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文森特觉得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他理了理乱发,放下了手中的皮箱。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春雨,绿色的草坪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水珠,它们把泥土的清香奉献给了在这镇上生活的每一个生灵。
但不包括文森特。此刻他正坐在阁楼的楼梯上,看着眼前的陈旧家具发呆。
“文森特,你整理完了么?”阁楼的门被飞快的推开,一个穿着浅灰色职业套装的老女人出现在了文森特背后。
“快了,”文森特没有回头,他知道回头给他的感觉恐怕会让他心情更糟,“把这个皮箱装好就行了。”
“希望你的承诺和你在开学之前作出的那个同样有效。”那个女人叉着腰,歪了歪脑袋——这显然是蓄意的挖苦。
“如果你不嫁给我爸然后让我去你该死的皮鞋店帮忙以浪费我的时间的话兴许我就会考到马萨诸塞的,也就不用再给你做出任何承诺了。”压抑终于爆发了,当文森特猛地从楼梯上站起来时这点得到了验证。
“哈佛不要单亲子女,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现在的学院拿你奖学金吧——我亲爱的继子!”
继母甩甩头发,在下楼之前望了文森特一眼,而且是及其蔑视的、趾高气扬的,瞪了文森特——显然老练的女人知道接下来的争吵对于搬家帮不了什么大忙,索性把权力给文森特,或者说是把被动的局面转给了文森特。
“还有,我亲爱的继子,你下午考试之前最好是把阁楼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到楼下去,不然你就休想得到车钥匙——也就休想在考试之前到你的考场去把你的PPT文 件交上去。”——大家应该看见了,杀伤力最大的还是这句话,文森特虽然气愤,但气愤对他来说是毒药,一点用处也没有。
“该死的!”等女人下楼之后,文森特扬掉手中的箱子,那笨重的东西噼里啪啦的砸在阁楼所有能响动的东西上面,随后开了花,刚刚整理好的杂物甩的到处都是。
年轻人就是这样,没人喜欢用叉子吃土豆泥,但当这些年轻气盛的家伙将叉子扔出去之后他们就会知道,原来用手抓才是最让人厌恶的饮食方式。
眼下的文森特就是这样,他不得不再将刚才亲手装箱,又亲手破坏的行李收集起来,继续这简单,但在某些人眼里永无止尽的工作。
他先把笨重的,厚实的书籍,唱片放在箱底,再将较小,一很容易破损的影集放在上面的位置。
他拿起一本相册,仔细的翻看着它们,他相信这是他童年唯一充满阳光、欢乐的娱乐方式。他看到他微笑的妈妈(当然是生母)在照片里揽着他快乐的游泳,他看到妈妈将女孩子的衣服穿到他身上,然后让爸爸拍照时自己可爱的样子。他看到的很多很多,感觉到的快乐也很多很多。
但这快乐文森特却永远无法拥有。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可以带着小孩子去游乐园或者动物园玩,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为什么校话剧表演时总是有很多母亲为他们的孩子鼓掌,为什么我面对的却只有冷落?!
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可以恩爱,而我的父亲却在晚上九点以后抱着一个和我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在做爱?!为什么!这他妈的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文森特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的眼圈通红,棕色的卷发贴在他略微上翘的鼻尖上。他站起身,看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眨了眨眼,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该死的你别哭.....”文森特按住自己的眼窝拼命的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哭,你是个男人,你不再是妈妈眼里那个穿着裙子扮女孩子逗大家开心的小孩子了。
因为你的妈妈死了,文森特一直提醒自己,你妈妈,已经死很多年了。
“文森特,海伦娜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女人站在门外,她细瘦的手拿着电话,戏诌的调侃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孩,“看来你得等一会了,我们的文森特先生还没哭够。”
“嗨!那是找我的!”文森特擦干眼泪一把抢回了电话,“亲爱的怎么了?.....我3点之前应该能到。”
“如果你的承诺失效恐怕你明天也到不了。”女人下楼时再次警告了文森特。
“你不需要来的很早,或者你可以先搬完家再去的。”电话那边的女孩子操着口标准的波士顿口音,声音低沉但甜美。
“不不海伦娜,搬完家就没有希望了,我会尽快赶过去的。放心,我能应付这测试。”
“你这个学期到底是怎么了?你的成绩原来在班上很好的,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你的成绩似乎刚刚让你升入三年级——”
“家里的事情,准确地说是皮鞋店的事情...”文森特低头划弄起一张照片,语气里充满了黯淡,“放心,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哈佛的。”
“我已经把转校的成绩单和检测报告记过去了,自我感觉还不错——听着文森特,别让我一个人去那好吗?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去......”
“我答应你亲爱的,我发誓,向你发誓...”文森特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这意味着他和海伦娜的私语时间已到,该说再见了,“好了亲爱的,我得赶快干活了,我爱你。”
挂了电话,文森特像吃了过量防腐剂的肉鸡一般拼命的开始工作,他搬这搬那,片刻不停。中午稍微沉闷的空气让他疲劳不堪,但为了他的目标,准确地说是为了他对自己的许诺,文森特无法找到任何理由进行休息。
再也不用对着那个老妓女吃晚餐,再也不用替肥猪似的父亲熨衣服,再也不用在这镇上怀念母亲........我失去的很多,但我失去的都是痛苦和折磨!
文森特越干越起劲,阁楼有很多陈旧的家具,壁挂、吊钟等等等等,文森特都快速且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搬到了卡车上。
只是在把箱子搬下去时出了点意外,箱子没有捆绑好,很多相册和画集都掉了出来,而喜欢找茬的继母就在旁边——虽然这是场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小意外,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场意外来得很即时。
“你这小畜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不是故意的芳提娜女士,”文森特不想再出任何差错,时针已经指向三点半,还有一个小时考试就开始了,“我会很快的把它们整理好——还有,别叫我畜生。”
“哦?是吗?可我觉得喂养你似乎比喂养家禽得到的收益还要少!”芳提娜瞪起眼睛,开始用最为恶劣的语言侮辱自己的继子——这也是对继子向自己发脾气的报复方法之一。
“那是因为你做爱的本事比喂养家禽大。”文森特再也受不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对自己侮辱,他开始以牙还牙。
事情就是这么糟糕。文森特的家靠着路边,越过栅栏就是公共人行道,这两个人演电影般的言辞对于这个普通的小镇简直就是颗用臭气做成的核弹一样——碰巧,一部警车闪烁着警灯在他家门前停了下来。
“你是文森特·M·布莱恩?”从车里走出一名警察和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他们看到了母子两人的争吵。
文森特点了点头,刚想辩解这只是普通的口角,但这两名警察开始做的自我介绍让文森特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糟。
“你好,我是皮特警官,这位是重案调查组的本警官,”略胖的警官指了指旁边那个西装男人,随后用眼睛的余光瞅了瞅屋内,“最近这儿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协助调查。”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向这位女士交代的吗?没有的话最好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局。”旁边那个男人终于说话了,但这句话让文森特觉得有些迷糊。他开始头晕,干了两 个小时重活的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两个小时的体力劳动换来的只是坐着警车去警察局,而并非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我怎么了?或者说到底怎么回事?”文森特好容易缓过神来,他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这么随波逐流——或者说他还想抗争一番。
“他怎么了警官先生?”芳提娜也有些吃惊,她掩住嘴巴,有些吃惊的看着两名警官。尽管做了这么多年老板娘,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警察要带走她身边的一个人。
“我们在南边的赤峰谷发现了一部小巴,里面十三名乘车人员全部死亡。”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文森特辩解道。
“最近春假的时候你有没有接到高中同学的聚餐通知?”警官理了理牛仔帽,湿冷的空气让他有点不耐烦。
文森特再次点头:“是的,可我拒绝了。”
“这就对了文森特,在这签个字,跟我们走吧。”本终于忍不住了,他抖出了办案证明和手铐,“如果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在大街上铐住你,让记者把你戴手铐的样 子拍下来,然后再把它放到你们学校的色情应召俱乐部里——马上跟我们走,证明到警局再签!”
文森特没有反抗,他在警察动手之前主动往警车处走去。他知道,被戴上手铐意味着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你们这是逮捕行为还是调查取证?”文森特想起了转校录取大学的规定之一就是“没有犯罪前科或者没被警察局合法关押”。
“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些事,当然你也有嫌疑,但别怕孩子,你会没事的。”高个警察显然不希望自己查案遇到阻挠,他在尽可能地让被调查者保持安静。
数分钟后,载着文森特的警车拐过大道,街上似乎又安静了——当然,芳提娜女士依然在抱怨着大堆大堆的行李还没有装车,而自己肥胖的丈夫却在教堂里做弥撒。
“这真是糟透了...”芳提娜女士只能自己往卡车上搬行李,但他丝毫不在意警车上的孩子,就好像一部与她完全无关的警车拉着个凭空冒出的皮条客在她身边经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