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叫做忠诚 发表于 2013-9-13 11:05:15

“清流”王作荣

王作荣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是今年6月17日。马英九将一枚“一等卿云勋章”补颁给他。王作荣坐在轮椅上,插着鼻管,无法讲出一句话。他的头发全白了!一个多月后,7月31日,他因肺炎并发症导致的败血性休克病逝在台北,世寿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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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原台湾大学经济系教授、台湾“监察院院长”王作荣(1919年2月6日-2013年7月31日)。编辑配图,图片来自网络。)


3年多以前,我去他位于台北光复南路的家中访问时,他已经脑中风一年,入院治疗后在家休养,属危险观察期。王作荣先生彼时头发尚未完全变白,颇为瘦癯,看上去很精神,拄着一根拐杖,言谈间喜欢挥动右臂,仍给人颇为健硕的错觉。


王作荣在李登辉执政时期,出任“监察院院长”,达到自己政治事业的巅峰。这某种意义上也是李登辉知恩图报的结果,王作荣是他的入(国民)党介绍人,有提携之功。当然,王作荣本人性格耿介,的确适合这个职务,他的资历也不浅,蒋经国时代(1984年)就出任考试委员,此后还担任过“考选部长”。但在“监察院长”任上,他与李登辉关系闹僵,1996年李登辉宣布冻省,王作荣公开批评李登辉有台独倾向,两人决裂。以至于1999年王作荣未能再掌柏台,李则未按惯例颁发“五院院长”卸任后都将得到的“一等卿云勋章”给他。


王作荣去世后,现任“监察院长”王建煊表示,王作荣是李登辉提名的,却因为理念与不合而敢于反对,是一种御史大夫的精神。这句话并不是无原则的恭维。马英九在王作荣生前颁这个勋章,也等于是在打李登辉脸。


王作荣晚年著有《与登辉老友话家常》《爱憎李登辉:戴国辉与王作荣对话录》和《王作荣谈李登辉》等书,批评李登辉为人从政,可见内心深处有相当不谅解。我有时内心也在想,他既然始终对李登辉知恩图报表示感谢,又为何因“统独”理念而与其分道扬镳?


我第一次见王作荣是2008年7月。马英九刚刚扳倒陈水扁,为国民党赢回执政权,我作为来自海峡此岸的观选者,怀抱着一颗新鲜的好奇心,在各种场合打酱油,并依托记者的职业便利,正襟危坐与政坛大佬们天南海北开聊。王作荣就是那个时候进入我视野的。


王作荣当时在《联合报》上公开发表了一篇文章,名字叫“给马总统八谏言”,行文颇为不客气——马英九是他的小字辈嘛。其中提到马英九应参照联邦、欧盟、香港或俄国加盟国模式,拟定方案与大陆进行秘密谈判,再由台湾“公投”加持,公投不成就再谈判,事成则马为中华民族历史人物。他内心深处,无疑是一个“统派”。


我通过台湾记者联系到王作荣的女儿王梅君,知道他那时身体已差,真心不愿接受记者采访,但最后,还是对大陆记者网开了一面。


我对王作荣有两个特别深的印象,一个是他认为大陆领导人在格局上比台湾地区领导人开阔。这和我在金三角访问“反共救国军”老兵,听闻他们批评台湾地区政坛“乱象”,而对大陆社会治理情有独钟时,所感受到的吃惊是一样的。但我觉得,两者的思维底色不同,那些老兵,是威权体制下的产物,他们的成长背景,决定了他们的认知标准。王作荣则不一样,他的这个论断有对大陆隔阂的成分在,但无涉体制的优劣比较,更多是看不惯李登辉、陈水扁的民粹动员与政策反复。对马英九的批评,则在其两岸政策上的魄力缺乏。


另一个较深的印象是,他认为自己的一生非常失败,没有成功过——虽然他官至“院长”,并自诩文章台湾一流。他是那样自负的一个人,曾对我说“台湾没人比我更懂经济”。这句话由他本人说出,会有怪异的感觉。或许台湾著名经济学家、出版人高希均的评价更容易为我们所接受:“作荣先生是台湾五十年来第一位对财经政策有深远影响的经济学家”。


他在大学任教授,担任报章主笔,或者在台湾经济腾飞时代,以幕僚身份执笔台湾经济规划,都记录在这个宝岛的转型史中。但让我诧异的是,他一直在追寻一个“明主”,以让自己的现代知识得以充分发挥。他认为自己的最大失败,是未能遇到一个真正施展为国为民抱负的舞台。


他是有浓厚士大夫情结的。廉洁奉公,不搞阴谋诡计,这在台湾自有公评。但他与长官的关系一直不好,无论是早期在“经济部长”尹仲容手下任事,还是晚年被李登辉提拔,都留下一堆口水争执。这曾令我颇为费解。我身边亦有自负而具才华的朋友,但我觉得与王作荣比起来,抛开社会地位的距离,差异更多体现在后者的公心无人能及。颇有古风的王作荣,在我看来更类似于一个“清流”,他的自我期许、抱负和道德感,让他在为人处事中很难容下砂子,而他的清高和爱憎分明个性也会给别人——尤其是长官造成压迫感。某种意义上,与李登辉的分道扬镳,或许可以看作是一个有棱角的士人与圆滑政客,理念冲突的一次大爆发。


和在公务人事上的纷争构成对照的是,王作荣私生活上的重情重义。他对妻子范馨香生前照顾有加,在其1987年逝世后,也一直未再娶,卧房摆设包括他为妻子购买的两箱进口衣料,都搁置原处。


就我个人的接触而言,感受深的是,他认真,会事先看过我的采访大纲,再用笔写出答复提要;好礼,90岁高龄亲自送我到电梯口,并按下电钮。2010年,王作荣在病中第二次接待我之后,我将访问所得参照历史资料写就《台湾“姓资姓社”之争》,并将样刊给他邮寄过去。当时正赶上他2010年11月间二度脑中风入院。但在12月6日,他还是亲笔给我回信,称“大文对作荣过去在台湾之工作有详实及有秩序之叙述,反复拜读,不忍释手,谨此拜谢”。字迹,比2008年在赠书扉页上签名,明显潦草了很多。那一次回信,他又送我几本著作。本来我想写些书评后再与他联系,谁知杂事牵扰,竟一直拖延到听闻他去世消息。内心深深遗憾。








(作者注:王作荣2008年签名赠书)


他似乎是看重自己名节与荣誉胜过一切的人。晚年还耿耿于怀李登辉未按规矩出牌颁发“一等卿云勋章”,亦是例证。只可惜,当马英九蹲下多次唤其“王老师”并补颁勋章时,他已经不能讲话。


和台湾很多年长的朋友一样,王作荣在信中亦称我为“兄台”。今日翻出这封信函,内心突然格外想他。这一段忘年之交,期王老能许我为知己。


【编辑按】范泓先生日前也曾在《大家》撰文纪念王作荣先生,与本文角度有不小差异,有兴趣的读者可移步:

范泓:《“壮志未酬”王作荣》


(责任编辑:余江波)

历史的沉思 发表于 2013-9-13 15:49:42

大陆现在还有真正的士大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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