以后,也备受妓女和贵妇的宠爱。

唐朝引进的飞禽主要为白鹦鹉、五色鹦鹉和鸵鸟。高宗永徽元年(650年)“吐火罗遣使献大鸟如驼,食铜铁,上遣献于昭陵。”大概是因为鸵鸟极为罕见的缘故,在高宗和睿宗的墓前都立有鸵鸟的雕象[58],以作为唐朝皇帝德被海外,四夷来朝的象征。与“康国猧子”一样,在唐人有关风流天子唐玄宗与杨贵妃的传说中也出现了白鹦鹉,据称杨贵妃在宫中养了一只白鹦鹉,可诵读诗篇,深得宠爱,被称为雪衣娘。玄宗每与贵妃及诸王博戏,“上稍不胜,左右呼雪衣娘,必飞入局中鼓舞,以乱其行列”,后来鹦鹉告诉贵妃,梦为鸷鸟搏杀,贵妃于是教雪衣娘诵《多心经》禳灾。死后,“上与贵妃叹息久之,遂命瘗之苑中,为立冢,呼为鹦鹉冢。”[59]这个美丽凄楚的传说在唐代以文字和图画两种形式流传,玄宗朝宫廷画师张萱所作“写太真教鹦鹉图”,反映的就是这个故事。稍后,周昉也创作了“妃子教鹦鹉图”和“白鹦鹉践双陆图”。近年在内蒙古赤峰市发现的辽贵族墓壁画中,也发现了以唐代此类绘画为粉本的“杨贵妃教鹦鹉图”。可知直到辽代,这类绘画仍然是画师喜受的题材[60]。

以下试将各国在与唐朝交往中作为“贡物”进献的野兽、家畜和飞禽分别列简表,供参考:



    外国进献野兽与驯兽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贞观九
635
康  国
狮子
册府/970/11398
  
  

贞观一六
642
罽  宾
褥时鼠
册府/970/11399
  
  

贞观二一
647
波  斯
活耨蛇
册府/970/11399
耨,旧书作褥
  

贞观二三
649
迦毗叶
天铁熊
册府/970/11401
  
  

永徽二
651
罽  宾
褥池鼠
册府/970/11401
  
  

永徽二
652
文  单
驯象
会要/下/98/1752
  
  

永徽三
652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01
  
  

显庆二
657
吐火罗
狮子
册府/970/11402
  
  

显庆二
657
赡  博
驯象、犀牛
册府/970/11402
原文误作瞻国、博国
  

垂拱二
686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03
  
  

天授二
691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03
  
  

证圣元
695
林  邑
战象
册府/970/11403
  
  

圣历元
698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03
  
  

圣历元
698
文  单
犀牛
会要/下/98/1752
  
  

神龙三
707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04
  
  

景龙三
709
林  邑
白象
册府/970/11404
  
  

开元元
713
林  邑

册府/970/11405
  
  

开元五
717
文  单
犀牛
会要/下/98/1752
  
  

开元七
719
拂  林
狮子、零羊
册府/970/11406
遣吐火罗献
  

开元七
719
诃毗施
狮子
册府/970/11406
因吐火罗献
  

开元八
720
南天竺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
722
波  斯
狮子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四
726
安  国

册府/970/11407
雄雌各一
  

开元一四
726
安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四
726
康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五
727
康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五
727
史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六
728
米  国
狮子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七
729
米  国
豹、狮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九
731
林  邑

册府/970/11409
  
  

开元二三
735
林  邑
驯象
册府/970/11410
  
  

开元二三
735
林  邑
白象
册府/970/11410
  
  

天宝五
746
波  斯
犀牛、象
册府/970/11412
遣呼慈国大城主李达仆献
  

天宝六
747
大  食

册府/970/11412
6头
  

天宝六
747
波  斯

册府/970/11412
4头
  

天宝八
749
林  邑
驯象
会要/下/98/1751
20头
  

天宝九
750
真 腊
犀牛
册府/970/11413
  
  

天宝一○
751
拔汗那
豹、天狗
册府/970/11413
马22匹
  

大历中
766-779
文  单
驯象
新书/222/6300
11头[61]
  

贞元九
793
环王国
犀牛
册府/970/11416
  
  






    外国进献家畜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武德四
621
百  济
果下马
册府/970/11396
  
  

武德九
626
康  国
名马
册府/970/11397
原文误作唐国
  

武德中
618-626
康  国
大宛马
会要/下/72/1306
4000匹
  

贞观一一
637
罽  宾
名马
册府/970/11398
  
  

永隆二
681
大  食

册府/970/11403
  
  

永隆二
681
吐火罗

册府/970/11403
  
  

万岁通天二
697
安  国
两头犬
册府/970/11403
  
  

长安三
703
大  食
良马
册府/970/11403
  
  

开元初
713?
大  食

旧书/198/5316
  
  

开元八
720
吐火罗
马、?
册府/970/11406
  
  

开元八
720
罽  宾
善马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一
723
新  罗
果下马
会要/下/95/1712
2匹
  

开元一二
724
大  食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二
724
识  匿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二
724
康  国
马、狗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三
725
识  匿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四
726
安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五
727
安  国

册府/970/11408
  
  

开元二二
734
新  罗
小马、狗
册府/970/11409
  
  

开元二九
741
拔汗那

册府/970/11411
  
  

天宝元
742
石  国

册府/970/11411
  
  

天宝三
743
石  国

册府/970/11411
  
  

天宝五
746
石  国

册府/970/11412
15匹
  

天宝五
746
陀拔斯单

册府/970/11412
40匹
  

天宝五
746
石  国

册府/970/11412
  
  

天宝七
748
吐火罗

册府/970/11413
  
  

天宝九
750
骨  咄
胡马
册府/970/11413
30匹
  

天宝九
750
康  国

册府/970/11413
10匹
  

天宝九
750
安  国

册府/970/11413
100匹
  

天宝一○
751
拔汗那

册府/970/11413
22匹
  

天宝一○
751
俱密
胡马
册府/970/11413
26匹
  

天宝一○
751
拔汗那

册府/970/11413
20匹
  

天宝一○
751
拔汗那

册府/970/11413
40匹
  

天宝一二
753
黑衣(大食)

册府/970/11414
30匹
  

天宝一三
754
拔汗那
胡马
册府/970/11414
  
  




    外国进献飞禽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贞观五
631
林  邑
五色鹦鹉
册府/970/11398
  
  

贞观五
631
林  邑
白鹦鹉
册府/970/11398
  
  

贞观二一
647
陀  洹
白鹦鹉、五色鹦鹉
册府/970/11400
  
  

永徽元
650
吐火罗
驼鸟
册府/970/11401
  
  

开元七
719
诃毗施
五色鹦鹉
册府/970/11406
因吐火罗献
  

开元八
720
南天竺
五色鹦鹉、问日鸟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二
724
尸利佛誓
五色鹦鹉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六
728
佛  誓
五色鹦鹉
册府/970/11408
  
  

元和八
813
诃  陵
五色鹦鹉、频伽鸟
新书/222/6302
  
  

元和一○
815
诃  陵
五色鹦鹉、频伽鸟
册府/970/11418
  
  

元和一三
818
诃  陵
鹦鹉
册府/970/11418
  
  






第二节  科技文化的输入

科技文化的输入,是唐代对外文化交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其中尤以医药和天文历算最为突出。外来医药受到唐朝人的高度重视。唐朝统治者不仅屡次派遣专人往海外采访异药,而且对外来医药的性能深信不疑。外来药物、医生、验方、医术和医学著作等都大量涌入唐朝境内,大大丰富了中国古代医学宝库的内容。作为具有悠久传统的农业国,天文历算知识对于中国古代社会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唐代天文历算深受印度和波斯的影响。不仅七曜历、九执历、聿都利斯经等多种天文学著作都传入唐朝,与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结合在了一起,而且有许多优秀的天文历算科学家活跃在唐朝,印度瞿昙家族和波斯李素家族就是他们的突出代表。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织品产地,唐朝对外来纺织品的吸纳,最能代表唐文化兼收并蓄的特点。以下分别对医药、天文历算和纺织品等几个方面略作介绍。



    1.医药

唐僧义净兼通医学,游历了中亚和东南亚许多地区,他曾对唐朝及印度、南海出产的药草做了一番比较,称:“西方药味与东夏不同,互有互无,事非一概。且如人参、茯苓、当归、远志、乌头、附子、麻黄、细辛,若斯之流,神州上药。察问西国,咸不见有。西方则多足诃黎勒,北道则时有郁金香;西边乃阿魏丰饶,南海则少出龙脑;三种豆蔻,皆在杜和罗;两色丁香,咸生堀沦国。唯斯色类,是唐所须,自余药物,不足收采。”[62]可知当时对各地区出产的药物及其特点都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而且唐朝以外地区出产的药物尤其受到人们的重视。

显庆元年(656年),高宗曾命印度高僧那提充使,“敕往昆仑诸国,采取异药。”[63]麟德元年(664年),又敕令玄照法师前往羯湿弥罗国迎取“长年婆罗门僧”卢伽溢多,为高宗合长生不老药,卢伽溢多复命玄照往西印度采药[64]。玄宗也在开元四年(716年)准备派遣专使往师子国,“求灵药及善医之妪,置之宫掖。”[65]这些采药专使的具体使命固然只是求取长生异药,但是从这些行为中可以反映出唐朝社会对外来药物的需求是很迫切的。

1970年,考古工作者在西安南郊出土了两瓮唐代窖藏文物计一千多件,其中有许多金银器物和金石药品。这些文物的出土地点相当于唐长安城义宁坊所在地,很可能是唐玄宗的堂兄邠王李守礼的后人的遗物。据报告,出土的药物计有丹砂7,081克、钟乳石2,231克、紫石英2,177克、白石英505克、琥珀10块、颇黎16块、金屑787克、密陀僧16斤和珊瑚等9种[66]。这些药物多与养生有关,而且有许多属于舶来品。如琥珀“是海松木中津液,初若桃胶,后乃凝结。复有南珀,不及舶上来者。”[67]“颇黎”即“玻璃”,是东罗马或波斯的出产,陈藏器称:“玻璃,西国之宝也,玉石之类,生土中。或云千岁水所化,亦未必然也。”[68]密陀僧或作“没多僧”,“密陀,没多,皆胡言也。”“出波斯国,形似黄龙齿而坚重,亦有白色者,作理石文。”[69]珊瑚“生南海,又从波斯国及师子国来。”[70]所谓“舶上来者”,就是指通过海上贸易得到的外来药物。外来药物在唐朝上流社会中的盛行于此可见一斑。

外来药物中有些是唐朝境内不出产的,有些则属本土药物的效力不及外来者优良,如上述引文称“南珀”品质不及“舶上来者”,就是显例。此再举数例:

绿盐,出波斯国,生石上,舶上将来谓之石绿,色久而不变,中国以铜醋造者,不堪入药,色亦不久。”[71]

石琉黄,生昆仑国及波斯国,蜀中雅州亦出之,光腻甚好,功力不及舶上来者[72]。

白矾,文州诸番往往有之,波斯、大秦所出者,色白而莹净,有束针文,入丹灶家,功力逾于河西石门者[73]。

人参,新罗国所贡者有手足,状如人形,长尺余,沙州参短小,不堪用[74]。

珍珠,蜀中西路女瓜出者是蚌蛤产,光白甚好,不及舶上者采耀[75]。

石蜜,波斯者良。注少许于目中,除去热膜,明目。蜀川者为次,今东吴亦有,并不如波斯[76]。

在一般情况下,唐朝人总是认为本土出产药物的质量不及外国出产的同类药优良。固然不能否定这种情况可能确实与药物本身的质量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外来药物在唐朝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唐代来华的外国商人在经营珠宝业、香料业的同时,也有许多从事药物贸易。如诃黎勒以“波斯舶上来者”质量为良,这种药物的叶片有下气、消痰及止痢的功效[77]。天宝诗人包佶在病中得到友人相赠的诃黎勒叶,喜不自禁,作诗称:“一叶生西徼,赍来上海查。岁时经水府,根本别天涯。方士真难见,商胡辄自夸。此香同异域,看色胜仙家。茗饮暂调气,梧丸喜伐邪。幸蒙祛老疾,深愿驻韶华。”[78]除了对诃黎勒叶药性的夸张性描写之外,从“方士真难见,商胡辄自夸”句可知,外来药物主要是由商胡经营的。天宝五载(746年),魏郡有人专门购求长生药,“市药数十斤,皆养生辟谷之物也。其药有难求未备者,日日于市邸谒胡商觅之。”[79]更是直接指明胡商出售者为罕见药物,而这种“难求”的药物必定包括了唐朝以外地区出产。波斯商人后裔李珣的弟弟李玹,也是专门经营香料和药物的胡商。

    随着外来药物的大量传入,了解和鉴别这些药物的性能,就自然地提上了议事日程。上文玄宗欲往师子国求灵药时,监察御史杨范臣进谏称:“胡药之性,中国多不能知”,就已经提出了研究外来药物性能的问题。为了适应这种要求,在唐代出现了一些专门讨论“胡药”的本草著作。较著名者有郑虔《胡本草》7卷和李珣《海药本草》。

郑虔,天宝时人,曾任协律郎,并著书八十余篇。以私撰国史罪,坐谪10年。后为广文馆博士,诗歌、书法、绘画俱有高深造诣,被玄宗誉为“郑虔三绝”。郑虔还长于地理之学,撰写过《天宝军防录》。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博学者[80]。杜甫曾作长诗哀悼郑虔,其中“神龙极阙漏,黄石愧师长。药纂西极名,兵流指诸掌”,就是指编纂《胡本草》和《天宝军防录》说的[81]。“药纂西极名”云云,表明《胡本草》很可能主要是收录从陆路传入的药物,而李珣《海药本草》则主要以收录海路传入的药物。

《海药本草》6卷[82],原书久佚,但许多内容屡被后世的本草著作引用,今人从《证类本草》等书中辑出131条,从辑录的内容来看,《海药本草》分别记载了药物的名义、出处、产地、形态、优劣、鉴别、采收、炮制、性味、主治、附方、用法、禁忌、畏恶等多方面的内容。在已知记录产地的药物中,产于南海者32种,岭南者10种,广南10种,波斯15种,大秦5种,西海5种,产地多集中在岭南、南海和海外,与所称《海药本草》正相符契[83]。与李玹晚年修炼长生药一样,李珣撰著《海药本草》,与他的家族世代从事香药业贸易也不无关系。

    与此同时,一些外来的本草著作和验方也经译介大批传入了中国。在唐朝初年,中国所知外来医学著作至少有《龙树菩萨药方》4卷、《西域诸仙所说药方》23卷、《香山仙人药方》10卷、《西域波罗仙人方》3卷、《西域名医所集要方》4卷、《婆罗门诸仙药方》20卷、《婆罗门药方》5卷、《耆婆所述仙人命论方》2卷、《乾陀利治鬼方》10卷、《新录乾陀利治鬼方》4卷、《龙树菩萨养性方》1卷[84]。此外,在唐代明确见于记载的还有罽宾献“胡药方”和东天竺献“梵本诸方”等(见下表),《通志》也著录了“[唐]波驰波利奉诏译《吞字贴肿方》一卷”和“《龙树眼论》一卷”,尤可证明唐代外来医学著作的传播始终没有中断[85]。

有唐一代,大批胡人医师活跃在唐朝城乡各地,将不同的验方和医术带入了唐朝境内,丰富了中国古代医学宝库的内容。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日本第10次遣唐使第二舶归国时,同时从唐朝前往日本的不但有林邑和婆罗门僧人,还有“波斯人李密医”[86]。又据记载,有“波斯穆昭嗣”,幼好药术,后因医药有效,得到高从诲宠信[87]。在有关载籍中,时见有关胡药验方的记载,以下试举数例。

底也迦(thēriaca)是出产于拂林的一种解毒药,含有多种成分,拂林国曾将这种药物作为贡品向唐朝进献(见下表)。苏恭在《唐本草》中称,底野迦(即底也迦)“出西戎,彼人云,用猪胆作之,状似久坏丸药,赤黑色,胡人时将至此,甚珍重之。试用有效。”[88]在传入药物的同时,胡人也将这种药物的验方传到了唐朝。

又如,长胡椒(荜茇,pippalī)是波斯国的出产,据《唐太宗实录》记载,贞观中,太宗患“气痢”,久治不愈,“因诏访求其方,有卫士进黄牛乳煎荜茇方,御用有效。”[89]胡药的验方已经流传到了唐朝民间。孙思邈称此验方为“服牛乳补虚破气方”。并记载其内容称“牛乳(三升)、毕拨(半两,末之,绵裹),上二味,铜器中取三升水和乳合,煎取三升,空肚顿服之,日一。二七日除一切气,慎面、猪、鱼、鸡、蒜、生冷。张澹云:波斯国及大秦甚重此法,谓之悖散汤。”[90]“毕拨”即“荜茇”的异译。两相比较,可知是指同一种从波斯或大秦传来的验方。在深入民间的同时,这种验方还被收入了唐朝的药物学著作。

孙思邈又记载了“耆婆汤”。这种汤又称“酥蜜汤”,是以酥、生姜、薤白、酒、白蜜、糖、胡麻等11味药煎煮而成,主治“大虚冷风,羸弱无颜色”[91]。除了耆婆汤外,唐代还有“耆婆万病丸”[92]。耆婆为印度名医[93],虽然不能排除有关以“耆婆”为名的方剂托名耆婆以自重的可能,但这些方剂大多都应该与印度古代医学有关。

据五代时王颜著《续传信方》记载,从西域传来的“仙茅方”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剂,唐时称“十斤乳石,不及一斤仙茅”。此方最初是由西域婆罗门僧在开元元年(713年),献给玄宗,服用有效,禁止传出宫外。安史之乱以后,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不空、李勉、路嗣恭、齐杭、张建封等人都曾长期服用,甚有效验[94]。

补骨脂(vākucī)是一种生长在印度各地的草本植物[95],“自外蕃随海舶而来,非中华所有”,《续传信方》记载了郑絪任岭南节度使时(810-813年)服用胡桃合补骨脂验方的故事。据郑絪自称,在岭南任上,因老弱,不服水土,“伤于内外,众疾并作”,服用各种药物都不见效,“有诃陵舶主李摩诃,知予病状,遂传此方并药,予初疑而未服,摩诃稽首固请,遂服之。经七八日而觉应验,自尔常服,其功神效。”并详细记录了调制方剂的方法[96]。

唐代外来医术中,最令人称道的是眼科医术。杜环在游历中亚时,曾特别注意到大秦的眼医,称:“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97]此所谓“大秦”,就是指“拂林”言,《新唐书》也指出,拂林国“有善医,能开脑出虫,以愈目眚。”[98]唐高宗晚年长期患头痛,“目不能视”,久治不愈。侍医秦鸣鹤称,以针刺头出血,即可痊愈。于是“刺百会及朏户出血”,高宗当时复明[99]。据认为,秦鸣鹤所施医术,与大秦之术相类,按照唐代以国为姓的通例,他可能就是大秦国人[100]。太和四年(830年),李德裕任成都尹,求南诏所俘工匠,得成都“医眼大秦僧一人”[101],此人应即兼职医事的大秦景教徒。此外,中亚粟特康国曾向唐朝献“眼药瓶子”(见下表),而粟特胡人米遂也曾撰写了“明堂经脉”类著作《明堂论》[102],但是就眼科而言,记载最多,最重要的则要属印度眼科医术[103]。

上文提到的《龙树眼论》,是隋唐间译介至中国的一部印度眼科学著作,据记载,在这部著作中介绍了722种治疗眼科疾病的方法[104]。唐王焘《外台秘要》收录齐州“陇上道人”谢某所作“天竺经论眼序一首”、“叙眼生起一首”、“出眼疾候一首”、“眼疾品类不同候一首”和“眼将节谨慎法一首”,同时还收录了谢道人所传“疗眼暴肿毒,痛不可忍,欲生眚方”、“疗眼翳欲尽,微微犹有者方”和“疗眼风热生赤肉方”等三种验方。王焘称谢道人的医术是由“西国胡僧处授”[105]。此“西国胡僧”就是指天竺医师。“叙眼生起”称,人身由“地水火风”四大所成,“夫眼根寻无他物,直是水耳”,完全是以古代印度的哲学理论来解释眼科疾病。印度眼科医学理论和医术,都在唐朝得到了广泛流传。

鉴真东渡之前,屡历暑热,眼光暗昧,“爰有胡人,言能治目,遂加疗治,眼遂失明。”这位能治目的胡人,就是游历唐朝的印度医师[106]。印度眼科医术中治疗白内障的“金篦术”,在唐代尤其著名。刘禹锡“赠眼医婆罗门僧”称:“三秋伤望眼,终日哭途穷。两目今先暗,中年似老翁。看朱渐成碧,羞日不禁风。师有金篦术,如何为发蒙。”[107]杜甫诗中也有“金篦刮眼膜,价重百车渠”的描写,对印度眼科医术备极称许[108]。

此将史传中外国与唐朝交往中贡献药物的主要记载列表如下,供参考。

      外国进献药物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乾封二
667
拂  林
底也迦
旧书/198/5315
  

上元二
675
拔汗那
蛇黄
册府/970/11402
  
  

开元八
720
罽  宾
秘要方、蕃药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一
723
新  罗
牛黄、人参、头发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二
724
吐火罗
胡药乾陀婆罗等三百余品
册府/970/11407
新书作二百品
  

开元一七
729
北天竺
质汗等药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七
729
吐火罗
须那伽帝释?等药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八
730
吐火罗
质汗
会要/下/99/1773
  
  

开元一八
730
波  斯
香药、犀五等
册府/970/11408
  
  

开元一八
730
吐火罗
香药
册府/970/11408
  
  

开元二二
734
新  罗
牛黄、人参、头发
册府/970/11409
牛黄20两、

人参200斤、

头发100两
  

开元二五
737
东天竺
胡药卑斯比支等、

梵本诸方
册府/970/11410
  
  

开元二八
740
康  国
眼药瓶子
册府/970/11411
  
  

开元二九
741
吐火罗
质汗等药
册府/970/11411
原文误作吐罗
  

天宝五
746
石、史、米、罽宾国
余甘子、质汗、千金藤
册府/970/11412
  
  

天宝七
748
新  罗
牛黄、头发、人参
会要/下/95/1713
  
  

大历八
773
新  罗
牛黄
册府/970/11415
  
  

2.天文历算

“四时寒暑无形而运于下,天日月星有象而见于上”,天文律算,“其要在于候天地之气,以知四时寒暑,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运,以相参合。”[109]对于传统农业社会而言,天文历算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唐代的天文历算受到了印度和波斯的影响,而中亚的粟特胡人则在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唐代外来历法,首推“七曜历”。七曜者即蜜(mīr,日曜日)、莫( Māq,月曜日)、云汉( Wnqān,火曜日)、 咥(Tīr,水曜日)、温没司(Wrmzt,木曜日)、那颉(Māqit,金曜日)、鸡缓(Kēwān,土曜日),七曜历可能是在8世纪时随着摩尼教徒传入中国的[110]。北天竺僧人在乾元二年(759年)将《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译为汉文,他的弟子杨景风在广德二年(764年)为此书作注,他在“七曜”下注称:“夫七曜者,所谓日月五星下直人间,一日一易,七日周而复始。其所用,各各于事有宜者,不宜者,请细详用之。忽不记得,但当问胡及波斯并五天竺人总知。尼乾子、末摩尼常以蜜日持斋,亦事此日为大日,此等事持不忘,故今列诸国人呼七曜如后。”[111]此所谓“胡”应是粟特胡人的代称,尼乾子(Nigranthaputra)即一切外道,末摩尼(M^a M^ani)此处作摩尼教徒的泛称[112]。从杨景风的这段话可知,七曜历术广泛流行于波斯、天竺及粟特人中,而且已经传入了唐朝。

唐人曹士蒍曾撰著《七曜符天历》一卷[113],据载“唐建中时(780-783年),曹士蒍始变古法,以显庆五年(660年)为上元,雨水为岁首,世谓之小历。”[114]这种历术“本天竺历”,又称“曹公小历”[115]。所谓“变古法”者,可能就是指采用天竺历术而言。这种历书在唐代“只行于民间”,到五代后晋时,司天监马重绩曾采用此法创新历,晋高祖赐号《符天历》,但只实施了5年,就因差误太多而罢[116]。也就是说,来自天竺的七曜历术,在唐五代期间主要是在民间流行的。正因为七曜术在民间传播,《唐律》甚至规定:“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117]将七曜历与民间的图谶相提并论,可见对唐朝基层社会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

在敦煌卷子中也发现了一批汉文七曜星占文书(如伯3081、伯3403等等)[118],其中有“云汉日,火,从南方向北,用辰时,著绯衣赤马赤旗,祀五道将军”“ 嘀(即“咥”),水,从北向南,用子时,著黑衣黑旗,祀河伯将军”等类似的记载,如所周知,“五道将军”和“河伯将军”都是属于典型的中国传统信仰的内容,可知七曜历术不仅在民间广泛流传,而且与中国固有的文化结合在了一起。

唐朝传入的还有天竺人瞿昙悉达翻译的天竺《九执历》。所谓“九执”是指“九曜”(navagraha)言,即在七曜之外再加上罗?(Rahu,龙首)、计都(Ketu,龙尾)二星。据载:“《九执历》者,出于西域,开元六年,诏太史瞿昙悉达译之。断取近距,以开元二年二月朔为历首。(中略)其算皆以字书,不用筹策。其术繁碎,或幸而中,不可以为法。名数诡异,初莫之辨也。”[119]瞿昙悉达所任“太史”,是“太史监”的简称,是秘书省下“监掌察天文,稽历数”的专门机构,后来在乾元元年改为司天台[120]。太史监是唐代以“本色出身”的伎术官能够达到的最高官职[121],可知瞿昙悉达的天文历算技艺是相当高超的。

从近年发现的瞿昙悉达第四子瞿昙?的墓志可知,瞿昙家族在唐朝世代从事天文历算职业。据载,瞿昙氏来自中天竺,瞿昙?曾祖逸,不仕。祖罗,任司津监。父悉达,任太史监。瞿昙?本人也曾历任司天少监和司天监[122]。司津监是7世纪中叶掌管水利灌溉及设施的机构[123]。瞿昙罗历官,《墓志》只提到“太中大夫、司津监”,但是据正史记载,武则天曾“命太史瞿昙罗造历”,唐朝的《光宅历》就是由瞿昙罗修撰的[124]。而且在高宗时,李淳风撰《麟德历》,“当时以为密,与太史令瞿昙罗所上《经纬历》参行。”[125]则瞿昙罗不仅在高宗、武后朝长期担任太史监,而且修撰了不止一部历法。瞿昙悉达翻译《九执历》外,还纂集了《大唐开元占经》110卷[126]。瞿昙?长期在司天监任职。瞿昙?之子瞿昙晏,任冬官正[127],而冬官与春、夏、秋官一样,是在司天监下掌管四时及四方天象变异的官职。从瞿昙罗到瞿昙晏,一家四代在唐朝天文历算机构任职,并长期担任最高首脑,这确实是非常罕见的。墓志称瞿昙氏“代掌羲和之官,家习天人之学”,洵非虚美[128]。

除了瞿昙家族之外,唐代以天文历算知名的天竺人还有俱摩罗和迦叶波两个家族。杨景风称:“凡欲知五星所在分者,据天竺历术,推知何宿,具知也。今有迦叶氏、瞿昙氏、拘摩罗等三家天竺历,掌在太史阁,然今之用,多用瞿昙氏历。与大数相参供奉耳。”[129]在玄宗时代,天竺人俱摩罗曾将推算日蚀的方法传入了唐朝[130]。《通志》也著录了“俱摩罗《秘占术》一卷”[131]。迦叶家族较著名的有迦叶志忠,此人在景龙二年曾以“右骁卫将军、知太史事”的身分,希旨进《桑条歌》12篇,为韦皇后妄造符命[132]。此外,《旧唐书》还以较大的篇幅介绍了迦叶孝威等人“求日月蚀亏初及复末时刻术”的“天竺法”,称:“此等与中国法数稍殊,自外梗概相似也。”[133]

天竺人之外,在唐朝担任过司天监首脑的外国人还有波斯胡人李素。李素,字文贞,他的家族在祖父益初时入唐。父赞皇,担任广州别驾。李素幼年随父在广州,“天假秀气,涧生奇质,得裨灶之天文,究巫咸之艺业。握算枢密,审量权衡,四时不愆,二仪无忒。”具有突出的天文历算才能,大历年间,“特奉诏旨,追赴阙庭”,从广州召至长安,在司天台任职。历代、德、顺、宪四朝,最终在元和十二年(796年)以“行司天监兼晋州长史”的身分去世。经过今人比勘发现,李素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侧叙利亚文和汉文对照书写的景教僧名单中的“Luka/僧文贞”,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李素的家族应该是一个入仕唐朝的景教家族。李素的仕宦的经历代表了波斯天文历算之学对唐朝的贡献[134]。

唐代由西域传入的还有李弥乾《都利聿斯经》二卷、陈辅《聿斯四门经》一卷,与以上两种著作属于同一系统的至少还有徐氏《续聿斯歌诀》一卷,安修睦撰、关子明注《都利聿斯歌诀》一卷,《聿斯钞略旨》一卷、《聿斯隐经》一卷等。据记载,《都利聿斯经》“本梵书,五卷。唐贞元初,有都利术士李弥乾将至京师,推十一星行历,知人命贵贱。”[135]所谓“十一星”即“十一曜”,是在九曜之外加月孛、紫气。这类历书是根据十一曜推算人的本命,批流年。敦煌文书伯4071就是一件宋朝初开宝七年(974年)灵州大都督府白衣术士康遵的星命课文,文书中多次引用《聿斯经》来推算流年本命[136]。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件星命文书中以黄道十二宫课命的方法,与早出的中古波斯文《班达希申》(Bundahishn)中以黄道十二宫与表示命运的十二位相配合推算命运的方法非常近似,而且敦煌课文中的“财帛宫”与波斯文书中的“财库位”,“福德宫”与“福德位”,都是可以对应的[137]。

薮内清研究认为,所谓《四门经》可能与托勒密的Tetrabiblos一书有关,因为两个书名的意思都是“由四部书组成的著作”,而矢野道雄则进一步指出“都利聿斯”实即“托勒密”(巴列维文PTLMYWS,叙利亚文P-T-L-M-W-S,阿拉伯文B-T-L-M-Y-W-S)的译音,而《四门经》可能就是托勒密的天文学著作Tetrabiblos。也就是说唐代传来的《都利聿斯经》和《四门经》源出希腊托勒密的天文学著作,经过波斯人的转译和改编,向东传播,其中有传到西印度的文本,经过改造,最后在贞元初年由李弥乾带入了中国,而根据波斯人在唐朝多以李为姓的规律,所谓“都利术士李弥乾”很可能就是波斯人[138]。



    3.纺织品及其它

    如所周知,古代中国一向是以纺织品的生产和销售著称,著名的“丝绸之路”,就是因为中国古代纺织品的出口而得名的。谢弗先生指出:“正是因为唐朝在当时是世界是最华美的纺织品和最精致的编织品的原产地和生产中心,所以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一种思想,即世上必定有比唐朝生产的所有纺织品都更美丽的织品。”[139]也就是说,纺织业的发达在促进了唐朝产品输出的同时,也推动了外来同类产品的输入。

在公元前一世纪,中国的丝绸就已输出到了中亚、西亚和欧洲,到了萨珊波斯时期,波斯人也掌握了制造丝绸之技术,而波斯织锦也开始向中国境内返销。早在南朝梁普通元年(520年),滑国(即?哒)贡献方物,其中就有“波斯锦”[140]。在吐鲁番阿斯塔那170号墓出土的6世纪中叶的“随葬衣物疏”中,有“波斯锦十张”的记载[141],表明波斯锦当时在社会上就已经很流行了。特别有意思的是,在这件衣物疏中,还具列了“魏锦十匹”,所谓“魏锦”,就是指内地制作的锦,这个事例生动地表明了新疆地区在中国古代对外交往中的特殊的地位。在吐鲁番173号墓出土的相当于唐代初年的衣物疏中,也有“波斯锦面依(衣)一具”和“波斯锦被辱(褥)一具”的记载[142],可知这时波斯锦仍然在高昌地区流行。不仅如此,突厥首领骨吐禄和罽宾国使者也都分别在开元十五年(727年)和天宝四载(745年)向唐朝廷贡献“波斯锦”[143],可知波斯锦的输入一直持续到了8世纪中叶。

文书和文献的记载也得到了考古发掘的证实。考古工作者在吐鲁番阿斯塔那325号墓(661年)和332号墓(665年)中出土了猪头纹锦和颈绕绶带的立鸟纹锦实物。夏鼐先生从图案和工艺等不同角度对这些织锦进行了研究,指出:“这些织锦的花纹图案自成一组,不仅与汉锦不同,便和隋唐时一般中国织锦也大不相同,但是和中亚和西亚的图案花纹几乎完全相同。例如猪头纹锦,在阿富汗巴米扬的壁画上,便有这图案;在苏联乌孜别克的巴拉雷克一节彼遗址(公元五至六世纪)的壁画中,一个伊朗人类型面貌的人物,便穿有满布猪头纹织锦的翻领外衣。颈有绶带的立鸟纹,也和我国旧有的鸾鸟或朱鸟纹不同。它的颈后有二绶带向后飘飞,口衔有一串项练形物,下垂三珠。颈部和翅膀上都有一列联珠纹。这些都是所谓萨珊式立鸟纹的特征。新疆拜城克孜尔石窟的壁画上,以及波斯萨珊朝银器刻纹上,都有具有这些特征的立鸟纹。这些动物纹,一般都围绕以联珠缀成的圆圈(即所谓”球路”纹)中,这也是萨珊式花纹的特点。不仅花纹方面如此,便在纺织技术上,它们也自成一组。它们所用的丝线,都加拈得较紧,不象汉锦的丝线多不加拈或加拈也很松。它们的织法,都是采用斜纹的重组织。经纬线的密度较疏朗。”[144]

在阿斯塔那6世纪末至7世纪初年的墓葬中,还发现了不少中国仿制的具有中亚、西亚织锦特征的实物,有以中国织法而用萨珊式花纹的产品,后来也有采用萨珊织法和萨珊式花纹的中国织锦产品[145]。中国仿制的“波斯锦“甚至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仿制波斯锦在传统文献中也有记载。隋初,何稠性绝巧精微,以“博览古图,多识旧物”知名当时,历任御府监、太府丞,开皇(581-600年)初年,波斯遣使献“金緜锦袍”,织工特殊,图案美丽,隋文帝命何稠仿制,“稠锦既成,逾所献者。上甚悦。”[146]史书的记载与考古发现正相契合。

除了波斯锦外,唐朝输入的纺织品还有新罗、日本、粟特昭武九姓国、波斯、大食、林邑等国的出品(见下表)。最可注意的是,是唐朝文人对外国出产的纺织品的描述。以《杜阳杂编》为例,苏鹗记载了碧玉蚕丝、五彩氍毹、紫绡帐、金丝帐、却尘褥、龙绡衣、神锦衾、浮光裘、?罗衣、明霞锦、连珠帐、瑟瑟幕、纹布巾、火蚕锦、澄水帛等种种外国传来的,具有神奇性能的纺织品和织物。

所谓“碧玉蚕丝”,是在永泰元年(765年)由东海弥罗国所献,称“其国有桑,枝干盘屈,覆地而生,大者连延数十顷,小者荫百亩。其上有蚕,可长四寸,其色金,其丝碧,亦谓之金蚕丝。纵之一尺,引之一丈,捻而为鞘,表里通莹,如贯瑟瑟。虽并十夫之力,挽之不断。为琴瑟弦,则鬼神悲愁忭舞;为弩弦,则箭出一千步;为弓弦,则箭出五百步。”

五彩氍毹是新罗国的出产,制度巧丽,冠绝一时,“每方寸之内,即有歌舞伎乐、列国山川之象”,当微风吹入室中时,可见氍毹上“蜂蝶动摇,雁雀飞舞,俯而视之,莫辨真假。”

元和八年(813年)大轸国向宪宗贡献了神锦衾。据称这种被子是以冰蚕丝织成,“得水则舒,遇火则缩”。看起来尺寸很小,不足做婴儿绷席,但是张开“以水一喷,即方五丈,五色焕烂”,“以火逼之,须臾如故”。

瑟瑟幕是来自鬼谷国的贡物,因为颜色与瑟瑟相同而得名。“阔三丈,长一百尺,轻明虚薄,无以为比,向空张之,则疏朗之纹如碧丝之贯真珠。”这种帐幕最优越的性能是不会被大雨淋湿,据说是因为在上面抹上了鲛人的瑞香膏[147]。

不仅这些外来的纺织品明显带有虚幻、想象的色彩,甚至它们的出产国也是出于虚构。唐朝的纺织业越发达,人们就越希望能够得到更加神奇的织物,由于唐朝具有非常繁荣的对外文化交流,所以人们很自然地就将对纺织品的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了外来物品的身上。除了这些美妙而动人的传说之外,唐朝文人也屡以外国贡献纺织品为题作赋,在这些文章中,也可以反映唐朝社会的这种心理状态。如独孤授“西域献吉光裘赋”、 李君房“海人献文锦赋”、张良器“海人献冰蚕赋”、韦执中“海人献冰纨赋”等,都属于这一类作品[148]。在这些文章中,除了歌颂唐朝统治者“化之所被,物无不臻;德之所加,人或无阻”。“方五帝而可六,比三王之可四,是使贡献远物,德格异类”外,还寄托了当时人们对纺织品的理想,如称赞“海人”所献文锦的图案“舞凤翔鸾,乍徘徊而抚翼;重葩叠叶,纷宛转以成文。”又如描述冰纨“不灼不濡,将火鼠以比义;或朱或绿,岂橦花之足方。既同练云缭绕而交映,又似仙花暐晔而含花”云云[149],这些很明显都是对理想中的外来织物的憧憬,而不是对现实织物的描述。

此仅将史传记中外国向唐朝进献纺织品的主要记载列表如下,供参考:





    外国进献纺织品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永徽元
650
新  罗
织锦五言“太平颂”
旧书/199/5336
  
  

永徽三
652
新  罗
金总布
册府/970/11401
  
  

开元四
756
大  食
金线织袍
册府/970/11405
  
  

开元五
757
康  国
毛锦
册府/970/11405
  
  

开元六
758
米  国
拓壁舞筵
册府/970/11406
  
  

开元六
758
康  国
越诺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一
723
新  罗
朝霞紬
册府/970/11407
紬,原文作细
  

开元一一
723
新  罗
鱼牙(紬)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八
730
波  斯
瑞  ?
册府/970/11408
  
  

开元二二
734
日  本
美浓?、水织?
册府/970/11409
各200匹
  

开元二二
734
新  罗

册府/970/11409
60匹
  

天宝四
745
罽  宾
波斯锦、舞筵
册府/970/11411
  
  

天宝五
746
师子国
细毛氎
册府/970/11411
40张
  

天宝五
746
石、史、米、罽宾国
绣舞筵、毾?
册府/970/11412
  
  

天宝七
748
林  邑
花氎
册府/970/11413
  
  

天宝七
748
新  罗
总布、鱼牙(紬)、

朝霞紬
会要/下/95/1713
  
  

天宝八
749
林  邑
鲜白氎
册府/970/11413
20双
  

天宝九
750
林  邑
白、花氎
册府/970/11413
  
  

天宝九
750
波  斯
大毛绣舞延、

长毛绣舞延
册府/970/11413
大毛,旧书作火毛
  

大历八
773
新  罗
鱼牙紬、朝霞紬
册府/970/11415
  
  

开成三
838
日  本

册府/970/11419
  
  




除了动植物、医药、天文历算、纺织品外,在唐朝对外交往过程中瑜入中国的物品还有许多,上文中已经对钱币、金银器皿、玻璃器、瓷器等在考古中发现的器物进行了讨论,此以《册府元龟》为主,对见于史传的其他外来物品列表如下,供参考。



    外国进献杂物表:

纪年
贡献国家
贡献物品
资料来源
备注

武德七
626
百  济
光明甲
册府/970/11397
  
  

贞观一一
637
罽  宾
舍  利
册府/970/11398
  
  

贞观一一
637
百  济
铁甲、雕斧
册府/970/11398
  
  

贞观一三
639
百  济
金甲、雕斧
册府/970/11399
  
  

开元五
717
康  国
青黛
册府/970/11405
  
  

开元六
718
康  国
驼鸟卵
册府/970/11406
  
  


718
康  国
锁子甲
旧书/198/5311
  
  

开元八
720
罽  宾
天文经一夹
册府/970/11406
  
  

开元一一
723
新  罗
细镂鹰铃、海豹皮
册府/970/11407
  
  

开元一五
727
史  国
蒲萄酒
册府/970/11408
  
  

开元二二
734
新  罗
海豹皮
册府/970/11409
16张
  

开元二五
737
东天竺
新咒法、梵本杂经论、持国论、占星记
册府/970/11410
  
  

天宝初
742?
师子国
白氎
新书/221/6258
  
  

天宝五
746
师子国
贝叶梵写大般若经
册府/970/11411
  
  

天宝七
748
勃  律
金花
册府/970/11412
  
  

天宝一二
753
火  寻
紫麞皮、白生石密(蜜?)、黑盐
册府/970/11414
  
  

元和五
810
新  罗
金银佛像、佛经幡等
册府/970/1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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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8 14: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 唐朝的“三夷教”

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舒元舆为鄂州永兴县迁建的重崖寺作碑铭,对东汉以来佛教的兴盛状况备极赞誉,称“十族之乡,百家之闾,必有浮图为其粉黛。国朝沿近古而有加焉。亦容杂夷而来者,有摩尼焉,大秦焉,祆神焉,合天下三夷寺,不足当吾释寺一小邑之数也。”[150]此处所谓摩尼、大秦、祆神,分别是指流布于唐朝的摩尼教、景教和祆教等三种宗教,即所谓“三夷教”。舒元舆虽然是站在佛教的立场,对由“杂夷”传来的宗教持贬斥态度,但是从这段记载中可知,这几种外来宗教也得到了唐朝政府的正式认可,并在“天下”各地建有寺观。此时摩尼教借助回鹘的力量,在唐朝各地势焰正盛,从舒元舆排列三夷教的先后顺序上,也反映了当时各种宗教在唐朝影响的强弱。



    1.摩尼教

摩尼教是公元3世纪中叶由波斯人摩尼(Mani,216-277年?)创立的一种二元宗教[151]。216年4月14日,摩尼生于安息帝国巴比伦的马尔迪努(Mardinu),其父原籍哈马丹,后移居泰西封(Ctesiphon)近郊。摩尼自幼随父加入当地基督教诺斯替教的支派浸礼教团,后来得到天使的启示,在240年创立了摩尼教。

最初摩尼在祆教影响较弱的梅克兰、图兰和信德一带传教,并建立教团。242年,摩尼获得了波斯国王沙布尔一世(240-270年在位)的支持,摩尼教在波斯境内迅速传播。波斯王巴赫拉姆一世(271-274年在位)即位后,在祆教祭司贵族的强大压力下,开始限制和排挤摩尼教。巴赫拉姆二世(274-293年在位)更是在277年将摩尼投入监狱杀害。此后,摩尼教经典大量被毁,教徒惨遭屠杀,纷纷逃亡各地。摩尼教虽然在波斯国内无法立足,但是却在波斯以外的地区得到了广泛传播,在较短的时期内,在阿塞拜疆、小亚细亚、中亚、北非等广大地区都建立了摩尼教团,并进一步向西传入欧洲各地,向东传入中国和印度,成了跨亚、非、欧三大洲,并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宗教。

    摩尼教的中心思想是“二宗三际论”,二宗即光明与黑暗,三际是指初际、中际、后际。摩尼教认为光明与黑暗是世界的本原,光明王国光明、洁净、和善、快乐,是美好的所在;而黑暗王国则充斥着污秽、毒恶、愚痴、残暴,是邪恶的化身。在初际,光明与黑暗相互对峙,互不相扰,这时还处在浑沌未开,未有天地的阶段。到初际末期,黑暗王国入侵光明王国,在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中,生成了日月星辰、天地山川和人类世界。人类的肉身是由黑暗物质构成,但组成灵魂的却是光明的分子。不仅世界是黑暗物质的生成物,而且人类也不过是黑暗物质囚禁光明分子的肉身。为了拯救人类的灵魂,光明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大明尊派遣使者先后下生人间,给人类带来启示,摩尼是继琐罗亚士德、佛陀、耶稣之后的最后一位使者。摩尼教认为,只要通过艰苦的“劳心救性”,人类的灵魂终将得救,回归光明王国。那些拒绝拯救,冥顽昏钝的灵魂将连同地球及黑暗物质一起,在熊熊的世界末日大火中归于毁灭,而中际也将随着光明王国的胜利而终结。在所谓后际,“明既归于大明,暗亦归于积暗”,光明与黑暗判然两分。与初际相比,黑暗已经被牢牢地禁锢了起来,永远失去了入侵光明王国的可能。

摩尼教是在3世纪末年沿着丝绸之路向东方传播的,在新疆吐鲁番发现的摩尼教残片文书中,除了古突厥语文书外,还有中古波斯文、帕提亚文、粟特文、大夏文、乙种吐火罗文等各种文字的文书,表明古代中亚的许多民族中都曾流行过摩尼教。

最晚在唐高宗时代,摩尼教就已传入中国内地。据宋代僧人志磐《佛祖统纪》载:“延载元年(694),波斯国人拂多诞(原注:西海大秦国人)持《二宗经》伪教来朝。”明代何光远在《闽书》中也称,摩尼在波斯灭度之后,“以其法属上首慕阇。慕阇当唐高宗朝行教中国。至武则天时,慕阇高弟密乌没斯拂多诞复入见,群僧妒谮,互相击难。则天悦其说,留使课经。”《闽书》虽然时间晚出,但与《佛祖统纪》出自同一史源,且内容更为详尽,可补后者的阙略[152]。慕阇与拂多诞都是摩尼教对高级僧侣的专称,据摩尼教经典《摩尼光佛教法仪略》载,慕阇为第一等,意为“承法教道者”,拂多诞为第二等,意为“侍法者”[153]。

    从以上记载可知,在武则天时,摩尼教教义已得到了最高统治者的赞许,得以在内地合法传播。玄宗开元七年(719年),吐火罗国与大食、康国、南天竺国等派遣使团来到唐朝,吐火罗支汗那王帝赊向唐玄宗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阇。称“其人智慧幽深,问无不知。伏乞天恩唤取慕阇,亲问臣等事意及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艺能,望请令其供奉,并置一法堂,依本教供养。”[154]精通天文,只是为传播教义服务的一种辅助手段[155]。早在武则天时,摩尼教的合法地位就已得到唐朝最高统治者的确认,并将拂多诞留在朝廷“课经”,但是在过了25年之后,吐火罗国仍然以慕阇精通天文为由,请求唐玄宗垂询摩尼教法,并设置法堂,表明在此期间摩尼教对唐朝廷的影响不是很大[156]。

作为一种世界性的宗教,摩尼教具有开放的性质。如同在西传过程中汲汲取了许多基督教的思想成份一样,摩尼教在东传过程中也逐渐吸收了佛教的因素,如开元十九年(731)由入唐摩尼教徒编撰的《摩尼光佛教法仪略》中专列“寺宇仪”一节,记载了摩尼教寺院仪规。表明东方摩尼教设有寺院,寺院有“专知法事”、“专知奖劝”、“专知供施”的三名“尊首”,并设有经图堂、斋讲堂、礼忏堂、教授堂、病僧堂等五堂,这一套较为完备的寺院制度,受到了佛教的强烈影响。此外,在摩尼教经典中有大量佛教词汇,如善知识、业轮、生死海、功德、金刚、如来等等,甚至教主“摩尼”也被冠以“摩尼光佛”的称号。

对佛教因素的吸纳,大大便利了摩尼教在民间的传播,开元二十年(732),唐玄宗颁布敕令,禁止摩尼教在民间传播,称“末摩尼(即摩尼­——引者)法,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宜严加禁断。以其西胡等既是乡法,当身自行,不须科罪者。”[157]陈垣先生分析这条记载说:“开元二十年,去延载元年才三十八年。此三十八年间,其教之流行,已有明令禁止之价值,其盛可想。曰‘妄称佛教’者,以其所翻经典,常有佛典通用术语也。曰‘诳惑黎元’,则中国人已有信奉之者矣。”[158]在诏令中,并没有禁止居住在唐朝境内的“西胡”信奉摩尼教,但是摩尼教在内地民间传播的势头受到了扼制。

    安史之乱以后,摩尼教借助回纥的力量,在唐朝境内再次大兴。回纥汗国是继突厥、铁勒之后,在唐朝北方兴起的又一个游牧政权。安史之乱爆发后,玄宗逃往成都,肃宗继位灵武,与回纥和亲修好,回纥发兵,助唐收复西京与东京,在与唐朝的交往中逐渐处于优势的地位。丝绸之路贸易,是回纥汗国经济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回纥人将北方草原出产的马匹以及珊瑚、翡翠、琥珀、琉璃器、象牙、香药等西方出产的物品带到唐朝,同时又将以纺织品为主的唐朝特产转贩往西方,由唐朝输入回纥的绢帛有时一年竟达上百万匹之多[159]。经回纥进行的东西方贸易,主要掌握在亚洲内陆著名的粟特胡商手中。史称“始回纥至中国,常参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资殖产甚厚。”[160]反映了当时粟特商人在回纥汗国内兴贩贸易的状况。回纥汗国内大批的粟特人对回纥经济活动和政治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时也将摩尼教带入了回纥汗国。随着回纥汗国封建化进程的加深和粟特人经济地位的提高,摩尼教很快就发展成了回纥的国教。据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发现的“九姓回鹘可汗碑”记载,回鹘可汗“将睿思等四僧入国,阐扬二祀,洞彻三际,况法师妙达明门,精研七部,才高海岳,辩若悬河,故能开政教于回鹘。”所谓“二祀三际”,就是“二宗三际”。碑文又称,回鹘在接受摩尼教后,“薰血异俗,化为茹饭之乡;宰杀邦家,变为劝善之国。”[161]社会生活习俗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回纥信奉摩尼教的时代,正值唐朝安史之乱之后,回纥因助唐帮助唐朝平叛,恃功而骄,而摩尼教也借助回纥的力量在内地再度流传。代宗大历三年(768),唐朝在京师为摩尼教徒立大云光明寺[162]。唐人李肇称“回鹘常与摩尼议政,故京师为之立寺。”[163]清楚地表明了摩尼教得以在京师立寺的原因。大历六年(771),回纥“请于荆、扬、洪、越等州置大云光明寺,其徒白衣白冠。”[164]元和二年(807),回纥使者又请于河南府、太原府置摩尼寺三所[165]。摩尼寺遍布南北各地。

从这一时期摩尼教对寺址的选择,也可反映出回纥境内的摩尼教与九姓商胡的密切关系,这时唐朝北方遭到战乱的破坏,长安、洛阳为唐朝东、西二京,太原为唐朝北都,除了这些大都市外,摩尼教徒首先选择在江淮流域商业活动最繁荣的荆州、扬州、洪州、越州等地建寺,这些地区不仅是最著名的商业都会,而且多以对外贸易繁荣著称,寺址的选择显然与从事商业贸易有关[166],史称“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167]正好可为摩尼教徒选择寺址的商业目的提供注解。

回纥衰亡之后,摩尼教的传播受到严重影响。在李德裕起草的答复回鹘请求唐朝提供粮食和牛羊的书信中,谈到了摩尼教的传播及其式微的过程:“摩尼教天宝以前,中国禁断。自累朝缘回鹘敬信,始许兴行。江淮数镇,皆令阐教。近各得本道申奏,缘自闻回鹘破亡,奉法者因兹懈怠,蕃僧在彼,稍似无依。吴楚水乡,人性嚣薄,信心既去,翕习至难。且佛是大师,尚随缘行教,与苍生缘尽,终不力为。朕深念异国远僧,欲其安堵,且令于两都及太原信向处行教。其江淮诸寺权停,待回鹘本土安宁,即却令如旧。”[168]正如摩尼教的兴盛借助了回鹘势力一样,回鹘的破灭是江淮流域的摩尼教衰微的直接原因。

会昌三年(843),唐武宗更进一步禁断摩尼教,废除寺院,焚毁经像,没收财产,摩尼师或殉教而死,或配流诸道,一时作鸟兽散[169]。此后,传入中国的摩尼教与中亚地区的摩尼教团失去了联系。内地的摩尼教分为两途,一种转向地下,与中国历史上传统的秘密结社和佛教异端合流,在下层普通民众中广为流布,与其它民间秘密结社和异端一起,被统治者总称为“吃菜事魔”[170]。另一种则继承了保持了摩尼教的寺院制度,采取了“道化”或“佛化”的形式,远离尘世,在寺院中修行摩尼之法。魔尼教寺院主要存在于宋元时代的东南沿海地区[171]。而在我国新疆的吐鲁番地区,在回鹘西迁之后,摩尼教也继续得到回鹘统治者的信奉,与佛教并行不悖,直到数百年后方才绝迹。

在唐代,有关摩尼教的知识也传到了中国西南的吐蕃。当吐蕃赞普赤松德赞(Khri Srong lde bstan,755-797年在位)统治时期,吐蕃国力强大,佛法兴盛。在藏文大藏经《丹珠尔》中,收录了赤松德赞在公元775-797年撰写的《真正言量略集》,其中提到摩尼教的教祖Mar Mane(末摩尼),并站在佛教的立场,对摩尼教大加诋毁,称末摩尼为“波斯的大谎言家、贪婪无厌的异端”。在此前不久,即大约在765年唐蕃会盟之后,曾有吐蕃使者来汉地求取佛法,并在返回吐蕃途中,从成都净众寺禅僧无相(又称金和尚,648-762年)、保唐寺禅僧无住(714-774年)修习禅法,敦煌藏文写本中保留了这两位禅僧的语录。而在记载无相、无住禅法的汉文原著,即净众保唐派禅僧撰写的灯史著作《历代法宝记》(大约成书于大历九年至十四年,774-779年)中编造的师子比丘复兴佛法的传说中,也提到“外道末曼尼及迷师诃等”,此“末曼尼”,就是“末摩尼”的异音,而在敦煌藏文写本中,有关禅法的记载,许多都是抄译自《历代法宝记》。从这些线索可以推测,吐蕃有关摩尼教的知识,应该是随着《历代法宝记》传入的[172]。

《历代法宝记》中的“迷诗诃”,就是敦煌景教文献《序听迷诗所(诃)经》中出现的“移鼠弥诗诃”,也就是唐朝景教徒对耶稣名字(Jesus Messiah)的汉文译音。无独有偶,在敦煌藏文《占卜书》中,也出现了“I shi Myi shi ha”,此名显然是耶稣的藏文译音。看来与摩尼教一样,有关景教的知识也从唐朝传到了吐蕃。



    2.景教

唐人所称景教,就是指基督教聂斯托利派(Nestoraianism),这一教派的名称是根据其创始人聂斯托利的名字命名的。景教在唐代又称波斯教或波斯经教,后来还有弥施诃教或迷诗诃教的称呼[173]。在汉文中,“景”有光明和宏大的含义,所以聂斯托利派的信徒以为教名。在唐代景教文献中,教称景教,教会称景门,教堂称景寺,教主称景尊或景日,教规称景法,教徒称景众,教士称景士,此外还有景风、景力、景福、景命等专门的语词,甚至教徒的名字也多以“景”字,如景净、景福、景通等。可知景教是最常见的名称。

聂斯托利出生于叙利亚的泽曼尼西亚(Cermanicia)地方,生年不详。起初在安条克城(Antioch)的一所修道院修习,由于博学多闻且能言善辩,声名上达于东罗马宫廷,在428年出任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pole)大主教。聂斯托利赞成耶稣的母亲玛利亚是“人母”而不是“神母”的主张,并进而在承认耶稣神人一体的前提下,提倡将耶稣的神性与人性分而为二,即着重强调耶稣人性的一面。较之于主张耶稣人神合一同体的观点,聂斯托利的主张在当时应该是较为开明的。聂斯托利的学说遭到了政敌的强烈反对,亚历山大城(Alexandria)主教圣西利尔(Saint Cyril)屡次上书罗马教皇及皇帝,并利用贿赂手段勾结宫廷内侍,对聂斯托利进行攻讦,聂斯托利最终在430年被教皇褫夺了主教职位,并遭开除出教,后在埃及西部的沙漠中流放而死,他主张的学说也被冠上了“异端”的恶名。

聂斯托利死后,其教义和信徒随着丝绸之路次第向东方传播,流行于叙利亚、波斯、印度、阿拉伯和中国等地。498年,聂斯托利派在波斯首都塞琉西亚(Seleucia)集会,宣布与罗马教会断绝一切关系,成立了迦尔底教会(Chaldean Church)的东方教会,自己推举主教,并积极开展传教活动。最初,聂斯托利派的总部设在塞琉西亚-泰西封城(Seleaucia-Ctesiphon),在阿拉伯人征服波斯之后,又在762年移到了大食首都巴格达。6世纪以后,聂斯托利派传教士的足迹遍布从美索不达米亚到“中国海”的广大地区,积极传播教义,被誉为“火热的教会”。

今人对唐代景教的了解,主要是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和敦煌遗书中残存的景教经典中得知的。《景教碑》立于德宗建中二年(781年),明熹宗天启五年(1625年)在西安西郊发现[174]。此碑是一通叙利亚文和汉文对照的双体合璧碑,系统叙述了景教自贞观九年(635年)传入中国后约一个半世纪的历史。据称:“太宗文皇帝光华启运,明圣临人。大秦国有上德曰阿罗本,占青云而载真经,望风律以驰艰险。贞观九祀,至于长安。帝使宰臣房公玄龄总仗西郊,宾迎入内。翻经书殿,问道禁闱。深知正直,特令传授。”贞观十二年(638年),唐太宗又下诏,令在长安义宁坊建寺一所,度僧21人,并将太宗本人的形像绘制在了寺院的墙壁上。

碑中称聂斯托利派基督教为“大秦景教”,并谓阿罗本为“大秦国上德”,实际上景教最初入唐,是以“波斯经教”为名,而寺院也称“波斯寺”,“大秦”是天宝四载(745年)易名后的称呼,《唐会要》也记载了贞观十二年(638年)建寺的诏令,内容大体相同,只是称阿罗本为“波斯僧”,并在天宝四载(745年)九月颁发的“波斯寺“改名的诏令中称:“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修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府郡置者,亦准此。”[175]此碑立于建中二年(781年),所以在叙述贞观年间景教初入唐朝的事迹时,使用了后出的“大秦”这个名字。

景教正式传入中国之始,得到了唐朝统治者的认可和支持。就多数情况来说,一种宗教应该是首先有了在民间传播的一定的基础之后,而后才会得到官方的正式认可,所以景教在民间的活动应该早于贞观九年(635年)。高宗时期,景教进一步得到发展,“诸州各置景寺”,并尊崇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

在武则天时,景教一度受挫。碑称:“圣历年,释子用壮,腾口于东周;先天末,下士大笑,讪谤于西镐”。圣历是武则天年号(698-700年),先天是玄宗在位初期的年号(712-713年)。东周指洛阳,西镐指长安。“用壮”、“腾口”、“下士大笑”都是指佛教徒或儒士攻击和压迫景教,景教处于困难的处境而言[176]。在这次危机中,“僧首罗含(Abraham)”和“大德及烈(Gabril)”起了重要的作用,碑文赞誉他们“共振玄纲,俱维绝纽”,挽救了景教。及烈其人又见于汉文传统文献,在开元二年(714年),他曾与岭南市舶使周庆立为宫廷广造奇器异巧,并引致了朝臣的争论[177]。他们在振兴景教的过程中,可能是利用了自己在宫廷内的影响,可惜具体情况现在已经无法弄清楚了。

唐玄宗开元以后,景教再次光大,玄宗曾命诸王“亲临福宇,建立坛场”。天宝初年,又令高力士携“五圣写真”(或谓即高祖、高宗、武后、中宗、睿宗五帝画像)在寺内安置,并赐绢百匹。天宝三载(744年),景教僧佶和“瞻星向化,望日朝尊”,因精通天文术受到玄宗重视,曾与其他17名教士一起在兴庆宫修功德,“于是天题寺榜,额载龙书”,备极尊宠。碑中说:“法栋暂桡而更崇,道石时倾而复正”,就是指这一时期景教挫而复振的经历说的。从上引天宝四载(745年)诏令可知,东西两京之外,这时“天下诸府郡”也有设立景教寺院。

肃宗继位之后,在灵武等5郡重新建立景寺,景教进一步光大。代宗也曾“锡天香以告成功,颁御馔以光景众”,表示对景教的重视。德宗时,在郭子仪帐下的景教徒伊斯(Yazdbozid)在朝廷得到了比较崇重的官职,碑中称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同朔方节度副使、试殿中监、赐紫袈裟僧伊斯”。此人曾布施钱物,修补或重建景寺,“更效景门,依仁施利,每岁集四寺僧徒,虔事精供,备诸五旬。馁者来而饭之,寒者来而衣之,病者疗而起之,死者葬而安之”,广泛进行了各种慈善活动。

会昌五年(845年),在唐武宗禁毁佛教的同时,朝臣上奏,认为唐朝境内所有的外国宗教都属于“邪法”,建议一体进行打击。“其大秦、穆护等祠,释教既已厘革,邪法不可独存。其人并勒还俗,递归本贯充税户。如外国人,送收本处收管。”此所谓“大秦”就是指景教,而“穆护祆”就是指祆教。最后,景教徒和祆教徒共有三千余人被迫还俗[178]。

武宗禁毁以后,景教在唐朝逐渐绝迹。据10世纪成书的阿拉伯人阿布·法拉至的《书目》(手稿)记载,回历纪元377年(公元987年),有一位教士称,他在7年前,受亚美尼亚教长的委派,与5名教士一起前往中国,处理教会事务。据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中国基督教已全灭绝,本地基督教徒皆遭横死,他们使用过的教堂皆被毁灭,全国只剩一个基督教徒。”他们遍寻各地,竟无一人可与授教,因此尽快返回复命[179]。这一记载准确地反映了基督教在中国内地濒于消失的事实,但是在中亚和中国西北地区,基督教却并没有完全绝迹,直到十二三世纪时,随着成吉思汗的征服,景教再次卷土重来,盛行于东方各地。

《景教碑》称,阿罗本初来传教,“占青云而载真经”,贞观十二年(638)建寺诏中也称阿罗本“远将经教,来献上京”,可知景教非常重视经典的传译。据敦煌发现的景教经典《尊经》末尾称,大秦景教经总共有530部,并著录了当时已经翻译的35部经典,去掉混入的摩尼教经典和占星术著作外,译为汉文的经典有30部。一般认为,在敦煌石室文书中发现的景教经典有《序听迷诗所(诃)经》、《一神论》(喻第二、一天论第一、世尊布施论第三)、《景教三威蒙度赞》、《尊经》、《志玄安乐经》、《宣元本经》等数种[180]。为研究聂斯托利派基督教和唐代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与摩尼教一样,景教在传入唐朝的过程中也大量借助了佛教等各种不同的文化因素,并极力协调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及道教的关系,尽可能适应唐朝本土原有的文化。如在《景教碑》中,将景教经典称作“贝叶梵音”,而且在汉译经典中大量使用了“妙有”、“慈航”、“世尊”、“僧”、“大德”、“法王”、“普救度”等中国内地人民耳熟能详的佛教名词,甚至径直将“佛”作为“天主”的代称,这对加速景教的传播,无疑是很有效的。

为了在唐朝立足,景教还大力颂扬忠君思想,提倡孝道。《序听迷诗所(诃)经》称:“众生怕天尊,亦合怕惧圣上,圣上前身福私[利]天尊补任,亦无自乃天尊耶。属自作圣上,一切众生,皆取圣上进止,如有不取圣上[进止],驱使不伏,其人在于众生即是返(叛)逆。”又称:“第二愿者若孝父母并恭给,所有众生,孝养父母恭承不阙,临命终之时,乃得天道为舍宅。[第三愿者,所有众生]为事父母,如众生无父母,何人处生?”

除了标榜儒家忠孝思想之外,景教还充分利了道家的思想要素。如《景教碑》开宗明义即称:“粤若常然真寂,先先而无元;窅然灵虚,后后而妙有。”并强调“浑元之性,虚而不盈。素荡之心,本无希嗜”,都与道家思想契合。他们甚至声称“宗周德丧,青驾西升;巨唐道光,景风东扇”,将景教入唐与老子骑青牛西入流沙的传说相比附。唐太宗在建寺诏书中形容景教称“详其教旨,玄妙无为,观其元宗,生成立要。词无繁说,理有忘筌,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显然也是因为景教的说教与道教相合,所以特别加以提倡,而这也正是景教徒要达到的目的。

此外,景教在东传的过程中还吸收了许多波斯文化的因素。仅以《景教碑》为例,在碑末署名中,不乏波斯教师,如Mahdad Gusnasp或Msihadad明显就是波斯人名[181]。更有趣的是,立碑时间署为“大唐建中二年岁在作噩太簇月七日大耀森文日”,前半部分“岁在作噩太簇月七日”取中国传统的岁名纪年法,即建中二年正月七日(781年2月4日),而“大耀森文”,则是古波斯文“Ev-ˇsambat”(日曜日)的译音,形象地表明了入唐景教受到的中国和波斯的影响。



    3.祆教

祆教又称拜火教或火祆教,是中国古代对起源于波斯的琐罗亚士德教(Zoroastrianism)的称呼。

琐罗亚士德教是由先知琐罗亚士德(Zoroaster)的名字得名的。琐罗亚士德出生的时间和地点,意见分歧很大。有些人认为他出生在公元前六千年,有些则认为在公元六百年左右,前后相差竟达五千多年。根据对“琐罗亚士德之歌”《伽萨》(Gqthq)颂诗的语言学特点和琐罗亚德教在伊朗东部的传播演变过程的研究,应以公元前十一世纪说较有理据。琐罗亚士德的出生地,主要有“西部说”和“东部说”两种观点,鉴于《伽萨》颂歌和《阿维斯塔》(Avestq)中的后出部分提到的山川、战争以及宗教活动等,大都集中在伊朗东部的锡斯坦地区,所以现代学者大多倾向于“东部说”[182]。

据称,琐罗亚士德出自伊朗一个古老的氏族,其祖先可以一直上溯到传说中的国君曼努什切赫尔(Manushch]hr)。琐罗亚士德兄弟五人,排行第三,一生中结婚三次,波斯古经《阿维斯塔》中最古老的部分《萨伽》,相传就是由他吟诵的颂歌构成的。在《萨伽》中,琐罗亚德第一次提出了善恶二元论的宇宙观,并由此构成了琐罗亚士德教的最根本的理论基石。这位伊朗先知认为,世界存在着善与恶两大本原的对立,善本原代表着智慧、善良和创造,是光明和生命的体现;恶本原是代表着愚昧、邪恶、和破坏,是黑暗和死亡的体现。在天地万物生成之初,这种对立就已存在。善端的最高神是玛兹达-阿胡拉(Mazdq-Ahurq,意为“伟大而永恒的智慧天神”),恶端的最高神是阿赫里曼(Ahr]man,意为“居心险恶者”),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斗争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人世乃至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概莫能外。这种斗争总共要持续12,000年,直到善神即光明势力取得最后的胜利为止。但是,善与光明的胜利并不意味着恶与黑暗的被消灭,而是光明世界的净化,即恢复其本原的面目。也就是说,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对立是永恒的,它们之间的对立和斗争起源于“二”,最终又复归于“二”。

琐罗亚士德教创立不久,就在波斯全境广泛流传,并在阿契美尼朝(公元前539-前331年)被立为国教。亚历山大东征时期,琐罗亚士德教受到重创,《阿维斯塔》古经也被亚历山大付之一炬。萨珊波斯王朝的创始人阿尔达希尔(224-240年在位)统治时期,大力扶持琐罗亚士德教的势力,搜集并重新编定了《阿维斯塔》。到沙布尔二世时(309-379年),对《阿维斯塔》再次进行修订,并将琐罗亚斯德教正式奉为萨珊波斯的国教。7世纪中叶以后,随着阿拉伯势力的兴起并东进,琐罗亚士德教的地位最终被伊斯兰教取代。

在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流传过程中,琐罗亚士德教一直是古代波斯诸王朝宗信的主要宗教信仰,并且两度被立为国教,对伊朗传统文化的形成和民族性格的铸造,起了重要的作用。不仅如此,琐罗亚士德教还广泛传播于西亚和中亚各地,并随着粟特商人的足迹,传到了东方的中国,在古代中外关系史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并在许多方面对中华传统文化产生了影响。

与摩尼教与景教不同,祆教在唐朝以前就已传入了中国。祆教传入的时间虽然很早,但它主要是由粟特商胡及移民尊奉的宗教信仰,具有比较强烈的排他性。与景教、摩尼教相比,祆教的显著特点是既不传教,也不译经,所以近代以来在敦煌发现了景教和摩尼教的经典,但是唯独没有发现祆教的经典[183]。对中国境内祆教的了解,主要依靠传统文献和敦煌、吐鲁番文书,即所谓的“外典”的记载得知的。

陈垣先生最早系统研究了祆教传入中国的历史,并根据《魏书》、《梁书》的记载,认为火祆教入中国在公元516-519年之间。据载,北魏孝明帝神龟二年(519年)灵太后胡氏幸嵩山,宣布“废诸淫祀,而胡天神不在其列。”而且胡太后曾吟诵过“化光造物含气贞”的诗句[184]。陈垣先生认为,此“胡天神”,就是祆教尊奉的祆神,并认为胡太后的诗句“与火祆教光明清静之旨有合”,并进而指出:“中国之祀胡天神,自北魏始,灵太后时(516-527年)胡天神初列祀典,故废诸淫祀,而胡天神独不废,其崇重可知也。”[185]将火祆教初传中国的时间定为6世纪上半叶。

此后,随着对汉文传统文献的进一步发掘和吐鲁番文书新史料的发现,人们不仅在正史中发现了早在公元4世纪时的“胡天”的记载,而且发现并区分开了十六国至北朝高昌所见“胡天”一指祆教,一指祆祠的双重含义,为进一步确定祆教传入中国的年代提供了新的证据。与此同时,对敦煌发现的粟特文古信札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这批信札是斯坦因1907年在敦煌西北长城烽燧下发现的,现在已基本确定写于西晋永嘉五年(311年)前后,是十余件粟特商人从敦煌发往家乡撒马尔罕(Samarkand)的信件残片,这些信件是迄今在中国发现的最早的粟特文资料。经过学术界多年努力,不仅在信件中找到了与后出的汉文史料中记载的“萨宝”和“祆祝”(意为“祠主”,专门掌管祆教教团内部事务)相应的粟特词,而且发现了若干与伊朗万神殿中的数名古代神祇有关的粟特文词语。如2号信札的发信人Nanai-Vandak和Artixw-vandak以及Druvqspa 及 Tax]sˇc等等,或者与伊朗古代神祇有关,或者就是伊朗古代神祇。尤其是后者,被恰当地比定为汉文载籍中提到的曹国供祠的“得悉神”[186]。通过对这些新发现资料的研究,基本可以断定最晚在西晋末年,即公元4世纪初,祆教就已通过粟特商人的途径传入了中国[187]。

到唐代,祆教传入中国至少已经有了二百多年的历史。最晚在北朝后期,祆教就已得到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史籍中曾指斥北齐后主末年“祭非其鬼”的现象,称后主“至于躬自鼓舞,以事胡天”。与此同时,北周统治者为了发展与西域诸国的关系,制定了“拜胡天制”,由皇帝亲自参与祭拜活动。“其仪并从夷俗,淫僻不可纪也。”[188]所谓“事胡天”或“拜胡天”,都是指供祀祆教言。唐朝初年,祆教与朝廷发生了联系。据《通典》记载:“武德四年,置祆祠及官。常有商胡奉事,取火咒诅。”[189]这里说的祆祠,就是建在东、西两京及诸州粟特人聚居地的祆教寺院。韦述《两京新记》也称西京布政坊的“胡祆祠”立于武德四年(621年)[190],可知最晚在这时,祆教就已得到唐朝官方的正式承认。唐政府规定东、西两京及碛西诸州火祆祠,由祠部遣人一岁两祀,但是“禁民祈祭”[191],即禁止唐朝汉人信仰祆教。

在上文中,曾讨论了在东、西两京及凉州等地祆教祭祀活动时举行的幻术表演[192]。在表演幻术之前,照例要在祆祠内举行祈福活动。据称:“每岁商胡祈福,烹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193]这种祈福活动,带有强烈的娱乐成分。在敦煌也发现了一些与“赛祆”有关的文书,这些文书属于9世纪中叶敦煌归义军建立之后,在文书中保存了敦煌地区在赛祆活动中,由官府供给“赛祆画纸”、“赛祆神酒”以及赛祆用的神食(包括粮食、油、灌肠)等物品的记录。从这些记载可知,当时敦煌多在正月、四月、七月、十月举行赛祆活动。更可注意的是,在敦煌这时的驱傩活动中,“安城大祆”作为队仗中的部领之神,与“三危圣者”、“蓬莱七贤”并列,表明随着粟特后裔的本地化,祆教风习也在向敦煌地方民俗中渗透[194]。

祆教赛神所唱歌曲,就是世传所谓“穆护歌”,主要流行于今四川、贵州、湖北一带。黄庭坚记叙了其中两句,称:“听唱商人穆护,四海五湖曾去”[195],从这些诗句中依然可以看出祆教的流传与胡商的密切关系。随着时代的变迁,穆护歌后来或转化为地理风水家的口诀,或与民歌结合,或入教坊曲,或为禅师胡歌,或演变为词曲等等,最终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196]。

祆教是维系粟特队商及其聚落的内部凝聚力的重要纽带,它是与粟特人独具的宗教形式和聚居形式合一的“萨宝”管理体制一起传到中国的[197],萨宝管理体制是了解唐代祆教的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萨宝,又译“萨甫”、“萨薄”或“萨保”等,原意为“队商首领”,是管理西域蕃胡聚居点的一种“政教兼理的蕃客大首领”[198]。“萨宝”一职在中国的出现可以上溯至北魏。到北齐时,中央政府就已在鸿胪寺的典客署下设置了“京邑萨甫二人,诸州萨甫一人。”[199]隋代也设有雍州萨保(视从七品),并明确规定,地方诸州有胡人200户以上者,也设有萨保(视正九品)。

据“惠郁造像碑”,北周商人何永康曾任“萨甫下司录”,则最晚在北周时,就已在萨宝之下配置了僚属[200]。唐代萨宝开府,设置有相应的办公机构与僚佐系统。上文《通典》称,唐武德四年“置祆祠及官”,所谓“官”,就是指萨宝职官系统而言。唐代萨宝为视流内正五品,此外有萨宝府祆正(视流内从七品)、萨宝府祆祝(视流外勋品)、萨宝率府(视流外四品)、萨宝府史(视流外五品)和萨宝果毅等各级、各类的官职[201]。除了管理蕃胡聚居点的日常事务外,萨宝府还派出祆正、祆祝官员主祠祆神[202]。

据传统文献和墓志统计,北魏至隋,担任萨宝或摩诃大萨宝者,有安但、康拔达、安难、安盘娑罗、史尼、史多思、翟婆、康仵相、康和等9人,主要分布在河西、长安、并州、定州等地,入唐以后,萨宝制度较前代进一步完备,可是担任萨宝者反而难得一见,仅见者“米萨宝”其人,尚不能断定他是否果真在长安担任过萨宝职务[203]。究竟是什么原因,似乎还未见比较圆满的解释。

由于祆教传入时间较长,而且粟特商人又在中国中古社会中具有比较重要的影响,北朝以后,屡见中国民众以萨宝为名的例证。最著名的例证是北周重臣宇文护字“萨保”,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多次以“萨保”自称[204]。西魏大统十六年(550年)“歧法起造像记”之“佛弟子歧萨保”[205]和8世纪末年敦煌地区大乘寺寺户“安萨保”其人[206]。联系上文敦煌赛祆向敦煌民俗的渗透和穆护歌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的现象,可知虽然祆教并不传教,而且唐朝也明文规定不许唐朝本地人信仰祆教,但是随着粟特胡人的地著化,祆教在其长期流传过程中对中国中古社会的影响还是不容忽视的。

会昌五年(845年)武宗毁佛,祆教也在被禁之例。上文提到,祆教与景教共有三千余人被迫还俗。但是从以后的记载看,祆教并未由此绝迹。上文9世纪中叶以后敦煌祆教活动的记载就是显例。不仅在敦煌这样的偏僻地区如此,就是在内地的大都市中,也可以看到祆教活动的迹象。据北宋末年张邦基记载,宋东京城北有祆庙,京城人畏其威灵,非常重视祆神的祭祀。最重要的是,他详细记载了世代担任祆祝的史世爽的家世,描述了亲眼见到的史氏家族珍藏的三件牒文。这些牒文都是在前代由官方颁发的。一为“怀恩谍”,是在唐咸通三年(862年)由宣武节度使令狐绹颁发。第二件为“温牒”,是五代周显德三年(956年),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府王朴颁发。第三件称“贵牒”,也是王朴在显德五年(958年)颁发的。张邦基对此感到非常惊讶,称“自唐以来,祆神已祀于汴矣。而其祝乃能世继其职二百年,斯亦异矣。”[207]以其姓氏言,史世爽家族无疑是粟特胡人,令狐绹为史氏颁牒之时,上距禁佛只有18年,可知禁毁是非常不彻底的。

历五代至北宋末年,二百年间祆教一直流传不绝。除了汴京之外,张邦基还指出“镇江府朱方门之东城上乃有祆神祠,不知何人立也”。此外,宋瀛州乐寿县建立于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的祆祠,也一直存在到了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年)[208]。祆教生命力之强,于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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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参见《唐代的外来文明》,第4页。

[2]《唐大诏令集》卷八○“停贡献诏”,第458页。

[3]《旧唐书》卷一九七《南蛮传》林邑,第16册,第5270页。

[4]《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上,第2册,第320页。

[5]关于唐朝引进的植物,可参见《中国伊朗编》有关诸条;《唐代的外来文明》,第263-285页。

[6]《唐会要》卷一○○“杂录”,下册,第1796页。

[7]银桃性状未见记载,准金桃例,银桃当是一种白色的桃。

[8]《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康国,第16册,第5310页。

[9]《酉阳杂俎》卷一八“木篇”,第178页。

[10]见下文“外国进献植物表”,以下凡出表中的资料不另注。

[11]《岭表录异》卷中,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589册,第88-89页。

[12]《本草纲目》卷三一“无漏子”引陈藏器《本草拾遗》、李珣《海药本草》,第19册,第18-19页。

[13]《文苑英华》卷六四一,第4册,第3297-3298页。

[14]以上主要参见《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八“木篇”、续集卷一○“支植”下,第172-180、286-289页。有关解释见上引劳费尔、谢弗书。

[15]《本草纲目》卷三三“红白莲花”引陈藏器《本草拾遗》,第19册,第69页。

[16]以上两条见《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八“木篇”,第180页。

[17]关于这几种蔬菜的讨论,主要请参见《中国伊朗编》,第128-129、216-227页;《唐代的外来文明》,第316-317页。

[18]《本草纲目》卷二七“波稜菜”条引,第17册,第91-92页。

[19]《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食”,第1044页转引。《通典》原文误作“单达”,《太平寰宇记》卷一八六,第16页正作“军达”。

[20]《中国伊朗编》,第223-225页。

[21]《本草纲目》卷二七“菾菜”条引,第17册,第93页。

[22]本表及下文香料、野兽及驯兽、家畜、飞禽、纺织品、杂物、药物等表,都请参考《册府元龟》卷九七○-九七二“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396-11420页;《旧唐书》卷一九七­——一九九九,第16册,第5269-5341页;《新唐书》卷二二○­——二二二,第20册,第6185-6334页;《唐会要》卷九五——一○○,下册,第1701-1799页;下文不另注。

[23]关于香在唐人生活中的作用,可参看《唐代的外来文明》,第341-352页。

[24]《杜阳杂编》卷下,第23页。

[25]以上三事见《开元天宝遗事》(丛书集成初编)卷下“四香阁”,第28-29页;“嚼麝之谈”,第28页;“床畔香童”,第15-16页。

[26]《云仙散录》(张力伟点校,中华书局,1998年)“玉蕤香”,第77页。

[27]《清异录》卷下“斗香”,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47册,第926页。

[28]《旧唐书》卷一六五《柳公绰传》子仲郢附,第13册,第4307页。

[29]参见《本草纲目》卷三四引苏恭《唐本草》,陈藏器《本草拾遗》,李珣《海药本草》,第20册,第98,100,101,104,105,113,115,119,121页。

[30]参见本编第二章《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第二节“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3“唐代沿海贸易城市的繁荣”。

[31]《旧唐书》卷一七上《敬宗纪》,第2册,第512页。

[32]《清异录》卷下“鹰嘴香”,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1047册,第926页。

[33]“北市香行社社人等造像记”,《龙门石窟碑刻题记汇录》(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下册,第424页。

[34]参见《唐代的外来文明》,第352-370页。

[35]《酉阳杂俎》卷一“忠志”,第2-3页。

[36]《太平广记》卷二三七“杨收”(出《卢氏杂说》),第5册,第1824-1825页。

[37]《新唐书》卷四《中宗本纪》,第1册,第107页。

[38]《唐六典》卷一七“太仆寺·典厩署”,第484页。

[39]《通鉴》卷一一八至德元载,第15册,第6993-6994页。

[40]《安禄山事迹》卷下,第36页。

[41]《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六“毛篇”,第158,160页。

[42]《全唐文》卷一三八,第2册,第1396页。

[43]《太平广记》卷一一二“韦无忝”(出《画断》),第5册,第1625页。

[44]《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六“毛篇”,第157页。

[45]《本草纲目》卷五一“狮”引陈藏器《本草拾遗》,第25册,第2页。

[46]《唐国史补》卷上,第16页。

[47]《新唐书》卷三六《五行志》马祸,第3册,第952页。

[48]《唐会要》卷七二“诸蕃马印”,下册,第1306页。

[49]《贞观政要》卷二“纳谏”,第61页。

[50]《金石萃编》(中国书店影印扫叶山房本)卷九○,第2页。墓主卒于天宝十二载,终年68岁。

[51]《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第10册,第2818页“果下马”下李贤注称:“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树下行。”

[52]《唐代的外来文明》,第151页。

[53]《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高昌,第16册,第5294页。

[54]《全唐书》卷八九九,第25册,第10162页。

[55]“十离诗”之“犬离主”,《全唐诗》卷八○三,第23册,第9043页。

[56]“宫词”三十首之十三,《全唐诗》卷三四六,第11册,第3878页。

[57]《太平广记》卷三八六“卢顼表姨”(出《玄怪录》),第8册,第3082页。

[58]参见《唐代的外来文明》,第103页。

[59]《明皇杂录》,第58页。

[60]参见吴玉贵“内蒙古赤峰辽壁画墓‘颂经图’略考”,《文物》1999年第2期。

[61]《旧唐书》卷一二《德宗纪》上,第2册,第320页,大历十四年德宗继位后,在闰五月丁亥“诏文单国所献舞象三十二,令放荆山之阳。”则代宗朝文单国献象可能不止一次。

[62]《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卷三“先体病源”,第153页。

[63]《续高僧传》卷四“京大慈恩寺梵僧那提传”,《大正大藏经》卷五○,第458页。

[64]《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卷上“太州玄照法师”,第11页。卢伽溢多,即本编第二章《外来人与唐朝社会》第二节“唐朝境内的外来佛教僧人与伎艺人”4“外来方士与其他”提到的“卢伽阿逸多”。

[65]《资治通鉴》卷二一二,第13册,第6718页。

[66]陕西省博物馆文管会写作小组“从西安南郊出土的医药文物看唐代医药的发展”,耿鉴庭“西安南郊唐代窖藏里的医药文物”,《文物》1972年第6期。按:前文漏书“珊瑚”,后文未列“颇黎”。

[67]《本草纲目》卷三七“琥珀”引李珣《海药本草》,第21册,第6页。

[68]《本草纲目》卷八“玻璃”引陈藏器《本草拾遗》,第9册,第43页。

[69]《本草纲目》卷八“密陀僧”引苏恭《唐本草》,第9册,第20页。

[70]《本草纲目》卷八“珊瑚”引苏恭《唐本草》,第9册,第41页。

[71]《本草纲目》卷一一“绿盐”引李珣《海药本草》,第10册,第48页。

[72]《本草纲目》卷一一“石琉黄”引李珣《海药本草》,第10册,第62页。

[73]《本草纲目》卷一一“矾石”引李珣《海药本草》,第10册,第68页。

[74]《本草纲目》卷一二“人参”引李珣《海药本草》,第10册,第89页。

[75]《本草纲目》卷四六“真珠”引李珣《海药本草》,第23册,第27页。

[76]斯76《食疗本草》残卷,马继兴等辑校《敦煌医药文献辑校》(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683页。

[77]《本草纲目》卷三五“诃黎勒”,第20册,第42-44页。

[78]“抱疾谢李吏部赠诃黎叶勒”,《全唐诗》卷二○五,第6册,第2140页。

[79]《太平广记》卷二八“郗鉴”(出《纪闻》),第1册,第182页。

[80]参见《新唐书》卷二○二《文苑传》中郑虔,第18册,第5766-5767页。

[81]“八哀诗”之七“故著作郎贬台州司户荥阳郑公虔”,《全唐诗》卷二二二,第7册,第2345页。

[82]《通志》卷六九“艺文七·医方类第十”,第1册,第811页。

[83]参见尚志钧辑校《海药本草》,人民卫生出版社,1997年。主要参见书后附“《海药本草》后记”。辑本为了解《海药本草》提供了很大便利,但解释史事间有错误,如称“宾贡是由地方推荐有才华的人充当统治者的宾礼和护送官”(第95页)等,不一而足。

[84]《隋书》卷三四《经籍志》三“医方”,第4册,第1047-1049页。《通志》卷六九“艺文志·医方下·胡方”,第1册,第812页多出《摩诃出胡国方》10卷,疑为唐代所增。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420页。

[85]《通志》卷六九“艺文志·医方下·疮肿”,第1册,第813页

[86]参见《日中文化交流史》第66页。

[87]《太平广记》卷九八“怀璇条”(出《北梦琐言》),第2册,第656页。

[88]《本草纲目》卷五○“底野迦”引,第24册,第99页。参见《唐代的外来文明》,第399页。

[89]《本草纲目》卷一二“荜茇”据苏颂《图经本草》转引,第11册,第32页。

[90]《千金翼方》(鲁兆麟等点校,辽宁科技出版社,1997年)卷一二“养老食疗第四”,第128页。张澹无闻。肃宗时,有张澹、李纾、李翰等人为许巡辩护,史称“翰等皆有名士”。不知是否是同一人。参见新唐书》卷一九二《忠义传》张巡,第18册第5541页。

[91]《千金翼方》卷一二“养老食疗第四”,第127页。

[92]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鲁兆麟等点校,辽宁科技出版社,1997年)卷一二“万病丸散”,第191页。

[93]参见赵璞珊《中国古代医学》(中华书局,1997年),第278页。

[94]《本草纲目》卷一二“仙茅”据苏颂《图经本草》转引,第11册,第19页。

[95]参见《中国伊朗编》,第311-313页。

[96]《本草纲目》卷一二“补骨脂”据苏颂《图经本草》转引,第11册,第36页。

[97]《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大食”,第1041页引杜环《经行记》。

[98]《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下拂林国,第20册,第6261页。季羡林先生指出,本条“取材可能就来自《经行记》。参见“印度眼科医术传入中国考”,《国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2卷。

[99]《大唐新语》卷九“谀佞”第二一,第142页。参见《旧唐书》卷五《高宗纪》下永淳二年,第1册,第111页。

[100]《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147-148页。

[101]李德裕“第二状奉宣令更商量奏来者”,《全唐文》卷七○三,第7册,第7220页。参见《旧唐书》卷一七四《李德裕传》,第14册,第4519页。

[102]《新唐书》卷五九《艺文志》三,第5册,第1566页。

[103]主要请参见周济“我国传来印度眼科术之史的考察”,《中华医学杂志》1936年第22卷,第11、12期;季羡林“印度眼科医术传入中国考”。

[104]《文献通考》卷二二二“经籍”四九,下册,第1796页。

[105]《外台秘要》(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本,1987年)卷二一,第562-563、575、577页。

[106]《唐大和上东征传》,第74页。汪向荣在注解中称:“这里能治目的胡人,不知指那国人。唐人笔记中有不少记载阿剌伯人治病之事。此胡人很可能为阿剌伯人。”但是上引季羡林文及《中西交通史》上册,第335页则认为应该是“印度眼医”。此从后说。

[107]《全唐诗》卷三五七,第11册,第4028页。

[108]“谒文公上方”,《全唐诗》卷二二○,第7册,第2316页。

[109]《新唐书》卷二五《历志》,第2册,第533页。

[110]沙畹、伯希和“摩尼教流行中国考”,《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八编,第56页。李约瑟曾据吴伯善等人所撰“七曜历”,提出七曜历在中国流行当在公元6世纪以前,但是饶宗颐先生认为:“《隋志》所载各种以七曜为历术的书名,七曜的意义,都应当从姚振宗之说,指日月五星,不得视作蜜、莫、云汉等七曜日名。”参见“论七曜与十一曜”,《饶宗颐史学论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90页。

[111]《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卷下“七曜直日历品第八”,《大正大藏经》卷二一,第398页。

[112]沙畹、伯希和“摩尼教流行中国考”,《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八编,第56页。

[113]《新唐书》卷五九《艺文志》三,第5册,第1548页。

[114]《玉海》卷一○“律历”,第1册,第193页。

[115]《通志》卷六八《艺文志·杂星历》,第1册,第801页著录《曹公小历》一卷,注称:“唐曹(士)蒍撰,李思议重注,本天竺历。”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三下“天文历算类”,第16页(《四部丛刊》三编)也曾著录《合元万分历》一卷,并称:“唐曹氏撰,未知其名,历元起唐高宗显庆五年庚申,盖民间所行小历也,本天竺历为法。李献臣云。”从介绍的内容看,应该就是曹士蒍《七曜符天历》。

[116]《新五代史》卷五八《司天考》第一,第3册,第670页;参见《旧五代史》卷一四○《历志》,第6册,第1862-1863页。

[117]《唐律疏议》(刘俊文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卷九“私有玄象器物”,第196页。

[118]参见饶宗颐“论七曜与十一曜”,《饶宗颐史学论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83-586页。

[119]《新唐书》卷二八下《历志》下,第3册,第691-692页。

[120]《新唐书》卷四七《百官志》二,第4册,第1215-1216页。参见《唐六典》,第302-305页。

[121]《唐会要》卷六七“伎术官”,中册,第1183页。

[122]墓志录文、图版及有关研究,请参见晁华山“唐代天文学家瞿昙?墓的发现”,《文物》1978年第10期。录文还可参看《唐代墓志汇编》大历○四九,下册,第1791-1792页。

[123]龙朔二年(662年),改都水监为司津监,使者曰监。垂拱元年(685年),又改都水监为水衡监,使者曰都尉。参见《新唐书》卷四八《百官志》三“都水监”,第4册,第1276页。

[124]《旧唐书》卷三二《历志》一,第4册,第1152页;卷三三《历志》二,第4册,第1217页。

[125]《新唐书》卷二六《历志》二,第2册,第559页。

[126]《新唐书》卷五九《艺文志》三,第5册,第1545页。

[127]《通志》卷二九“氏族”五,第1册,第475页,瞿昙氏下称:“西域天竺国人,唐司天监瞿昙误。子晏,为冬官正。”按:据《瞿昙?墓志》,?第五子名“晏”,《通志》“误”当为“?”之误。

[128]《新唐书》卷五九《艺文志》三,第5册,第1547页著录“瞿昙谦《大唐甲子元辰历》一卷”。瞿昙?六子,昇、昪、昱、晃、晏、昴,取名皆为“日”部。据墓志,?兄弟四人,而瞿昙?与瞿昙谦都取“讠”旁,依瞿昙氏取名规律,?、谦很可能是兄弟关系。参见晁华山“唐代天文学家瞿昙?墓的发现”。

[129]《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曜经》卷上“三九秘宿品第三”,《大正大藏经》卷四二,第391页。

[130]《旧唐书》卷三四《历志》三,第4册,第1265页。

[131]《通志》卷六八《艺文六·竺国天文》,第1册,第800页。

[132]《旧唐书》卷五一《后妃传》韦庶人,第7册,第2173页。

[133]《旧唐书》卷三三《历志》二,第4册,第1205页。

[134]具体研究见荣新江“一个入仕唐朝的波斯景教家族”,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2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82-90页。墓志图版见《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4册,第79页;录文可参看《唐代墓志汇编》下册,第2039-2040页。

[135]《通志》卷六八《艺文六·杂星历》,第1册,第801页。

[136]饶宗颐“论七曜与十一曜”,《饶宗颐史学论著选》,第583-586页。

[137]参看《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59-63页。

[138]有关综述请参见荣新江“一个入仕唐朝的波斯景教家族”,《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2集,第86-87页。

[139]《唐代的外来文明》,第429-430页。

[140]《梁书》卷五四《诸夷传》滑国,第3册,第812页。

[141]“高昌章和十三年(543年)孝姿随葬衣物疏”,《吐鲁番出土文书》,第2册,第60页。

[142]“高昌延寿十年(633年)元儿随葬衣物疏”,《吐鲁番出土文书》,第3册,第267页。

[143]《册府元龟》卷九七一“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08,11411页。

[144]夏鼐“新疆新发现的古代丝织品——绮、锦和刺绣”,《考古学和科技史》(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95-96页。本文原载《考古学报》1963年第1期。

[145]夏鼐“吐鲁番新发现的古代丝绸”,《考古学和科技史》,第117-121页(原载于《考古》1972年第2期);宿白“中国境内发现的中亚与西亚遗物”,《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第679页;徐苹芳“考古学上所见中国境内的丝绸之路”,《燕京学报》新1期。近年在青海都兰发现的唐代吐蕃墓葬群中,也出土了大量具有中亚和西亚特点的丝绸织物。有关报道及研究请参见许新国、赵丰“都兰出土丝织品初探”,《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1年总第15、16期;许新国“都兰吐蕃墓出土含绶鸟织锦研究”,《中国藏学》1996年第1期;许新国“青海都兰吐蕃墓出土太阳神图案织锦考》,《中国藏学》1997年第3期。

[146]《隋书》卷六八《何稠传》,第6册,第1596页。

[147]以上诸条,请参见《杜阳杂编》卷上,第2,3页;卷中,第14-15页;卷下,第26页。

[148]《文苑英华》卷一一三,第1册,第514页;卷一一九,第1册,第545页;卷一一九,第545页;卷一二○,第1册,第546-547页。

[149]“橦花”,《文苑英华》原文作“撞花”,注称:“《吴都赋》有撞笔”。此从《全唐文》卷五二四,第6册,第5330页。

[150]舒元舆“唐鄂州永兴县重岩寺碑铭并序”,《全唐文》卷七二七,第8册,第7498-7499页。据碑铭,长庆三年春三月动工,“至明年春三月,星一周而新功成”,请作者撰铭。谢海平先生称:“舒元舆此文作于何时,未审,但其登元和八年(813年)进士第,而卒于文宗太和九年(835年)甘露之变,此文盖成于此际。”似未确。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373页。

[151]主要参考伯希和、沙畹“摩尼教流行中国考”,冯承钧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八编;陈垣“摩尼教入中国考”,陈乐素、陈智超编校《陈垣史学论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林悟殊《摩尼教及其东渐》(中华书局,1987年);元文琪《二元神论——古波斯宗教神话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330-378页。

[152]两条资料分别见《佛祖统纪》卷三九;《闽书》卷七“方域志”。陈垣先生“摩尼教入中国考”首先征引了《闽书》,认为何乔远非佛教徒,“故其言独持平而无贬语,且于摩尼生卒及流传中国年代,言之甚详,为前此载籍所未有。”对这条后出的资料评价较高,并明确指出这条资料对摩尼教始入中国年代的记载较《佛祖统纪》为早,但是在讨论摩尼教传入中国的年代时,仍然谓“摩尼教之始通中国,以现在所见,莫先于《佛祖统纪》所载之唐武后延载元年。”(《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35,167-169页)继陈垣先生之后,伯希和也讨论这条资料,对此提出疑问,认为“所言行教中国之慕阇,不知是一人或数人,谓有多人,亦不为过;可是揆其语气,好像只有一人。史文中无有记载高宗时慕阇入中国之文,疑混七一九年吐火罗大慕阇入朝事为高宗朝事。”(“福建摩尼教遗迹考”,注二七,《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九编,第135页)对高宗朝摩尼教入中国的记载表示怀疑。林殊殊先生认为:“何乔远与释志磐很可能都根据同一本前人著作,但志磐从略,乔远从详。而唐高宗时慕阇行教中国,应是事实。(“摩尼教入华年代质疑”,《摩尼教及其东渐〉,第46-63页。)

[153]伯希和指出,《闽书》拂多延姓名之“密乌没斯”为“Mihr-Ormuzd”的音译,“Mihr为太阳,乃日曜日之星;Ormuzd为木星,乃木曜日之星。顾在东亚摩尼教中已见有用七曜名为人名者,惟用一曜名;至用两曜名为人名,此为初见。”见“福建摩尼教遗迹考”注二八,《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九编,第135-136页。

[154]《册府元龟》卷九七一“外臣部·朝贡”,第12册,第11406页。《册府元龟》卷九九七“外臣部·技术”,第12册,第11699页略同,惟在“依本教供养”下多出“其长男吉猎颠”数字。又,《太平寰宇志》卷一八六“西戎”七“吐火罗国”亦简略提及此事。

[155]伯希和称:“当时之情形,与十七世纪初利玛窦到中国时无异。其初耶稣会之传道师,固为教师,亦属学者,盖以科学知识,保证其传教自由。”并特别指出,大慕阇入唐,正是唐朝“历数争议最烈之时”。见“摩尼教流行中国考”,《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八编,第52-53页。

[156]林悟殊先生认为,这是一种“倒退”,表明“玄宗登基后摩尼教在中国统治者心目中的地位,已大大不如武后时期。”见“敦煌本《摩尼光佛教法仪略》的产生”,《摩尼教及其东渐〉,第168-176页。

[157]《通典》卷四○“职官”二二,第229页。

[158]《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37页。

[159]《新唐书》卷五一《食货志》一,第5册,第1348页:“时回纥有助收西京功,代宗厚遇之,与中国婚姻,岁送马十万匹,酬以缣帛百余万匹。”《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第16册,第5207页:“回纥恃功,自乾元之后,屡遣使以马和市缯帛,仍岁来市,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动至数万马。”

[160]《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纥传》上,第19册,第6121页。

[161]参见《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38页;刘义庆《维吾尔研究》,第221-222页。

[162]《佛祖统纪》卷四一,《大正大藏经》卷四九,第378页。

[163]《唐国史补》卷下“大摩尼议政”,第66页。

[164]《佛祖统纪》卷四一,《大正大藏经》卷四九,第378页。

[165]《册府元龟》卷九九九“外臣部·请求”,第12册,第11724页。参见《旧唐书》卷一四《宪宗纪》上,第2册,第420页;《唐会要》卷四九“摩尼寺”,中册,第864页。

[166]参见《摩尼教及其东渐》,第87-99页。

[167]《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上,第19册,第6126页。

[168]“赐回鹘可汗书意”,《李卫公会昌一品集》(丛书集成本初编)卷五,第1册,第30-31页。

[169]主要请参见《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48-151页。

[170]参见陈高华“摩尼教与吃菜事魔”,《中国农民战争史论丛》第四辑(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97-106页。

[171]主要参见《摩尼教及其东渐》,第145-158页。

[172]荣新江“《历代法宝记》中的末曼尼和弥师诃——吐蕃文献中的摩尼教和景教因素的来历”,《藏学研究丛刊——贤者新宴》(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130-150页。

[173]“弥施诃”或“迷诗诃”是《旧约》中救世主“Meshiha”或“ Messiah”的译音。参见朱谦之《中国景教》(东方出版社,1993年),第16页。以下本节多参考此书,不另注。

[174]景教碑的发现经过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就发现时间言,有天启三年说、天启五年说和天启三年至五年诸说,请参见《中国景教》,第76-81页。

[175]《唐会要》卷四九“大秦寺”,中册,第864页。参见《册府元龟》卷五一“帝王部·崇释氏”,第1册,第575页。

[176]“用壮”、“腾口”语出《易经》,“用壮”是指小人势盛则君子道消,“腾口”则是指极口舌诋毁之能事而言。参见《周易正义》卷四“恒”、“大壮”。“下士大笑”语出《老子》“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而笑之。”参见朱谦之《老子校释》(中华书局,1984年)“道经”四十一章,第166-167页。

[177]参见本编第二章《海路交通与唐朝对外文化交流》第二节“海上贸易及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4“市舶使的设立”。

[178]《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第2册,第605-606页。参见《唐会要》卷四七“议释教”上,中册,第841页。

[179]据阿·克·穆尔著,郝镇华译《一五五○年前的中国基督教史》(中华书局,1984年),第84页转引。

[180]另有所谓“小岛文书”,即世传李盛铎旧藏《大秦景教大圣通真归法赞》和《大秦景教宣元至本经》两件文书,今人认为是赝品。参见林悟殊、荣新江“所谓李氏旧藏敦煌景教文献二种辨伪”,《九州学刊》,第4卷第4期(1992年)。

[181]《西域南海史地译从》第8编,第57页。

[182]参见《二元神论——古波斯宗教神话研究》,第94-101页。以下本节多参考此书,不另注。

[183]陈垣“火祆教入中国考”,《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24页。林悟殊先生近年对祆教不译经、不传教的旧说提出了质疑,请参见《波斯拜火教与古代中国》(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5年)第151-162页“唐人奉火祆教考辨”。

[184]《魏书》卷一三《皇后列传》宣武灵皇后胡氏,第2册,第338页。参见卷九《肃宗纪》神龟二年九月,第1册,第229页。

[185]《陈垣史学论著选》,第112页。

[186]参见《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西曹国,第20册,第6245页。

[187]关于祆教传入的问题,主要可参看荣新江“祆教初传中国年代考”,《国学研究》第3卷(1995年)。作者在本文中系统介绍了近年来唐长孺、饶宗颐、姜伯勤、陈国灿、林悟殊、王素、林梅村等中国学者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和西方学者赖歇尔特(H. Reichelt)、恒宁(W. B. Henning)、哈马塔(J. Harmatta)、格瑞内(F. Grenet)、辛姆斯威廉姆斯(N. Sims-Williams)以及日本学者福井文雅、吉田丰等人的研究成果,可参考。

[188]《隋书》卷七《礼仪志》,第1册,第149页。

[189]《通典》卷四○“职官”二二,第229页。

[190]原书久佚,此据丛书集成初编所收残本。参见《长安志》卷一○,《宋元方志丛刊》,第1册,第125页。

[191]《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志》一,第4册,第1195页。

[192]参见本编第三章《外来人与唐朝社会》第二节“唐朝境内的外来佛教僧人与伎艺人”4“外来方士与其他”。

[193]《朝野佥载》卷三,第64页。

[194]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54-260页。

[195]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四,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864册,第34页。

[196]参见饶宗颐“穆护歌考”,《饶宗姬史学论著选》,第404-441页。

[197]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26-227页。

[198]姜伯勤“论高昌胡天与敦煌祆寺”,《世界宗教研究》1993年第1期。

[199]《隋书》卷二七《百官志》中,第3册,第756页。

[200]王仲荦《北周六典》(中华书局,1982年)卷四,上册,第163页。

[201]《通典》卷四○“职官”二二,第229,230页;《新唐书》卷七五上《宰相世系表》五上,第11册,第3306页。

[202]姜伯勤先生认为,祆正即相当于穆格山文书中的“穆护主事”,祆祝即“神祠祠主”。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33-234页。

[203]参见罗丰“萨宝:一个唐朝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唐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卷。

[204]《周书》卷一一《晋荡公护传》,第1册,第165-177页。

[205]《金石萃编》(中国书店影印扫叶山房本)卷三二,第5页。

[206]敦煌文书斯0542“戌年六月十八日诸寺丁口车牛役部”。参见《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第234-235页。

[207]《墨庄漫录》卷四,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第864册,第32页。

[208]参见《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3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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